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橙的手指轻轻划过画册。
  浅绿色硬壳封面上，每一道划痕，每一笔污痕，她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甚至连封面侧边的小坑都能轻易找到。
  小年糕在旁边看她久久没有打开画册，突然有些不安了。
  “妈咪，小晞拿着那个妈咪的东西，你会不会生气呀？”
  唐橙怔了怔，抬眸说，“我不会生气，小晞为什么会这么想？”
  小家伙双手来回握着，小心翼翼地望着她。
  “生小晞的妈咪，曾奶奶说，这画册是她唯一留给小晞的东西，小晞就是想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说着，挺起腰板，小眼神无比坚决。
  “但小晞的妈咪只有橙橙，小晞最喜欢橙橙！”
  唐橙开心的同时，心底又涌出些许酸楚。
  无论后妈亲妈，都是她自己，这种感觉还真是无奈。
  而且就算小晞不愿意认那个所谓的亲生妈妈，也是理所应当的。
  毕竟她作为生母，曾经根本没尽到一分一秒的养育陪伴责任。
  唐橙心情五味杂陈地翻开画册，小年糕也凑过来看。
  “妈咪你看这里，还有这里，都跟你画的图好像哦。”
  “生我的妈咪，会不会也是个珠宝设计师呢？”
  “没错，她也是个珠宝设计师。”唐橙看着设计图，眼神有些缥缈。
  从翻开第一页起，记忆像是不受控制地被时间空洞吸了进去。
  唐橙眼前仿佛出现了六年前的自己。
  铺着猩红地毯的房间。
  红色帐幔，红色的窗帘。
  装着铁栅栏的大门。
  一个穿着白色睡裙的女人静静待在屋子里。
  她一手捧着画册，另一手用蜡笔描描画画。
  在窗边，在床上，在地板上……
  因为无处可去，她只能在房间里变化着不同的位置。
  陪伴着她的却永远只有画册和蜡笔。
  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对她而言，笼罩着她的只有黑暗。
  时间长了，那份黑暗逐渐将她的心吞没，让她在纸上留下疯狂的涂鸦……
  “妈咪，妈咪！”
  孩童稚气的呼唤声，将唐橙从旧梦中惊醒。
  她蓦地抬起头，正对上小年糕清澈的、充满关切的眼睛。
  “妈咪？你怎么发呆了？”
  唐橙定定的望着小年糕。
  小家伙眼里的光芒好似有魔力一般，将她从黑暗的深渊中迅速拽了回来。
  她眼前是明亮的灯光，是属于自己温馨宁静的屋子。
  在这里，她想做什么都可以，想出门就能随时出去，没有人再能禁锢她。
  唐橙抬手，碰了碰小年糕的脸颊，温暖，柔软。
  眼前所有的一切幸福，全都是真实的。
  她倾身抱住了小年糕，说，“小晞，谢谢你。”
  小年糕不大明白，“妈咪为什么要谢谢小晞？小晞没有做什么呀！”
  唐橙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
  “小晞，接下来妈妈有个故事要说给你听，听完你应该就明白了。”
  小年糕睁大眼睛望着她，乖乖点头。
  “好，小晞爱听妈咪讲故事。”
  唐橙讲了一个故事，故事里略去了所有黑暗与难堪，只说了一个女人是如何与她的孩子被迫分开，然后再失而复得的那部分。
  小年糕听完，小手撑着下巴，好像若有所思。
  紧接着，他一派天真地追问“那个妈妈好可怜喔，她找到孩子了吗？”
  唐橙心头又酸又软，忍下哽咽说，“找到了。”
  小年糕开心起来，纯真的笑容如同天使一般。
  “太好了，她找到她的孩子啦。她的孩子也有妈妈了，跟小晞一样！”
  唐橙轻轻呼了口气，以此将勇气聚集到最高。
  她正视着小年糕的眼睛，说，“小晞，其实这本画册就是我画的，我就是那个生了你，却没有在你身边的妈妈。”
  她说完这番话，卸下了心中的重负之后，又有了新的忧虑。
  这孩子会不会因此就讨厌她了？
  但她却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故事她已经如实说完，她从来都是把小年糕当做一个独立的人看待。
  就算他才五岁，也有了解事实并作出抉择的权力。
  “橙橙？”小年糕忽然嗷呜地欢呼一声，扑上去抱住唐橙。
  “哈！太好了，橙橙就是小晞的亲生妈咪对不对？对不对？啊啊太好啦，橙橙妈咪，就是生了小晞的妈咪！”
  “……对。”唐橙震惊地看着仿若小泥鳅一样，抱着她胳膊欢快打滚的小家伙。
  她有些不确定地问，“你相信我说的话？”
  小年糕点头，一脸的认真，“相信啊！橙橙从来不骗小晞！”
  “……”唐橙完全没料到事情的进展会变成这样。
  “那……我这么久才找到你，你就不生气吗？”
  小年糕抱着唐橙的胳膊，满脸幸福的傻笑。
  “小晞终于找到妈咪了，为什么要生气？”
  唐橙默默扶额，不知该说这孩子太好说话，还是太轻信了？
  不过多亏了小年糕的反应，她紧绷的情绪也放松下来。
  如实说，“以前我一直没有出现，没有养你，没有好好照顾你，害得你被人嘲笑是没有妈妈的孩子。”
  她顿了顿，自嘲地苦笑，“我以为你知道我是你真正的亲妈，会讨厌我。”
  小年糕也平静下来，眼中有光芒流淌。
  “我不讨厌妈咪，因为妈咪刚才不是说了吗，她一直在找小晞，跟小晞分开，她也很难过。”
  他抬起小手,安慰地摸摸唐橙的脸颊，说，“妈咪别难过了，以后有小晞陪你，一直都陪着你。”
  温温软软的小手一下一下摩挲在自己脸上，让唐橙怔怔地落下泪来。
  “小晞……”
  她说不出什么别的话，只是哽咽着抱住儿子小小的身体……
  半小时后，唐橙和小年糕依偎在沙发里一起看画册。
  唐橙指尖抚过其中一张设计图的角落，那里有个极细小的签名：nina。
  因为时间过的久了，蜡笔浅浅划上去的字迹显得有些模糊，如果不是熟悉画册的人，根本发现不了。
  她眼神柔和地说，“小晞看这里，妮娜，这是我当时给自己起的笔名。那时候小晞就在妈妈肚子里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