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这句话明显带着淑妃言辞的特点，但是看她的神情，却又似冷笑非冷笑，似轻蔑非轻蔑，看上去好像还带着些许温柔，当真看不出她的真实想法。
  玉灵琅虽不完全了解淑妃，但与淑妃交手了大半年，多多少少也知道她的禀性，便也不恼她，顺水推舟笑道：“娘娘说笑了，位分有别，娘娘贵为淑妃，臣妾又怎会如此不敬呢？”
  “我这会儿过来，怕是打扰你了吧？”淑妃发出一丝若有似无的叹息，径直坐在了刚才玉灵琅坐过的床沿上。
  沉睡中的胤瑄翻了翻身，几绺散发挡在了脸上，淑妃见状，便伸手轻轻将发丝拉到了他的耳后。
  玉灵琅只微微一愣，便又笑道：“娘娘可真是好兴致如此说笑。麟德宫宴席结束不久，娘娘想必一定非常疲累了吧？”
  淑妃也不看她，只淡淡道：“我这才刚来呢，璟嫔就想下逐客令了吗？”
  玉灵琅已经习惯淑妃突如其来的诘难了，她不动声色回应道：“娘娘误会了，这里是乾阳宫，而非我毓秀宫，臣妾既非这里的主人，那又何来的逐客令一说呢？”
  淑妃终于收回了看向皇帝的视线，转头看着玉灵琅，似笑非笑：“璟嫔真是好口才啊！听说中原以前有一位纵横家叫苏秦的，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身挂六国相印。依我看，若当时有你在，苏秦怕是连出山都不敢了。”
  玉灵琅也不客气，大大方方笑道：“娘娘谬赞，恕臣妾不敬，若娘娘生在当时，恐怕鬼谷子会多收一名弟子了。”
  这却令淑妃有点不知如何回应——她毕竟是外邦之人，能知道苏秦就已经很不错了，鬼谷子她可没什么印象。
  玉灵琅见状，不由心里暗笑，嘴上却谦恭道：“臣妾失言了，还望娘娘恕罪。”
  奇怪的是，淑妃并未借机发作，她只隐隐苦笑一下，似乎显得很是疲惫：“你若真有罪，我可不会轻饶。”
  见玉灵琅微愣，她又兀自笑道：“在本宫面前你大可不必如此拘谨，这里只你我二人在场，客套的话能免就免了吧，本宫平日里听这些话难道还不够多么？”
  “……”玉灵琅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看眼前之人怎么不像以前认识的那个淑妃。
  “陛下刚才念叨的小什么莫是谁呀？”淑妃并不理会玉灵琅的不解，转移到了最开始的话题上。
  玉灵琅轻轻摇头：“臣妾不知。”
  淑妃似乎颇感惊讶：“怎么，连你都不知道？”
  玉灵琅想笑却笑不出来：“难道娘娘认为臣妾就应该知道吗？”
  淑妃露出一丝苦笑：“如今你在御前可是一枝独秀，陛下有什么话，难道不应该都对你讲吗？”
  “每个人都有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秘，更何况是皇室贵胄。”玉灵琅平静道。
  “那你好奇吗？”淑妃追问道。
  此时的淑妃面色柔缓，与刚来之时的争锋相对全然不同，似乎她忽然之间忘记了玉灵琅是她最在意的对手一样。
  每每与淑妃打交道，玉灵琅都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时而紧张，时而愤懑，时而疑惑，又时而轻松。
  也正因为如此，淑妃于她而言，一度陌生，又一度熟悉。
  她对眼前之人盘算着心思，淑妃见她失神，便问道：“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玉灵琅慢慢道，并不想在淑妃面前失态，“臣妾只是有些累了而已。”
  “那么，那个人……”淑妃犹豫了一下，“或许是陛下喜欢过的一个女子？”她像是在问玉灵琅，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目光幽幽然在皇帝的脸上打着转。
  玉灵琅瞧见淑妃的眼神，便已知皇帝在她心中究竟有何分量了。她心口骤然一紧，升起一股愤恶之气，却又不免为她叹息。
  “娘娘误会了，以前陛下曾经说过，这个小莫并不是女子。”
  “哦？真的？”淑妃闻言差点儿站起来，方才面上的忧郁之色一扫而空。
  她的变化实在是快，怪不得宫里的内侍们都说淑妃阴晴不定，极难伺候，玉灵琅忽然有些想发笑。
  “陛下只说了这个，其他的就都没说了。既然陛下不想说，证明那是陛下并不愿意公开的往事。”
  玉灵琅这话本来说得很正常，可淑妃却并非粗疏之人，只见她忽然有点复杂地笑道：“璟嫔多虑了，本宫纵然再好奇，也不会贸然找陛下问个清楚。”
  玉灵琅有点遮掩不住的吃惊——她的确是害怕以淑妃的性子，万一在皇帝面前追问小莫的事情，皇帝到时候转过头来怪自己多嘴的话就太愚蠢了。
  淑妃略带轻蔑笑了笑：“本宫虽然没有你的玲珑心思，可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道理。”
  说完，也不管玉灵琅如何思量，只是俯下身去再帮皇帝整理了一下被褥，然后走到她面前：“我们再这样说下去，恐怕会吵醒陛下，还是让陛下好好歇息吧！”
  玉灵琅顺从地答应一声，跟着淑妃走了出去，仍然不忘回过头看一眼。
  馨萝小夜等人已在殿外守候多时，个个面露倦怠之色，见两人显身，又立刻振作了起来，将早已备好的暖手炉呈上。玉灵琅接过手炉暖了暖，觉着有点奇怪，按理说她一向畏寒怕冷，但今天外面都刚下过一场雪了，怎么双手好像反而没以往那么冰凉了呢？
  淑妃往前走，玉灵琅自然跟在后面，想着这一点不禁微微走神。刚迈出宫门，迎面寒风一阵凉意沁骨，她忽然有些眩晕，脚下一个趔趄，幸亏馨萝发现得及时，一把扶稳了她。
  “娘娘怎么了？”小夜等人急忙冲上前来。
  “不知怎么的，刚才突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想必是久坐屋中，乍一出来被冷风激了一下，应该不碍事的。”玉灵琅稳定了一下心神，喘了口粗气。
  “我听说眩晕之症说大可大说小可小，你还是找太医看看为好。”淑妃忽然回头站定看着玉灵琅说道，语调浅浅淡淡的，但不似生硬伪装出来的关切。
  “多谢娘娘体恤，臣妾休息一下就好了。”
  “请恕奴婢多嘴，”淙儿忽然插嘴道，“娘娘最近几个月好像也出现过好几次眩晕的症状了，娘娘一直没有重视，也没让请太医。”
  小夜点点头：“娘娘，要不等到白天去请太医过来为娘娘把把脉，也好让人放心一些？”
  还没等到玉灵琅开口，淑妃便接话了：“这丫头说的没错，找个太医来瞧瞧，多半也是个气血有亏的脉象，开个方子吃上几天的药调养一下就好了。”
  见玉灵琅面露微笑准备道谢，淑妃却抢先又道：“好了，折腾了一晚上也够累的，大家都快回去歇着吧！”说完便看了一眼玉灵琅，领着馨萝等人离开了。
  玉灵琅望着淑妃离去的背影，显得有些无奈。
  “淑妃也真怪，怎么今天学会关心起别人来了？”小夜调侃道。
  “她不是一向特立独行吗？反正没人猜得透她在想什么？”淙儿叹了口气。
  玉灵琅努力撑了撑眼皮，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睡意袭来，也懒得再和小夜她们讨论淑妃了，匆匆回到毓秀宫之后，便很快歇下了，毕竟初一按照惯例还要与皇后等人去南郊的皇家禅院普林寺进香。
  可是等到午牌时分，宝琴前来叫她起身的时候，她才发现似乎有点着凉了，头脑昏沉沉的就想睡觉，四肢肩背都有些酸痛，呼吸也不太通畅，心中不禁暗骂“太过不巧”。
  “娘娘，依奴婢看娘娘就别去了吧，去普林寺一趟就要三天呢，娘娘刚受了风寒身子不舒服，这来来回回车马劳顿的可怎么行？”鸣柳跟在宝琴身后进来，见玉灵琅气色不大好，有些担心。
  小夜淙儿相继跟了过来，见此情形也出言相劝。
  玉灵琅让宝琴扶了她靠在床头，喘了口气道：“我若不去，皇后她们会怎么想？”
  淙儿端了一杯热茶过来让她喝下：“身子不舒服嘛，皇后娘娘能不谅解吗？”
  说话间，玉灵琅更加昏昏欲睡，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恰好外面有内监前来报信，说是夏翩翩和沁修仪都遣了人过来知会，要约她一道前去凤承宫会合其他人。
  “娘娘，奴婢去回话了。”小夜转身就要走，却被玉灵琅叫住了。
  “你跟她们说，我在这里等她们一起走。”
  “娘娘，你还要去么？”众人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