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映荷望了望天空答道：“秋高气爽，多出来走走看看也应该啊！”
  曾丽颖不由笑道：“一个人多没趣呀！从衔英殿出来，我就看姐姐一个人了，怎么也不跟其他姐妹一起坐坐聊聊天呢？”说着便指了指远处分布的几群人。
  苏映荷反问一句：“妹妹不是一向都跟姜贵人亲近的吗？怎么这会儿也没见着姜贵人呢？”
  “她昨晚睡得不实，方才急着回去休息呢！”
  苏映荷淡淡“哦”了一声，似乎不愿意继续同曾丽颖说下去，可曾丽颖好像偏偏看不懂，定要纠缠苏映荷似的：“姐姐一定看出来了，大家都在说欣婕妤的事儿呢，不知姐姐以为幕后真凶是谁呀？”
  苏映荷微微一怔，旋即浅笑道：“妹妹似乎对此事很感兴趣啊，看来要是姜贵人在的话，妹妹也不必来找我补缺了吧？”
  曾丽颖吃吃一笑：“听起来姐姐好像不大愿意跟我说话呀！”
  苏映荷不动声色：“怎么会呢？我只是开个玩笑，妹妹别那么小气嘛！”
  曾丽颖笑容不改：“连皇后娘娘都夸奖姐姐你温柔大方，我怎么会傻得以为姐姐是在跟我较真呢？”
  苏映荷笑而不语。
  她一向都不大爱说话，曾丽颖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她继续道：“既然姐姐喜欢赏落叶，那妹妹我就舍命陪君子吧！反正平时姐姐跟我们也不大来往，难得有这个机会能跟姐姐走动走动，你说是不是啊？”
  苏映荷还是一副笑盈盈的样子：“妹妹特意来陪我，我怎么会不领这个情呢？”心里却暗暗冷笑：谁不知道东平侯曾在战场上冒死救过先帝一命，朝廷对东平侯一家自然厚待。你若不是东平侯爷的孙女，就凭你那刻薄的性子，也配进宫侍奉圣驾？别痴心妄想了！
  曾丽颖低低一笑，跟苏映荷有一搭没一搭东拉西扯了一番。
  不远处的昭嫔等人还聊得起劲，曾丽颖很快就把话题拉到了方晴欣的身上：“姐姐还没回答妹妹刚才的问题：今天这件事，姐姐以为是谁在幕后操控呢？”
  除了姜贵人之外，后宫很多人都厌恶曾丽颖的为人，所以曾丽颖真正贴心的姐妹很少。她本就最喜欢说人是非，从衔英殿出来，偏巧姜贵人又急急回宫去了，留下她一个人，憋了一肚子的话没法说。百般无奈之际，刚好看见苏映荷也是一个人走出来，便干脆找她絮叨来了。本来苏映荷跟谁都不是特别要好，再加上处世清逸，虽然曾丽颖知道苏映荷不怎么喜欢她这种人，但与其闷得发慌，还不如来找她消遣消遣。
  苏映荷显然知道曾丽颖必然会纠缠不放，心中自然反感，但也不好太过表现，便淡淡道：“此事来得这么突然，其中的内情又讳莫如深，我怎么想得出来？”
  曾丽颖才不甘心这样的客套之词：“姐姐冰雪聪明，怎么会没有自己的想法？”
  苏映荷轻轻笑了起来：“妹妹进宫以来，不是从来都对后宫的大事小情上心得很吗？欣婕妤的事情闹得这么大，妹妹不是就更有看法了吗？那何不说出来听听呢？”
  曾丽颖不禁呆了呆，本来还想让苏映荷先开口的，这下子反倒被她套了一下。
  其实苏映荷虽然平时不大爱说话，但她饱读诗书，机敏内敛，若真要说起话来，曾丽颖的水准自然要比她差上一大截，被苏映荷反客为主倒也在情理之中。
  “莫非妹妹觉得我不够资格听么？”还在发怔之时，苏映荷又轻轻说道。
  曾丽颖忙笑道：“怎么会呢？姐姐真是太风趣了。”她想了想，虽然有点尴尬，但苏映荷就是这样的人，她也倒觉得无所谓，便真的老实道：“其实我不相信是顺昭仪娘娘害的欣婕妤，她一向只跟淑妃娘娘势均力敌，怎么会跟欣婕妤过不去呢？”
  “哦？”苏映荷微愣，有些失笑，“我想，现在这里恐怕很少有人跟你有一样的想法。”
  “俗话说得好，眼见为实。事情都明摆在眼前了，能让人不信吗？只不过陛下都这么维护顺昭仪娘娘了，我们也只有跟着相信了。”曾丽颖显得有些无奈。
  “顺昭仪娘娘的品行，全宫上下无人不知，其实她侍奉了陛下这么多年，陛下对她这点信任肯定是有的。”苏映荷停了一下，忽然生出了些许感慨，“既然陛下那里已经开了金口，此事到此为止，不必深究，那我们还在这里嘀嘀咕咕干什么？”
  曾丽颖立刻反驳道：“姐姐，此时想必每个宫都在说这事了吧？大家也就是说说而已，姐姐无谓那么谨慎吧？”
  苏映荷的嘴唇微微松开了一点，暂时没有说话。
  曾丽颖绕到她身子的另一侧，低声道：“苏姐姐，其实你有没有觉得，欣婕妤走到今天这一步，可能刚好应了一句话呢？”
  苏映荷果然奇道：“什么话？”
  曾丽颖笑出声来，眺望了一下远方：“姐姐是个实诚人，难道真的觉得欣婕妤有这么无辜么？”
  苏映荷愣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曾丽颖轻叹一声：“刚才我过来的时候，已经听到好几个姐妹在说，有人想害欣婕妤也不奇怪，事出必有因，姐姐认为呢？”
  苏映荷轻哼一声：“别人怎么想我管不了，我可觉得奇怪着呢！”
  曾丽颖也不理会苏映荷作何反应，悠悠道：“那些姐妹们都说，当年欣婕妤入宫，仗着陛下宠爱，就连淑妃娘娘都吃了她几次憋屈，更别说其他人了，所以有人恨她也理所应当。”
  苏映荷听了这话，不由跟一脸震惊的飘絮对视了一眼，都有些哑然失笑——怪了，先是飘絮，随后是曾丽颖，怎么今天两个人说的话都一模一样？而且说的还都是实话？
  “姐姐跟欣婕妤差不多时间进宫的，不会不知道吧？”曾丽颖追问道。
  苏映荷被唤回神来，笑得有点不知所措，正想辩解，却听曾丽颖又道：“姐姐一定知道。除了淑妃娘娘，沁修仪娘娘、荣嫔……哦，荣选侍、燕婕妤娘娘、许美人、童采仪，还有其他一些姐妹，好像多多少少都跟欣婕妤生过不快的吧？”
  苏映荷虽然还是平静地看着曾丽颖，但瞳孔微微睁大，秀眉挑了挑，其实心里已经默认了。
  曾丽颖不大会察言观色，但苏映荷的这种反应她还是看得出来，于是她呼出一口短促的气来说道：“其实，我跟欣婕妤之间也有点不愉快，不过仔细想来，其实也不打紧。要真说起来，欣婕妤进宫那会儿实在太年轻了，又是从偏远的营州来的，还不是通过采选，而只是由营州刺史借着上贡的时机荐举欣婕妤讨好陛下，所学所想毕竟都有限，初来乍到，出一点小差错也不能完全怪她。”
  苏映荷缓缓点了点头：“当然不能怪她，若换做其他人有她当时那样得宠，恐怕不知道会惹出多少祸事来。”心里却觉得有些好笑：东平侯府的千金也没看出来所学所想有多好吧？
  曾丽颖轻轻摇头：“不过在宫里边，哪怕只有一点小差错，弄不好一样会把自己给毁了。欣婕妤那时候年轻不懂事，跟别人结下的梁子，再小也好，记仇的人可不会这么快就给忘了。”
  苏映荷牵了牵嘴角：“哦？记仇？妹妹说的也没错啊，后宫人众，不是个个都心怀坦荡，愿意不计前嫌的。”心中却暗道：既然你明知在后宫要谨言慎行的道理，那何苦还要如此刻薄，不给别人留点余地呢？
  曾丽颖显得有些幸灾乐祸：“所以我才说，欣婕妤这是自寻烦恼。是不是顺昭仪娘娘做的都好，总之她欣婕妤可算是得报应了。当初树敌那么多，能有今日之事也不足为奇。”话已说开，曾丽颖又渐渐没了顾忌，面前站的是独来独往的苏映荷，可不是搬弄是非的荣宛瑜，无论你说了什么，苏映荷也绝不会与他人说起。
  苏映荷却突然变了脸色：“你……”
  曾丽颖觉得奇怪：“我怎么了？”
  苏映荷目光闪动，神情有些紧张，低声问道：“这事该不会是你做的吧？”
  “你在胡说些什么？”曾丽颖急喊一声，又羞又恼。
  苏映荷咬了咬牙：“我只是随口问问，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曾丽颖冷笑一声：“随口问问？你这分明是在怀疑我！苏映荷，那你也别怪我随口说说，难道你就没有害欣婕妤的理由么？”
  “你……”苏映荷平生最受不了被人无端诘难，霎时气得半张脸都发青了，“你太过分了！”
  “哼，”曾丽颖闭了闭眼，看向另外一边，索性把什么话都抖落了出来，“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你和欣婕妤也算是知心要好的姐妹，可有段时间不是也疏远了不少么？你得宠没多久，欣婕妤的长袖舞就把陛下迷得晕头转向了，你难道不妒忌她？”
  “简直满口胡言乱语！”苏映荷一边听一边冷笑，最后干脆硬邦邦地甩了一句话出来，“我和欣婕妤之间的事情，难道桩桩件件都要向你呈报？你凭什么妄加猜测？笑话！”
  曾丽颖也不甘示弱：“你是美人，她是贵人，按位分来说你还比她高几级呢！可一个贵人却比美人更得宠，后来她还因为海棠的事情反而升到了美人的位子跟你平起平坐。眼下生了孩子，马上又封了婕妤，往后还指不定要爬到哪儿去呢！你说说，眼睁睁地看着她骑到你头上，你怎么可能视若无睹啊？”
  谁料苏映荷却突然啐了一口，曾丽颖反倒愣了一愣——要知道苏映荷的行端影正在后宫可是出了名的，如今竟然会做出如此不雅的动作来，可见一心激愤不能抑制，明显动了真怒。
  苏映荷不住冷笑，颈上的肌肤被拉得一缕一缕紧绷绷的相当突兀：“曾妹妹，我现在仍然叫你一声妹妹，是想给你留点儿最后的脸面，不要以为我不喜欢跟人争来争去就表示我愿意被人随便诬陷。看在东平侯爷的面上，今天你说的话我权当没有听过，以后我也不希望再听到。如果日后你再继续对我乱嚼舌根，说出这等污言秽语，我保证会请皇后娘娘替我主持公道。娘娘一向公正严明，恐怕到时候你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
  她重重地冷哼一声，又狠狠地瞪了怔住的曾丽颖一眼，便领着飘絮头也不回地走了。
  曾丽颖看着苏映荷的背影，不禁真的有些后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