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间，她抬起头来直直盯着顺昭仪，声音有些发抖，似是相当惊惧，却又充满了不可置信：“竟然、竟然是你？”
  “什么竟然是你？”顺昭仪让方晴欣惊骇震惑的眼神看得背心一阵寒凉。
  方晴欣将孩子交给奶娘，自己则一把夺过小梳手中的珠子扬了扬，竟似有些哭腔：“娘娘，你怎么、怎么能害我和三殿下呢？”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都弄得反应不及了。
  胤瑄率先回过神来，他眉头骤紧，对方晴欣沉声低叱一声：“怎么回事？”
  “陛下，”小梳站了出来解释道，“这珠子是以前海棠用来谋害娘娘龙胎的，后来海棠被囚，这害人的东西娘娘就仔细收了，也给奴婢看过。刚才奴婢扶起娘娘之后，无意之中好像看见顺昭仪娘娘那里的地上有点东西，便想上前顺手捡了，没想到竟然就是海棠以前用过的珠子。”
  “什么？！”胤瑄显然非常震惊，方晴欣把那粒珠子捧到他面前，他拈了起来仔细察看，只觉得这珠子溜滑无比，从未见过。
  “陛下，”方晴欣受不住突然上行的怒火，一口气哽在喉间，连连咳嗽了好几声，一张脸本来就有些苍白，此刻却显出并不好看的两颊潮红，“臣妾对这珠子印象极为深刻，绝不会记错的，就是它！就是它！”话音到了最后几个字，便抖得厉害到自己都无法控制了。
  胤瑄的神情愈发肃厉起来。他默默环视一圈，见众人或迷茫或惊疑，唯有顺昭仪，把双拳紧握，虽然没说话，样子也还是那么娴静美丽，但任谁都看得出来，她此时此刻正在极力控制着随时可能爆发的情绪。
  “欣婕妤这是什么意思？”顺昭仪寒着脸蹦出几个字来，什么平日里的仪态端庄也顾不得了。
  她几乎从未在人前表现出她如此盛怒的一面，但她实在是羞愤难当，一股无名火猛然升腾，烧得她五脏六腑热辣辣的难受。
  方晴欣“噌”地朝她投过来一记愤恨的目光，顺昭仪猝不及防，冷不丁打了个激灵。
  “娘娘这话不是多此一问么？”方晴欣也不客气。
  “欣婕妤刚才所说的话我确实不明就里，不问欣婕妤又该问谁？”顺昭仪怒极反笑。
  谁知方晴欣却痛痛快快道了声“好”，便径直朝顺昭仪走去，但因为刚生产完，再加之一时气过了头，所以脚步虚软，头也眩晕了起来，在顺昭仪面前停下来的时候还有些站不稳。
  顺昭仪下意识想上去扶一把，然而方晴欣反应更快，身子朝旁边一歪，顺昭仪便失了手。
  “娘娘何必费这种工夫？”方晴欣冷笑道。
  顺昭仪暗暗咬唇，气得恨不能当即扇她一记耳光。顿时秀眉一轩，也冷笑回敬道：“欣婕妤今天可真奇怪，说的话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欣婕妤若是吃错了药以致脑子不好使，何不早些传太医来瞧瞧，省得在这儿胡言乱语不知所谓！”
  “你……”方晴欣到底年轻几岁，怎及顺昭仪老练？被顺昭仪骂了一通，她更加气结，只感到下腹一阵牵扯般的疼痛，“分明是娘娘你想谋害我跟三殿下，现在也无谓多说！”她也不知该如何反驳，只求将心中的怨愤通通发泄出来。
  顺昭仪暗自咬牙：“好，你说我想谋害你跟三殿下？有何凭证？”
  方晴欣立刻举起右手：“这珠子是小梳刚才在你面前捡到的，我刚跟娘娘你分别，转身之后便滑倒了，不是娘娘偷偷放的还会有谁？”
  这种论断对于常人而言再合情合理不过了。
  虽说珠子肉眼难以识别，但要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明目张胆地令方晴欣跌倒也不是件易事。然而尽管有这么一点想不通，可在场众人却都自然而然随着方晴欣的论述，已经在心里对这件事有了一致的判断。
  “难道你在我面前滑倒的就是我害的你么？”顺昭仪深知这个节骨眼上众人的心态，尤其是皇帝的心态，眼见为实，她的处境可不太妙。若不在此时力辩清白，那对自己可就十分不利了。
  她正视着方晴欣，目光坚定而光明，她清楚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要勇敢，否则倒还真要让人诬陷去了。
  果然，方晴欣被她的眼神看得有些怔忡，可事实明明摆在眼前，如果顺昭仪便是那个逼使海棠毒害自己的幕后真凶，那她岂能容忍对方与自己并存下去？
  “这珠子最不易让人发现，当初海棠拿它来谋害我，这法子根本就是杀人于无形，如今只怕是故技重施吧？”
  顺昭仪冷哼一声：“故技重施？欣婕妤是想说，我就是海棠背后的元凶了是吗？你想说今天我是故意在陛下在大家面前要害你是吗？”
  方晴欣体力有些不支，小梳连忙将她扶好，她勉力应道：“我也不希望这是事实。可海棠背后的主使之人至今尚未擒获，今天这卑劣手段又偏偏再次上演，娘娘不能怪我会如此怀疑你。”
  “欣婕妤口口声声说是我想害你和三殿下，可说来说去都没有真凭实据，一切只是你自己凭空想象而已，根本就没有人亲眼看见是我放的珠子，可欣婕妤仅仅靠捡到的这东西就一口咬定我是凶手。哼，这珠子又不会开口说话，莫非是它亲口告诉你，我就是它的主人么？”顺昭仪据理力争，越说底气越足。
  方晴欣也不服气，不顾产后不宜动气的大忌，继续争辩道：“谁都知道珠子是死物，怎么可能开口说话？娘娘这么说，分明就是百般抵赖。小梳目力极好，这一点宫里都知道。若不是绿杨生病，小梳顶替她来照顾我，小梳此刻也不能在这殿上出现。娘娘事先一定没想到这一点吧？所以娘娘才敢这样做，而不至于让人发现。可惜的是，小梳却能够发现这珠子的存在。要不是有这么凑巧的事情发生，我怎么都不会相信这一切居然是娘娘做的好戏。”
  顺昭仪毫不退缩，继续辩道：“无巧不成书这句话，难道欣婕妤没有听说过么？小梳只不过是恰好看到了这珠子，至于是谁放在那里的她根本就不知道。欣婕妤拿小梳大做文章费尽唇舌，说到底无非就是拿她当幌子，只想一心诬陷我而已！”
  方晴欣上前一步，也不示弱：“根本就是你怕大殿下地位不保，一直处心积虑要暗算我！”
  “没有的事，你少在这里砌词作假，陷我于不义！”
  “……”
  “够了！”嘈杂的争吵声中，忽听胤瑄一声暴喝，殿上霎时安静下来。
  他霍然起身，目光森冷：“如此吵嚷成何体统？”
  顺昭仪和方晴欣只好硬生生勉强收了脾气，两人偷偷使劲咬了一下嘴唇，朝皇帝微微躬身伫立。
  忽然，三殿下因为方才的吵闹声惊得哭了起来，胤瑄的眉头皱得更紧，他上前看了看，便吩咐奶娘将他抱回里屋照看，这才沉声道：“欣婕妤，你才刚刚生产完，身体还很虚弱，先回去休息吧！”
  方晴欣有些不甘心就此收场便宜顺昭仪，禁不住急道：“陛下，臣妾没事，臣妾只是因为顺昭仪……”
  “好了，”胤瑄打断她的话，摆摆手道，“单凭一颗珠子就认定顺昭仪是元凶，未免有些牵强。此事就到此为止，不必再纠缠下去。”
  “陛下……”方晴欣急得团团转，正想继续争辩下去，却再一次被胤瑄阻拦了。
  “就这样，小梳，你快扶欣婕妤下去，要好好伺候。”他似乎很是不耐，脸色仍旧跟深冬的清晨一般寒冷。
  方晴欣把涌上眼帘的泪水给强行忍了回去，本来还想说什么，却被一旁冲她微微摇头的小梳悄悄拉了拉衣襟，只好慢慢走了回去，路过顺昭仪身旁时，两人不忘匆匆对视一眼，不过眼神却没有半点友好。
  “陛下……”一直没有发话的顺昭仪不禁轻轻唤了一声，心里已大为松快——因为方才皇帝的一番话，已经足以证明他对自己的信任。
  胤瑄看着顺昭仪叹了口气，似有些抱怨：“朕乘兴而来，却要败兴而归，真是岂有此理！”
  最后一句话音量明显提高了不少，唬得众人纷纷忙着跪拜，顺昭仪更是觉得歉疚。
  倘若皇后在场，必定会百般劝慰，可今天皇后偏偏又不在场。最会哄人的淑妃也在养病，玉禹卿身体不舒服也没有来，这场面一下子便尴尬了许多。
  胤瑄淡淡扫了一下，忽然觉得心累不已，边摇头边叹道：“都起来吧！”
  停了一停，他又继续道：“今天的事以后不许再提。”
  说着便转身离去，头也不回。
  一出衔英殿，胤瑄只觉得压抑之感顿失。见秋阳正媚，他心情大好，一路便直奔毓秀宫而去，再烦心的事也不愿去想了。
  见皇帝离开，众人也无谓再留下，便都三三两两四下散了，只不过谁都要偷偷打量一下已经看不出表情的顺昭仪。
  馨萝见此情形，也不愿再在这里多呆招人话柄，便赶快扶了顺昭仪，避开众人寻另外的路回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