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宽阔，谷地平旷，这里的空间已经算是十分巨大了，但是，毕竟还是谷地，随着最后一抹夕阳的消弥，整个山谷暗了许多。
  不过也只有这样，才更衬托出这株古树的不凡——此时的它，泛着柔和的绿光，更有金光点点点缀其中，古族之人神情安详肃穆，一张张纯朴的面庞映在绿光下，他们到现在也没有睁开眼睛。
  兰风惊讶，上至老人下至孩提，他们已经这样静立了将近一天时间，居然没有一个人有所躁动。
  “唔～”
  众人吟唱，依旧是祭典最开始的那个调子，只是这一次，吟唱的旋律更加恢宏浩荡，明明声音低沉，但在兰风听来，完全不亚于数百上千人引吭高歌，而且，吟唱透出恒古的苍凉，直入灵魂深处。
  音落～
  礼毕～
  退场～
  ……
  抬头才发现早已是晚上，透过山谷窥视天空，繁星明亮如宝石，镶嵌在深沉的夜幕，隐约有笑声传来，风很轻，也不觉得冷。
  “嘿嘿嘿……”兰风突然咧嘴笑了。
  “小友笑什么？”那个老人问到，他们俩就那样盘坐在祭坛上，古树早已敛去光芒，隔着黑暗远远望去，就像个张牙舞爪的……龙？或者龙形。
  “没什么，就是突然之间想笑了。”兰风摇头，因为真的没什么理由，单纯的想笑，而环境又允许，所以他就笑了，开心就笑，哪有那么多理由。
  “呵呵呵～好，就是想笑，小友是个洒脱的人啊。”老人赞许。
  兰风不置可否，反而开口问到：“前辈就是古族的仪祗，苗老前辈？”
  “是～”老人回答，如少年般清亮的眸子在夜色中泛着亮光，也抬头看着天空，只是毕竟年岁大了，花白的头发随着仰头的瞬间向后散去，一如瀑布垂落。
  “前辈难道不和大家一起庆祝？”兰风扭头，看着这个瘦小的身形。
  老人也扭头看了他一眼，不过继而又仰头看着天空说到：“不必了，一个人呆的久了，反而就不喜欢热闹了。”
  皱了皱眉，兰风没有再接话，祭典完毕，接下来就该是古族之人举族庆祝的时候，族人早就在两三天前准备好了篝火时的柴禾，宴席所需的食物也早就安排妥当，至于美酒，林卓奇还特意跟他夸过，说那是苗铎苗二叔亲自酿造，苗铎负责管理古族的点石坑，也就是古族的一切冶炼矿业，他把美酒酿在废弃的矿洞里，据说今晚要用的，可是已经藏了近二十年的酒。
  想到美酒，兰风又笑了，小时候因为狼剑星的百花酒，他可没少挨打，可是没办法，酒越喝越馋，加上还有老兔子骗他和他一起喝，所以自然在喝酒一道上，他颇有心得，要知道，狼剑星藏的酒，少说也得有几十年的时间，不好才就怪了。
  隐隐又有古族众人飘渺的歌声传来，想来他们正在为今天的族祭载歌载舞，想到这里，兰风竟然有些想家，那个他从小长起来的，一如古族般的家。
  “小友想家了？”老人坐直身子，转头看着他。
  “嗯？”兰风警醒，身边这位老者竟然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要误会，只是老夫若有若无，感受到了那种淡淡的伤感，小友年岁尚浅，自然不为儿女情长所扰，修为又高，天资自是奇绝，孤身一人游历大山，又在我古族逗留数日，今日恰逢举族相庆，心中感伤，自然是与家有关。”老人也不介意兰风的戒备，缓缓地说。
  “是～我已经离家一个多月了，有些想家。”兰风也不隐瞒，面对这样一位老者，他觉得不必隐瞒。
  只不过在提到“家”这个字时，他内心深处那一点柔软的地方，似乎有些略微的触动，很淡，但是很清晰。
  “小友听说过本流之气么？”老人突然叉开了话题。
  “什么？”
  “本流之气！”老人再一次重复，语气严肃，神情认真。
  “没有。”兰风摇头，他真的没听过，饶是他博览群书，也对什么“本流之气”闻所未闻。
  老人没有说话，而是缓缓闭上了眼。
  “嗯？”兰风突然坐直了身体，因为他感觉到了一股舒适的力量，不同于武力，缓缓流经他，从他的身形，流淌进灵魂深处。
  放松～仿佛没有哪一刻能比眼下更让他放松，这种舒适并非无所事事的安逸，而是消弥了所有疲惫的松弛，仿佛从他的每一寸血肉，到每一块骨骼，再到灵魂深处，所有的旅途劳顿，所有的鞍马风尘，都在这一刻被涤荡一空。
  将近一刻钟，这样的力量才逐渐消失。
  “呼～”
  吐一口气，兰风闭着眼问到：“这就是本流之气么？”
  “是。”老人点头。
  “那我想我是感受到过的，算上这次，应该有三次。”兰风睁眼，脑海中有画面闪现。
  的确，他以前就体会到过，只是不知道叫什么，第一次是他被两条鬼蚺所追，被迫跳进那个深渊，在下坠的过程中，他清楚的感觉到过这种力量；第二次是族祭之前，就在他准备跪拜古族仪祗，也就是眼前这个老人时，老人也是以这样的力量托住了他，不过第二次感觉就不是很深刻了。
  眼下是第三次。
  “这是您所修炼出来的武力？”兰风疑惑，因为他明显的感受到了这种力量与武力的不同。
  “不，本流之气乃天地之气，只能通过自身去接引容纳，却不能自行修炼出来。”老人摇头。
  “天地之气？”兰风不解。
  “是。”老人缓缓开口，不过兰风倒也不着急：“本流之气乃是天地之间，万物反常之处，互逆交汇的平衡之气，天地之间，万物各有阴阳，阴阳交互，才有本流之气。”
  “哦？”兰风不是很明白“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阴阳相生，而本流之气就在长短弥合、高下相接、阴阳相融之处。”老人嚼了一段古字，听得兰风云山雾罩。
  “简单一点说，在万物相对之处，就有本流之气，比如说远处的山崖根角，既是平地高处，又是山崖低点，高下相倾，本流自生。再比如说，谷外的树木，树干高耸，枝条横陈，树干是长，枝条是短，长短相形，本流亦自生。”
  “那照这么说来，本流之气岂不到处都是？”兰风将信将疑。
  “是，天地万物无不相对而生，所以本流之气自然随处可见。”
  “可既然如此平常，为什么我之前一直没能感受到呢？”
  “呵呵呵～”老人笑了笑，“本流之气虽然普遍，但是若不是物极之地，纵然有些许本流之气，也是微乎其微，更何况凡夫俗子，没有气理，如何能够感受到这等神奇的力量。”
  “气理？那是什么？”兰风又问。
  “气理就是本流之气能够贯通的道路，它蕴藏在万物形体之内，就像身体的经络，但却不同于经络，更何况千万人中，能有一个人身具气理，就已经算是难得。”老人顿了顿，继续说到：“现在你能明白为什么很多人都没有感觉到过甚至没有听说过本流之气了么？”
  “那也就是说，我是个有气理的人？”兰风总是能一句话抓住本质。
  “是！”老人语气坚定，盯着兰风，黑色的眸子竟然在黑夜中泛着亮光。
  “可是这有什么用呢？”兰风也盯着老人的眼睛，隔着夜幕，他们两个人都从彼此的眼睛中看到了亮光。
  “筮修！”
  老人压低声音说了一句，然而在无垠夜空，就像是打了个霹雳，没有声音流露也没有光亮显现，但是他们两个人都觉得是夜空中打了个霹雳，不约而同地身躯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