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啊，肖医生已经辞职了。”
  时雨听到孙医生这句话的时候，脑子直发懵，“孙医生，你别开玩笑，阿雅她这才当住院医师多久啊，怎么会突然辞职！”
  她的第一反应是不信。
  “诶，”孙医生叹气，看起来也是一副遗憾的模样，“肖医生这真不知道怎么说，发生了那样的意外，谁也没有立场去劝她，辞职换一条路走也好吧！”
  时雨看孙医生这略为沉痛的表情，不禁心中一纠，问：“孙医生，这才半个月，我一周前还问了肖雅宝宝的情况，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孙医生放下病例薄，将事情的始末都告诉了时雨。
  原来半个月前，就时雨刚回来的那几天，肖雅怀孕正准备告诉男朋友这个好消息，对方却先提了分手。两人大学时期就在一起了，肖雅还怀着孩子，自然是不同意的，纠缠了几天，被男朋友知道了怀孕的事。
  男人还不算太渣，知道肖雅怀孕的事之后，态度又缓和了，于是两人的关系破冰，又恢复了从前的和谐。
  但——上周发生了一个意外。
  肖雅在急诊的时候，收了一个急诊产妇，那产妇本来就有先天性心脏病。这样的体质本身是不能怀孕的，但却坚持怀了，结果分娩前病发，县医院和地级市医院都不敢接收，才转到省医。
  肖雅知道自己一个人搞不定，立刻叫了上级医生一起会诊，但在家属眼中，收病人的医生就是肖雅。
  病人的情况本就不乐观，术前签字的时候还特别好说话，可病人的情况实在太糟，最后大人小孩都没保住。
  这下家属就撒泼不干了，说医生们无能，害死了他们的孙子和儿媳，非要让他们拿出一个说法。还说出为什么危险的时候没有出来问保大人还是小孩儿，大人保不住难道连小孩都保不住的荒唐话。
  一行医生好声好气解释，却遭遇暴力，肖雅就是在这闹剧中被家属推搡捶打，从楼梯上跌落下去，摔了一跤。
  最后，肖雅的孩子没保住，男友也因此遭受打击，在她出院的那天又提了分手。
  没两天，肖雅就递交了辞职报告，走得很果断。
  时雨光是听孙医生转述这件事就够惊心动魄了，她心中堵得厉害，不知不觉走到了新生儿保温室门前。
  她想起肖雅从前带自己来这里的神采奕奕和温柔可人，她当时是那样地发自真心，发自真心的想要为产妇们尽自己的一份力。
  可讽刺的是，她并不能救下每一位病人，最后还因为这些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丢失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
  时雨无法想象肖雅是怀着怎样的心情递交辞职报告，也无法想象她下定决心转行又作了怎样一番斗争，如果不是真的伤了心，又怎么舍得放弃。
  她在温室房外站了很久，最后还是打了肖雅的电话，虽然可能会让她又想起那些不愉快，但她还是想见见这个朋友。
  “时雨？”肖雅的声音听起来都不复从前的轻快。
  她尽量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说：“是我，有时间一起吃个晚餐吗，我落单了好可怜的。”
  意外地，肖雅一口就答应了，“好啊，我现在最不缺的可就是时间了，在哪儿见面？”
  时雨选在了市中心人多气氛热闹的地方，肖雅一个小时之后才到，她的模样变了很多。
  不是她想象的憔悴模样，也不是从前总是笑眼盈盈的模样，肖雅画着漂亮的妆容，深蓝色的连衣裙，黑色高跟鞋，看起来干练却也温柔。
  “天呐，阿雅你变化也太大了吧，漂亮得我都认不出来了！”时雨发自真心地赞叹道。
  肖雅笑着嗔她，还是从前在妇产科那样，“其实我也觉得自己这样好看多了，如果前男友看见肯定会后悔的！”
  时雨：“你倒是不隐瞒我。”
  肖雅：“没什么好隐瞒的，你这么突然给我打电话又要求见面，肯定是知道那些糟心的事情了。”
  “恩。”时雨点头，“阿雅，看到你状态这么好，我很开心。你现在在做什么，有没有轻松很多？”
  肖雅点了一杯莫吉托，托着下巴回答：“我现在是一个腐败的公司员工，父母托了关系，进了公司做文职，每天清闲得不知道做什么。”
  时雨抿唇，问：“会后悔吗？”
  肖雅：“你是指报考医院，还是离开医院？”
  时雨：“两者。”
  肖雅：“都不后悔吧，尝试过了，不过是失败了。时雨，其实在住院那几天我想了很多，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我迟早都要离开医疗系统的。我为了病人没日没夜的付出，最后却守不住最简单的东西，那么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时雨默然，随即微微一笑，说：“放心，我以后会帮你守住那些小孩子们的，我最近在儿科，好像有些感受到你当初和我说的那种光辉了。”
  肖雅：“时雨我真得夸你一句，你的内心比我强大多了，你还挺适合这个职业，加油啊。还有，我就知道你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和我聊天时都小心翼翼避开医院的话题。其实，那样我只会更觉得自己曾经就像个笑话。”
  时雨：“毕竟我是小天才呀！”
  肖雅被她逗得一笑。
  时雨这才接着说：“阿雅，其实我觉得你也很勇敢，你坚持了自己的本心。一开始你选择妇产科，是因为你觉得能迎接那么多小生命而快乐，后来不快乐了，你又选择了另一种能取悦自己的工作。这很难得，一般人也没有这么果决。”
  “哇，”肖雅惊讶的看着时雨，“谁说你不会安慰人的，你分明太会安慰人了！”
  时雨笑着摇摇头，“你就别取笑我了，说实话我特别能理解你，交了男朋友之后我才知道朝九晚五有多么可贵……”
  话说到后面，时雨才发现自己失言提到了感情的事，声音不禁渐渐小下去。
  肖雅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大方地说：“没关系，不用这么敏感，我早一点看清前男友的面目也好。亏我还拜托你帮他要签名，分手的时候我才知道，他根本不是去出差而是去看比赛。就你去看那个，回来之后还说我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这次过去看现场，认为他更适合一个志同道合的人。”
  时雨抿唇，拍拍她的肩，“是啊，早点看清，你会遇到更好的男人。”
  肖雅：“那是当然！”
  ……
  两人点了餐，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着，这一晚倒是愉快。
  走出商场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掉了，韩昭年说要来接时雨，肖雅回去和她顺路，就被时雨强留了下来。
  正好，肖雅其实也挺好奇这个joker的，虽然上次在急诊见过，但她当时注意力更多的放在了兰慕和姚越身上，对韩昭年的印象反倒不深。
  她和前男友感情毕竟有这么多年，对他崇拜的那个圈子，多少还是有些好奇。
  两人立在路灯之下等人，还没有等到韩昭年，倒是碰见了另一个男人。
  “欸？时雨！”
  一个略为熟悉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正侧头和肖雅说话的时雨扭头一看，居然是李彦东，真是孽缘。
  “怎么又是你？”她话中满是不满。
  却发现李彦东神色一僵，视线离开她，定在肖雅身上。
  再看肖雅，也是有些怔然。
  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时雨心头，她拉了拉肖雅，说：“走吧，我不太喜欢这个人，不想和她多聊。”
  肖雅对着李彦东讽刺一笑，说：“巧了，我也是。”
  李彦东没料到肖雅离职之后还和时雨约在了一起，登时也懵在原地。
  两人往前走了一条街才停下，肖雅这才问：“时雨，你认识李彦东？”
  她点头，“恩，我去旧金山的时候，他就坐的旁边，彼此聊了几句。回来的时候也和韩昭年在机场遇到了他，除去现场的一面之缘，今天是第四次遇见。”
  因为肖雅的反应有些奇怪，所以时雨回答得特别详尽。
  肖雅呵笑一句，仿佛自嘲，“时雨，李彦东就是我前男友。”
  时雨：“……”
  她不知道说什么，这也太巧了！
  沉默了好几秒，她才说：“那他确实配不上你，他是在第三次机场见面确定我身份的，说是听朋友说我是joker的女朋友。”
  肖雅翻了个白眼，道：“可即便这样，他还是来搭讪你了吧。”
  时雨：“……”
  肖雅：“就他刚才那惊喜的眼神，我就能看出他目的不纯，真是瞎了我这么多年的眼了！”
  时雨：“对不起啊，我真不知道他就是你前男友……”
  肖雅没好气的说：“你以为我在怪你？傻不傻，又不是你去勾引他，而是他想勾引你！换了另一个玩电竞又长得好看的人，他恐怕迟早也会暴露本性的。”
  时雨默然。
  肖雅真是觉得讽刺，李彦东明知道时雨是自己的同事和朋友，并且有男朋友，却还是要凑上去，真是恶心！
  她忽的觉得自己刚才还想见一见韩昭年的想法真是讽刺，笑了笑，终于还是和时雨告别，自己打车走了。
  肖雅明显被李彦东刺激到了，所以她也不好挽留，只好目送着她离开。
  时雨望着绝尘而去的车尾，内心难以平静，心道，这个世界也太小了吧！
  她只好一个人在原地等着韩昭年来接自己，二十分钟之后，人没到，电话却先打来了。
  “喂，韩昭年，我在人民路口上。”她以为是韩昭年快到了。
  谁知韩昭年语速很快地道：“对不起时雨，我不能过来了，芮芮病发了，我现在接她去省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