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再无把柄
作者:
柳鹤亭柳公子 更新:2021-07-02 05:39 字数:3548
锦云忽然轻嘶了一声,顿住脚用右手揉着眼睛。
“怎么了姑姑?”小夜二人赶紧上前查看。
“没事,眼睛进了沙子。”锦云腾出左手来边揉边摆摆手。
“不妨事,擦擦就好。”却不知玉灵琅什么时候手中攥了一方丝帕,说着就走到锦云面前把她的手放下来,自己拿了帕子给她擦眼睛。
锦云自然迭声道谢,朦胧恍惚中瞥见这丝帕似乎有点眼熟,却并未多想。
待眼睛恢复正常了,却见玉灵琅还拿着丝帕,笑盈盈地看着她,往自己额头轻轻擦拭:“这怎么还走出汗来了?”
“轰!”——就这一瞬间,锦云只感到全身霍然一个激灵,像是被人死死钳住一般完全僵硬了,就连双腿一软都没有办法瘫倒下去。
因为丝帕上的“云诚”二字世上没人比她更熟悉——那可是她亲自绣上去的啊!
脸上一片煞白,嘴唇松开,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心中已转过几千几万个念头——自那晚丢了这丝帕之后,她便多了个心结,表面上仍和平日无异,然而空闲下来时,她始终忐忑不安。虽然光是一张绣着字的丝帕算不得什么大事,可在宫中多年,她早已明白,这里从来就没有什么小事,稍稍行差踏错,极有可能便是灭顶之灾的到来。
还在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不让人看出端倪来的时候,却见玉灵琅拉起了锦云的手,顺势将她轻轻一带,让她背对着小夜二人,又含笑凝视着她温声道:“不瞒姑姑说,这丝帕还是本宫当年做采女的时候从这里捡来的呢!”
锦云头脑一片空白,根本不敢直视玉灵琅的眼睛,却又只能逼迫自己调整呼吸,勉强平复下来。
“这丝帕做工精细,颇具心思,不知是谁丢的,姑姑你也看看针脚吧!”说着便将丝帕摊在手心上,递到锦云面前。
“是娘娘……”她挤出一丝笑容来,却无比苦涩,双手不易察觉地颤颤巍巍接过丝帕,手指细细摩挲,一时间,诸般心情一涌而上。
“怎么样?姑姑喜欢吗?”玉灵琅却突然笑问道。
“娘娘……”锦云猛然抬头,不明所以。
玉灵琅看向锦云的眼神忽然之间多了几分郑重,她将双手覆盖上锦云的双手,收了些笑意,定睛认真道:“这丝帕虽谈不上名贵,可意义重大,想必它的主人自丢后一定十分焦急。那晚捡到丝帕的时候,我虽知它必属于那二人其中之一,可夜黑风高,我也不知是谁。想当初在西苑,姑姑常教我们刺绣,技艺颇高,我记得姑姑闲暇之余也以刺绣为乐,这丝帕挺特别的,花赠有缘人,想必姑姑一定喜欢,就送给姑姑吧!”
“娘娘……”一番话下来,竟使锦云不知何言以对,但止不住满腔感激翻涌,眼前分明已经模糊一片——在宫里这么久,若还不能听出玉灵琅的言外之意,那这个大宫女也就白做了。
“姑姑,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此时玉灵琅紧了紧握住锦云的手,平静地注视着她,声音小了些,却无比温柔坚定。
“娘娘,奴婢……”锦云咬了咬唇,忍住眼泪不往下掉,心头暖了又暖:因为她知道,那晚玉灵琅是肯定看到了他们二人,只是为了保存她的面子,玉灵琅才故意说没看清是谁。
“世间最难得的就是真情。”玉灵琅以眼神示意小夜二人再退得远一些,然后加深了几分笑意,目光清澈如许,“在皇宫这种地方,那就是难上加难。姑姑,你要记住,有情并不是错啊!”
锦云听得心头一震,再也控制不住眼泪簌簌而下。
见此情景,玉灵琅不禁万分感慨,轻叹一声:“关校尉我曾亲眼见过,虽只有一面之缘,但印象不错。更何况后来本宫也曾打听过,关校尉勇猛果敢,勤奋上进,为人谦和仗义,是个难得的好男儿。”
锦云此时也没有遮遮掩掩的必要,脸上不由泛起两朵红晕来,唇边有了一丝好看的笑意。
“姑姑,祝你们早日终成眷属。”玉灵琅莞尔一笑。
“娘娘……”锦云大为感动,扑通跪倒在地再三拜谢,“奴婢多谢娘娘厚恩。”连说好几遍,直到玉灵琅将她拉了起来。
宫中六年时光,锦云感谢过很多人,但这是她第一次,发自内心,不带一丝勉强和讨好的感谢。
如此重要的把柄,竟然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自己手中,直到此时她还仍有些不敢相信。她将丝帕认真叠好,揣进胸前衣襟的内袋,又轻轻拍了拍,那块压在心上一年多的大石终于土崩瓦解。
一行人继续超前行进,而心境却可能已大有不同,尤其是锦云。
“那这么说来,九殿下确实对太后是恨之入骨。若当年之事有真凭实据,依他那直肠性子,恐怕绝不会跟太后善罢甘休。”玉灵琅微微苦笑道。
锦云赞同道:“不瞒娘娘,奴婢也是这么想的。”
“哦?”玉灵琅侧过头来看锦云。
“其实九殿下也怪可怜的,他得庄惠太妃教导,处处与人为善,本想逍遥度日,却想不到最后竟会这样仇恨一个人,而且这种仇恨还会伴随他一生。唉,想想这就是命吧!”
“姑姑,”玉灵琅想了想道,“你刚才说前去海州通知九殿下的内侍迟延了数日才到,等九殿下回来的时候,陛下已经正式登基了是吗?”
看锦云表示肯定,玉灵琅不觉泛起一丝苦笑:“太后果然思虑周详啊!”
小夜二人不解:“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玉灵琅却看着锦云深深一笑:“想必姑姑一定明白。”
所有原本在宫里生存必须具备的对任何人的戒备、警醒和谨慎,此时面对玉灵琅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锦云没有半分犹豫,立即会意答道:“虽说先帝在位之时,一直都没有把九殿下当做是太子的人选之一,但他毕竟不是太后所出,太后对他一直有所提防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太后自然希望陛下越早登基越好,所以故意拖延时间召九殿下回京。到那个时候,新帝即位,一切都成定局,对太后来说,就等于吃了一颗定心丸了。”
“原来是这样。”淙儿恍然道。
小夜叹道:“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只是苦了九殿下,自己的父皇驾崩了,却比其他外人都要知道得晚。”
玉灵琅不由点头:“姑姑久居深宫,能明白这其中的道理自然不难。”
锦云垂首赧然:“奴婢拙见而已,娘娘见笑了。”
“那……”玉灵琅停了停继续道,“姑姑知道太后和庄惠太妃之间到底起了什么样的争执,才会使得庄惠太妃竟致气急攻心而薨么?”
锦云叹了口气,沉声道:“娘娘,奴婢也只是听宫里的老人悄悄说起过这件事。毕竟这件事关乎当今太后,若宣扬出去可不得了,所以真正知情的人并不多,奴婢凑巧算是其中之一了。”
此时正行在一方幽静的花园处,玉灵琅放慢了脚步等着锦云与自己并肩走,听得此话,不禁笑道:“难得我有这个缘分,还可以听一个知情人讲这一段秘事,姑姑但说无妨。”
锦云点点头,这才认真道:“娘娘应该知道,太后在先帝时期曾为皇后,一向温良无争,与各妃嫔之间都相处得很好。”
“不错。”
“可是先帝在位的最后几年,庄惠太妃越来越受先帝的宠爱,几乎算是独宠一份了。这日子一长,太后脾气再好也会暗生不满的。”
“哦?有这种事?”玉灵琅很是吃惊。
她只知道太后在十几年前因为患上了一种体虚无力的怪病,不能服侍先帝,因此先帝转而宠爱起了其他的妃嫔,太后作为后宫之主难过归难过,却又无能为力,只得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培养自己的孩子身上,对于其他妃嫔的争宠都十分大度。
“可能还是子嗣的问题吧,当年除了太后所生的两个皇子之外,还活着的皇子就只剩下庄惠太妃所生的九殿下了。偏偏最后那几年,先帝又独宠庄惠太妃一人,就算九殿下无意争太子之位,太后却不可能不对此警惕防范。”
“这倒也是。”玉灵琅深以为然,“历朝历代,但凡有皇嗣的妃嫔,都比其他人要敏感得多。”
“所以,太后当时在表面上倒没有跟庄惠太妃过不去,两人也算相安无事,只不过先帝一旦驾崩,太后就……”锦云叹了一声。
“我知道了,”玉灵琅忽然接话道,“先帝不在,这脸也可以撕破了吧?”
锦云并没有惊讶,只是会心一笑点点头:“娘娘所言极是。听说庄惠太妃一再追问太后,说九殿下何时才能赶回来扶灵,太后就一再推搪,最后气得连庄惠太妃那么好脾性的人都直掉眼泪,饭也不吃觉也不睡,没几天就消瘦得不成样子了。”
玉灵琅不由皱起眉头:“丈夫死了,唯一的依靠就是自己的孩子,偏偏太后为了陛下的帝位坐得稳当,又故意瞒着九殿下不让他这么快回来,也难怪庄惠太妃能气成这样。”
“后来九殿下到底赶了回来,庄惠太妃本来很高兴,就在九殿下到的前一天去找太后,想请旨以后随九殿下回海州居住。可太后怎么说都不肯,最后两人吵了起来,越吵越厉害。后来庄惠太妃气极昏倒,太后却以为她装病,不肯叫太医来诊治,过了一会儿见情形不对,这才传太医来看,可已经晚了。”
“唉,”玉灵琅听得心头沉重,“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小夜点头称是:“娘娘是想说,太后只是无意中造成了庄惠太妃的薨逝,却并不是故意为之?”
玉灵琅随手摘了一朵路边的小野花,若有所思:“太后不满庄惠太妃当在情理之中,毕竟妒忌乃是女人的天性。更何况天下间没有不爱孩子的母亲,她向九殿下故意隐瞒先帝驾崩的实情,也只是为了陛下着想。庄惠太妃主动请旨离宫,原因可想而知,但太后坚决不许,恐怕也是担心日后庄惠太妃和九殿下天高皇帝远,就算有什么不规矩太后和陛下也不容易察觉,如果留庄惠太妃在宫里的话,尚可监督,即便九殿下有什么反心,局面也能在控制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