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范进在武库清吏司呆了几日，对司里的情况有了几分了解。
  但是，这都是从纸上看到，又或者是听别人说的，实际的情况如何，还得仔细调查。
  范进主管火器演放，主要的职责就是参与火器的验收，管理火器库，审批和办理火器的调拨手续。
  因此，范进决定先去火器库房实地查看一番，以坐到心中有数。
  ......
  京师的火器库房叫着广积库，位于京师城西北朝天宫附近。
  十月十一，范进早早地去兵部点了卯，便带着宋应登，前往广积库巡查。
  马车沿着长安大街往西而行，到了都察院附近便折向北方。
  一直往北行了大约一个时辰，到了鸣玉坊附近，又折向西方，行了两刻钟，终于到了广积库。
  这广积库占地约有百十亩，由一道两丈的高墙围着。
  围墙上方，密密麻麻地安放着一根根尖锐的铁蒺藜。
  围墙里面，整整齐齐地修建了五六排平房，那里便是堆放火器的库房。
  这广积库的大门也造得十分结实，三寸厚的门板，上面裹着厚厚的铁皮。
  ......
  门前站着四名持刀的兵丁，见到范进二人前来，其中一人便上前询问。
  宋应登向他出示了官印，然后指着范进介绍道：“这位是兵部武库清吏司新任的员外郎范大人，你快快上前拜见。”
  那兵丁见范进头戴乌纱、穿着官服，便上前躬身行礼：“小的王贵，见过范大人。”
  “免礼！”范进抬了抬手道。
  王贵站起身来，对着范进再次拱手：“范大人，按照规矩，所有进入库房的人，都得出示官印以证明身份。小的斗胆，还请大人出示官印。”
  “放肆!”一旁的宋应登见这兵丁居然敢向范进要官印查验，大声呵斥道。
  “无妨。”范进笑着摆了摆手，从怀中掏出官印，伸手递给了王贵。
  这王贵仔细查验了官印，发现没有什么问题，这才将官印双手捧起还给范进。
  王贵待范进收好官印，然后便躬身对范进二人道：“二位大人，且随小的进去。”
  范进二人随王贵进了广积库院门，来到一间大堂坐下。
  这王贵请范进二人坐下，然后又躬身道：“二位大人稍后，我去禀报主管库房的吏目戚大人。”
  宋应登冲他点点头，挥手让他快去。
  不一会儿，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一位三十余岁的绿袍官员快步走了进来。
  这年轻官员对着范进二人便是一礼：“下官戚同安拜见二位大人。不知二位上官前来，下官有失远迎，还望二位大人恕罪。”
  范进站起身来，抱拳向他还礼：“戚大人不必客气。范某今日前来，是想看看这库中火器的储存情况。”
  见范进不绕弯子便直接提出查看的要求，戚同安心中颇为惊疑。
  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答道：“欢迎二位上官查验，还请二位上官多多指点。”
  “好。”范进点点头。
  戚同安在一旁引领，范进二人便向库房行去。
  到了库房，一名库管小吏取出腰间的钥匙，将两道碗大的铁锁一一打开。
  “二位大人里面请。”戚同安侧身请范进二人进去。
  范进迈进库房大门，里面一股寒气迎面扑来，让人不由得浑身一颤。
  范进张目看去，只见库房里面整整齐齐的的摆放着一支支火铳。
  这间库房存放都是三眼火铳，范进估算了一下，大约有上千支。
  这三眼火铳是一种单兵手持火器，铳管长约一尺半，上面有三个眼，一次可以填装三管火药和铁丸。
  “二位大人，这里存放的是三眼火铳。这种火铳可以连续释放三次，多人同时使用可构成密集火力，能够压制行动迅速的骑兵。”戚同安在一旁介绍道。
  范进点了点头，拿起一根火铳仔细观察。
  只见这些火铳上面涂有油脂，显然是经过了精心保养。
  范进二人在这间库房看了一便，有随戚同安去其他库房查看。
  到了另外一间库房，里面存放的是集束火箭“一窝蜂”。
  这一窝蜂是在一个木桶里，密集的安放着百十根火箭。
  当遇到战事时，将这一窝蜂点燃，便能万箭齐发，大面积的杀伤敌人。
  好东西啊，这就是初级版的喀秋莎火箭炮啊。
  咱们的老祖宗真了不起呀。范进在心中暗暗赞叹。
  看完了一窝蜂，范进又查看了其他火器库房，分别是：神火飞鸦、万人敌、火龙出水、佛朗机炮、红夷大炮、拐子铳、五雷神机、虎蹲炮、鸟铳等其他武器。
  范进看完之后，只有两个字：牛叉。
  咱的老祖宗们真牛叉。
  记得前世看过一个纪录片，说咱中国的火器历史比西方要早一百年。
  今日看到这些实物，范进才知所言不虚。
  只是，拥有如此多先进火器的大明，怎么就会在二十多年后灭亡了呢？
  看来，再先进的武器也无法确保一个王朝万世长存。
  ......
  待范进二人参观考察完毕，戚同安又引领二人来到大堂坐下，向范进汇报库房武器的出入库情况。
  “万历三十二年，造火铳一万支......”戚同安翻着厚厚的账本，将这广积库历年的账目向范进一一道来。
  一直过了半个时辰，他终于念完：“二位大人，这就是陛下登基以来，本库房历年的兵器出入情况。”
  范进点点头：“难得你记录得这么详细。戚大人，你是何时调到这广积库的呀？”
  “回禀大人，下官是三年前调来。调来之后，下官便将历年的账目整理了一番。对于以前不清楚的地方，下官已经核实上报了兵部武库清吏司。”
  范进点点头，戚同安所说的这些情况，范进以前在武库清吏司的文册上都见到过。
  范进见这戚同安做事一丝不苟，对他便很有好感。
  待谈完公务后，范进便问起了他的个人情况：“戚大人，不知你老家是哪里呀？”
  “下官是山东蓬莱人。”戚同安拱手回答道。
  “山东蓬莱？姓戚？”范进在心中想起了一位他十分敬重的抗倭大英雄。
  “戚大人，本朝抗倭名将戚少保可是你的同族长辈么？”范进问道。
  戚同安见范进问起他的家世，眼中有些失落：“戚少保正是下官的曾祖。”
  “啊，原来你是戚少保后人。失敬失敬！”范进站起身来，向戚同安躬身一礼。
  戚同安连忙起身还礼“大人不可。下官有失家祖的脸面，十分惭愧！”
  “诶，戚大人此言差矣。令祖为国为名，正是范某最敬重的人之一。这一礼，戚大人受得。”
  二人再次见了礼，又坐下说起戚继光往日的英雄事迹。
  说到戚继光，自然要说道他创立鸳鸯阵，以及推广火器，灭倭寇、退骑兵的事情。
  这戚同安熟悉火器，又懂火器战阵之法。
  范进便将后世见过的火器使用方法与他详加讨论。
  二人越聊越投机，不知不觉就到了日落时分。
  “戚兄，与君一席相谈，甚读十年书。今日天色已晚，改日我坐东，请您和宋兄一同到我府上一聚，咱们把酒长谈，如何？”范进拱手道。
  “范兄相邀，戚某（宋某）敢不从命。”戚同安与宋应登齐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