第27章 玄黄
作者:
红豆哒 更新:2021-07-03 17:11 字数:2694
衣柜门敞开,里面咕噜滚出一具男性身体,肚子被那看似尺,实则极锐的横刀刨入,拔出,血污满地。
萧离抓住他衣襟,将死未死的男人提起来,厉声道:“谷鬼在哪里?”
那普通面相的男人嘴里不断溢出血,很痛苦,但似乎看不到恐惧,反而挂起笑意。
“你没那么容易死,在牢狱里,希望你能活到开口的时候。”萧离两指分开,让男人的嘴巴无法关上,这是种防止犯人咬舌或服毒的技法。
“肖徵,交给你了。”萧离戾气消退,有些疲惫地坐下,执使接手了犯人,用一团布塞住他的嘴。
接着,还年轻的鹰府执使肖徵,手轻轻放在那喷涌血液的腹部伤口,眼皮像要睡着了一样,合起,闭紧,手掌气流氤氲。
男人低头,惊怒地看到自己伤口开始愈合了,肉眼可见的速度,血虽还在流,但已经成了皮肉伤的程度,力气也恢复过来。
该死的,
药者!
男人一有力气,腿脚就要往前,但肖徵的脚狠狠踩到他背上,把他踩倒在地。
肖徵抬抬眉,笑道:“老实点,我们没打算让你交代,很麻烦,鹰府里有能让你开口的人。”
倒不是影响人心的灵人神通,人心即便是止境灵人也无法凭法门洞察。所谓开口的人,是执掌刑罚的羽使,那个行当,无一例外是从死人堆里走出来的,他们见过无数嘶喊眼泪,就最懂人会因何恐惧。
肖徵绑起心如死灰的男人,抱怨道:“我说萧大人,出力轻点,差点救不过来,我耗费了很多,累,您记得把灵食费也报销了。”
“嗯。”萧离似有似无的回答,就让执使知道他压根没想,思绪已飘到不知哪里去了。
女羽使问道:“你怎么知道他在衣柜里躲着,还有,他为什么没有可能是谷鬼?”
“衣柜上灰尘都被抖到地上去了,而且椅子上留有很多天没洗澡的臭味,衣柜里隐隐也有些,很重,这是藏不住的。”
萧离淡淡道,“真是谷鬼的话,我这刀他完全能避开反击,再者,我不能相信谷鬼是这么个人。有个巡夜人见过谷鬼的背影,蓝灰色的氅衣,像风一样快,并没有杀目标外的打算,不然我也听不到这信息。”
“听起来,”
春风吹拂,灰尘散去,窗外光线照在羽使的斗笠帷幕上,飘扬间清冷眉眼若隐若现,纤细,如出鞘七分柳叶刀,“萧首席对大敌颇为感同身受,不忍不愿。”
萧离让肖徵带着犯人先回鹰府,他要去趟王府说明情况,托王爷所赐,他们才能在谷鬼一案上进展如风毫无阻碍,而起因是王爷的小老婆两月前被杀,脸上划了乂。
不是个好差事啊,王爷好说话归好说话,毕竟是亲人遇害,比只看结果无所谓其它的周公,更加在意谷鬼的头颅。
他靠在门边,摸到杆烟,吹火折子,点上,后摆上沾了灰。
“烟草是修行最大的敌人,你离七境越遥遥无期了。”女羽使跟着前面两人往白水巷外走。
片刻,树叶翻涌,萧离收起烟管,仔细拍干净灰尘,往王府走。恰好在东城,没多久就到了深院外,却听府上下人说王爷今天去了玄堂。
王府一个下人也比他的伪六品身份高贵,萧离笑着称谢,再往东城偏北的巨大玄堂去。这次路上没有人退避了,不执行任务时,鹰府的首席看起来像个无所事事的边缘大龄青年,不讨喜,没几个人愿意和他打交道。
临近玄堂,春光从明媚到泼辣,像舞袖如水的女子突然拉开缦衫,拔出一把明晃晃青龙大砍刀。
玄教自远古蛮荒便与月教分庭流传,月教心,玄教力,力注定锤杀了心。
月教式微,教徒流落,玄教便作为王权之外的存在,吞食天下信仰,反哺天地稳定,依稀坐稳了气运大位。
王爷是没有什么立场的,他来玄教的神堂只是因为该来。月堂是一群隐去身份人的无序狂欢地,玄堂则实打实与运势相关,其一与玄教结好有利无害,其二,那煌煌明亮的殿堂中似有无形宝座,于天路终点萦绕,让所有拥有权柄的人痴迷。
发须皆白,面却红润少纹,似俊美中年的周王爷,正跪坐在玄黄神的雕像前,闭目呢喃。
玄黄神在神话中是两面相,一相怒一相笑,六条手臂,各托住一共六团烈光,笑相时六光便泽世,怒相时便灭世。
萧离并不在乎自己的信仰,跪坐在旁边一张空蒲团上,低声道:“王爷,人已抓到,不是谷鬼,但应该是谷鬼的线人,即日审讯。”
王爷不语,萧离也不敢多说,他什么身份,王爷什么身份,此时能共处同列蒲团,不过是落着鹰府的特殊好处,除周公,便只有王爷能过问。
“这种事,去找你们的主子就好。”
王爷祭拜时光彩如神仙,闭目道,“要是需要什么,写封信给府里人就好,我没有时间理会一个线人,还不知道是不是线人。”
“周公神隐世外,见头不见尾,王爷您也知道。”萧离有些无奈道。
“他是个前脚富贵,后脚在铡头台的蠢货,鹰府在他手里可惜了。”
王爷微笑摇头,“好了,我知道了,我和你们主子不同,不求期限,但我希望能尽快看到头颅,洒在她的墓上,早些心安。”
萧离奉承道:“王爷真是性情中人,王妃一事,下官深感抱歉,必日夜以继,以贼首慰之。”
王爷笑如桃枝开花,说道:“不必礼节规矩了,这里不是朝上也不是议事,去吧。”
萧离缓步告退,到堂外才转身,轻松起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与和善的王爷打交道,要比与严谨的周公更紧张。王爷还是有招揽鹰府心思的,屡次暗示,但萧离知道这不是看重。
小小崖城鹰府在王爷眼中,不过微尘一颗,只是因为周姓王爷与周公之间颇多恩怨,王爷想要抢走周公所有东西管他是什么,仅此,像是稚童打闹抢糖丸。
萧离去一家饭铺要了两个菜,一个是水煮鱼头,另一个也是水煮鱼头,他在酒的品种上抉择了近两分钟,摸了摸腰,还是放弃白猿酒,选择了最便宜的黄酒。
易巫云。
他用筷子先挑出鱼眼吃掉,想到他目前最关心的疑团,不是谷鬼,是那个很难抓破绽的厨子,不,现在是明月楼的掌柜了。
没有武力,又不是灵人,是没法当蛛堂刺客的。
那夜叶斐虚最大可能死法是被叶逾风杀了,叶斐虚与叶逾风的确有理由争斗,但六境的灵人真的会在兄弟争斗中死掉么?据说是霜者,霜者,气机落到皮肤,让削铁如泥的宝刀去劈也是毫发无损的。
如果不是,就算他们和易巫云认识,易巫云泥胎凡俗,究竟怎么杀得掉六境的灵人,还没被六境的武者杀死?
一切都很奇怪,过去他的一些推测和线索都在那夜崩坏了,易巫云和他想象的不一样,准确的说,他和他应该的样子完全不同。
但推测的好处就在于它的韧性,只要有可能性就不会被推翻。
一定会有决定性的证据。
萧离喝了口黄酒,皱眉,问道:“掌柜的,你这酒,是不是掺水了?味道很怪。”
大腹便便的掌柜定声道:“怎么可能,我们小本生意,信誉却是一流的,绝无造假!你别想讹人啊,别以为你挂着刀我就怕你!”
萧离扶着额头。
掌柜摆出拳师架势,立在他面前,非要讨个说法。
萧离再尝一口,再皱眉头,他酒道不算多深,但也尝得出酒水真假,这分明就是掺水劣酒。
掌柜看他没有被吓到,也有点慌了,招来伙计,要拦他来点硬的,不让他外传。
拳势……还真有那么点意思。
萧离微叹。
真是哪一天,都不得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