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选侍，有这样一个荣宠后宫的妹子，你应该高兴才是呀，干嘛老是绷着个脸呢？”坐在离皇后她们最远的选侍一席位置上的何琢馨忍不住冷笑一声，瞥向身旁的玉秀琳揶揄道。
  上次一不小心在大庭广众之下流露出对玉灵琅的不敬言辞，竟然被玉灵琅听到了，何琢馨心中的惶恐可想而知。但后来玉灵琅似乎把这件事忘记了一样，也没来找她的麻烦，何琢馨便渐渐放下心来。此刻玉灵琅的消息传来，何琢馨离玉秀琳最近，不免故意想借机刻薄两句。
  此话一出，那个范围之内几乎所有人都齐齐看向了玉秀琳，慌得她浑身打了个激灵，眼神又怯又怕，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玉选侍的伤还没好么？”选侍之上乃是采仪，说这话的纪明珍坐的位置并没有跟选侍这边差得多远，所以刚才何琢馨说话她自然能够听见。
  她与玉秀琳毕竟同为采女出身，怎么说也在一个屋檐下相处过这么久的时间，对于玉秀琳姐妹二人之间发生的事情她当然也很清楚，所以一旦见到了几个月都在养伤而未曾公开露过面的玉秀琳，纪明珍难免心生怜悯——玉秀琳神态僵滞面色苍白，举手投足之间都显得毫无生气，尤其是在面对别人或讥嘲或侮辱的言辞之时，竟然没有一点儿辩驳的意思，反而畏畏缩缩一言不发，甚至目露恐惧之色，与以往那个张扬霸道的玉秀琳相比简直判若两人，显见当日碧波潭受罚之事对她影响有多大。
  果然如纪明珍所想，玉秀琳只迅速看了她一眼，便又立刻避开了她的目光，勉强应道：“多谢珍采仪记挂，已经好、好了。”
  “我看也是好了，”何琢馨似乎打定了主意一定要逗弄一下玉秀琳，“虽然气色不大好，不过起码也能说话走路了不是？听说你前一阵子就连床都下不了呢！”
  要换做是以前的玉秀琳，肯定早就跟何琢馨吵起来了，可现在她却似乎连生气的意思都没有，只是讷讷道：“现在真好了。”
  何琢馨觉得十分意外，但细想之下方又觉得合情合理，毕竟有过一次那样惨痛的教训，无论是谁都会学乖很多。
  那边厢的皇后听到这个回复，脸上只闪过了一丝苦涩，旋即又复如常。
  “哦，原来是跑到陛下那儿去了，真是奇哉怪也。”淑妃酸不溜秋地冒了一句。
  练秋蓉喟叹一声：“既然是陛下的旨意，那断然没有不从之理，看来我们真是无谓妄自揣度了。”
  席间讨论得越来越热烈，众人对玉灵琅受到如此偏袒的宠爱叹息的叹息妒忌的妒忌，一时沸腾不已。
  麟德宫闹闹喳喳，已经失了堂堂同裕王朝的礼仪风范，皇后淡淡地扫视着台下的每一张面孔，心中的悲凉又多了一分。她的喉咙动了动，嘴唇松了又紧，心下连连慨叹：贵为皇后又怎样？拥有无上的尊荣又怎样？不过是后宫之中最应该忍气吞声的女人罢了。
  可是她不会忘记自己的身份，于是随即正色起来，端直了腰身朝座下众人认真道：“诸位姐妹，如斯良辰美景，若是浪费了岂不可惜？既是旧年即将过去，新旧交替，那大家何不放开以往种种，除旧迎新呢？”
  此话一出，下面的人也不敢再继续计较下去，毕竟皇后已经发话，没有谁笨得要当众跟皇后对着干。
  “娘娘所言极是，”练秋蓉附和道，“守岁一年只有一次，臣妾听说，民间有个说法，守岁的时候越高兴，来年的运势也就越好，臣妾衷心希望后宫所有姐妹来年都能万事顺意，无忧无虑。”
  “练姐姐这话说得对极了，”淑妃娇笑道，“高兴是一天，不高兴也是一天，更何况今天可是大年三十，我可等不及要看烟花了。娘娘，今年要什么时候放啊？”
  见淑妃笑脸迎人，皇后当然明白淑妃的用心，不禁心中甚慰。
  于是皇后会心一笑：“本宫知道妹妹最喜欢看我们中原的烟花了，所以今年本宫特意叫人多准备了一些，还有些新样式，好让你饱饱眼福，怎么样？”
  淑妃大喜：“娘娘如此体恤，臣妾在此谢过了！”
  方才还凝重的局面终于还是被这三人打破了，偌大的麟德又一下子轻松和谐了起来，众人纷纷展颜，好像刚才的事不曾发生过一样。
  开宴之后，莺歌燕舞，巧笑欢语，有说不出的喜庆之气。只是这喜庆的背后，是不是还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伤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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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德宫西暖阁。
  率同群臣祭祀完天地，胤瑄感到有些疲倦，趁着守岁的宴会还未开始，又在等候玉灵琅的到来，正好就在榻上小憩一会儿。
  良久，半梦半醒之间，忽觉身上微动，添了些暖意，不由睁眼一看，玉灵琅正拿了身上披着的紫貂裘为他悄悄盖上。
  “你来了？”倦容上顿时有了笑意。
  玉灵琅微微一惊：“臣妾吵醒陛下了？”
  他摇头：“朕也没有完全睡着。”
  “陛下忙了一天一定累了吧？离开宴还有一阵，那陛下就再躺一下，臣妾在一旁守着，断不会误了时辰。”见他精神仍有些许不济，她不由柔声建议，边说边坐到了榻前，将紫貂裘往他胸前推了推。
  “也罢，确实有些乏了，朕再休息一会儿。”
  她冲他微笑点头：“臣妾让楚公公再添些暖炉进来，天气寒冷，陛下可千万别着凉。”
  倦意袭来，他迷迷糊糊应了一声，便又睡去了，她就在榻前一手支着头闭目养神，不时看看他身上的盖被有没有滑落。
  过了大约一柱香的功夫，楚继忠进来小声禀报，说是群臣已经全部到齐，都在宣德宫正殿侯旨，玉灵琅见胤瑄睡得正香，实在不忍心扰他清梦，正思虑要不要让群臣再等等，胤瑄却转醒了过来。
  她忙伺候他起身：“陛下睡着了么？”
  他满足地伸了个懒腰：“嗯。”
  见他重又恢复了神清气爽，她不由欣慰道：“看陛下的样子好很多了，待会儿应付群臣应该没问题了吧？”
  他笑道：“应付他们是没问题，不过应付你嘛，朕就不知道有没有问题了。”
  “什么？”她不禁疑惑起来，“应付我？”
  他的神情却郑重起来：“这是你在宫里过的第一个年，也是第一次不跟家人一起过的年，朕不知道你会不会很不习惯呐？”
  一想起父母，她心中便酸了酸，毕竟独自离乡背井，在皇宫里又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乍然忆起从前种种闺中往事，不禁五味杂陈。
  但她不愿他也受到这种感染，便浅笑轻道：“多谢陛下关心，臣妾没事，更何况有陛下在，就算不习惯又有何妨？”
  他不由抱住她的肩头：“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朕一定要把你带在身边。”
  “陛下……”她心中一暖，愣愣地凝视着他嗫嚅道。
  他声音又轻了一些：“你从小到大就没有离开家这么长时间过，当然会很不习惯。如果朕放你一个人在麟德宫，虽然大家齐聚一堂也热闹，不过毕竟没有家人陪伴，多多少少也会不太开心吧？所以朕想，要是你能陪在朕的身边，有朕在一旁，兴许你就不会那么不高兴了。”
  话还没说完，她已经鼻子一酸，双眸闪着晶莹的光亮，等到他把话说完，她的眼泪忍不住“哗啦啦”往下掉，心口烫得发慌，一下子便扑到了他的怀里。
  她只哭不语，似乎有满腔的话想说，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干脆放任自己哭得更加厉害。
  胤瑄哑然失笑，双手牢牢地圈住她，慢慢拍着她的背说道：“大过年的，哭鼻子可不吉利，要是弄脏了妆容，还怎么让群臣拜见呢？”
  这句话果然奏效，玉灵琅也知轻重，便慢慢止住了哭声，轻轻离开他的怀抱：“陛下为什么对臣妾这么好？我不敢相信，这是在做梦么？”
  他止不住大笑起来：“净说些傻话。”边说边用手抹去她眼角的泪珠。
  两人四目对望袅袅生情，心中涌动着一浪又一浪的柔暖，楚继忠在旁边静静瞧着这一切，不觉由衷笑了。
  “陛下，娘娘。”已经耽误了不少时候，虽不忍破坏眼前这温馨的场景，但楚继忠也不得不出言提醒。
  “嗯？”胤瑄抬头看楚继忠。
  “启禀陛下，娘娘，吉时已到，还请陛下和娘娘移驾宣德宫。”
  “陛下，我们快走吧，别让各位大人久等。”玉灵琅也轻声说道。
  胤瑄点点头，便携了玉灵琅并肩往正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