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着俞廷聿，还没开口说话，眼眶里的泪水就先一步流了下来。
  肌肤相亲，带着他们之间最无言的默契和亲昵，可就是这样深邃的情感，让她原本打定主意的坚韧瞬间溃败。
  对于俞廷聿，她竟连开口说话都难以办到。
  她这个模样落在俞廷聿的眼中，又疼煞了一颗心。
  “小笙，我错了。”俞廷聿反握过她的手，他将秦笙小心翼翼地拥在了怀中，“对于你母亲的离世，我自知我的做法让你难以原谅，但请你相信我，我当时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秦笙感受着他的温暖，觉得怀念又久违，明明是让她足以沉沦余生的怀抱，下一秒，她决绝地推开了这个让她不能自已的避风港。
  因为动作太大，原本和她手背相连的输液瓶瞬间倒地，这样的拉扯使得秦笙手背的针头倏然抽离，一时间鲜血毕现。
  俞廷聿只能用手指勉强按住她手背的伤口，还没等他扬声吩咐门外的保镖，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撞开了。
  来人是王十三，同上次他出现时一样，他这次的现身也带着失礼的莽撞，不过唯一值得原谅的是，他的身后跟着一队医护人员。
  他们很快为秦笙处理了伤口，并迅速将房内的狼藉收拾了干净，因为秦笙苏醒后需要做一系列的身体检查，以确保她身体各项指标的正常，所以她被护士带离了病房。
  本来俞廷聿和王十三都异口同声地想要作陪，但秦笙摇头通通将他们的好意拒绝，不过从始至终，无论是她最开始的难过，还是她之后的淡然，她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有些伤痛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没有经历过痛至骨髓的人，决计难以做到感同身受。
  病房很静，花香和消毒水味儿混杂，让里面的两个男人都有些心烦意乱。
  王十三率先打破了屋内的沉默，“很明显，小笙对你有着强烈的抗拒性，这对她的身体恢复极其不利，所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建议俞少爷避免出现在小笙的身边，以免妨碍她的健康恢复。”
  无人回应的静默让王十三的面色难看了下去，他抬眸朝俞廷聿望去，原以为这位大少爷脸上端出的会是对他提议的一脸鄙夷，但出乎王十三意外的是，立在窗边的俞廷聿正垂眸看着自己的掌心。
  顺着他视线的停驻，王十三看到了俞廷聿关注的焦点——他在看他袖口处残留的鲜血，血是秦笙的，带着刺目的鲜红和让人心悸的后怕。
  俞家大少爷，一向洁癖成性，可对于自己袖口处的血渍，他眼中露出的竟是让人不忍直视的悲切。
  原来俞廷聿的难过也会有不设防的时刻，还真是奇闻。
  “俞少爷，我刚才说的话你听见了吗？”王十三从椅子里站起，刚等他迈脚，俞廷聿终于出声回应，“我会尊重小笙所有的决定。”
  包括选择对他的离开，只要是能让她开怀和健康的结果，他都会全力配合。
  因为比起他对秦笙过于执着的喜欢，自然是她的安好来得更为重要，这一点是他毋庸置疑的坚守和原则。
  为着他的让步和妥协，王十三先是一愣，随后嘴角上扬，“谢谢俞少爷配合。”
  听出他语气里的胜券在握，一抹不屑在俞廷聿的眼眸中一闪而逝。
  即使他没有继续留在秦笙身边的资格，但那个女人的爱情已经全部交付给了他俞廷聿，所以对于其他人的妄想，他只觉得可笑又无谓。
  王家的接班人竟是个一心只会做白日梦的愣头青，不知这样的人要如何成为他的对手？
  秦笙检查回来的时候，精神头明显有些不济，她躺在床上，不久就闭上了眼睛，好在她的主治医生说，她的身体并没有其他继发性的伤害，只需静静调养，静待恢复即可。
  随着病房门的关合，王十三望向了床畔的俞廷聿，“关于医生的话，俞少爷刚才也听见了，小笙她需要好好休息，所以还请你马上离开。”
  对于他冠冕堂皇的吩咐，俞廷聿置若罔闻，他为秦笙倒好热水后，又打电话吩咐管家送食物过来，全程他都没再和王十三产生过任何废话式的交谈。
  他是去是留只会因为秦笙的意见，而其他人均不具备支配他的资格。
  见俞廷聿在病房内的活动一切如常，王十三忍无可忍，“原来俞家少爷也是会出尔反尔的，真叫人大跌眼镜！”
  “你要是再不闭嘴，我马上让人将你丢出去！”俞廷聿的语气也不客气了起来，但饶是他动了怒，他说话的声音却依旧很低，为的就是不想将合眸养神的秦笙惊扰了。
  可王十三却没有这样的体贴，他一心只想将俞廷聿驱逐开秦笙的身边，好以此为自己谋得一席之地，所以在这前期的较量中，他的关注重心只有俞廷聿一人，最重要的秦笙也成了他利用的一个工具。
  “来人！”
  伴着这声德语命令的是从门外涌入的保镖，王十三横手直指床上的秦笙，“安排一下，我们要换一间病房。”
  领头的保镖点头照办，可还没等他推门离开，一声“哗啦”的碎响惊得他们一队人瞬间精神紧绷，严阵以待。
  回头一望，原来是俞家那位大少爷打碎了床头的水杯，至于那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之举，那他们就不得而知了，他们同样不知道的是，他们此刻是该停驻不前呢，还是该按照他们家少爷的吩咐去执行命令呢？
  俞廷聿同王十三怒目而视，“你若敢动小笙一下，那这间医院你们王家就别要了。”
  王十三觉得可笑，“俞少爷请别忘了，你现在可是在瑞士，这里的俞氏可比不得在a市时的呼风唤雨，这里是我们王家的天下。”
  “是吗？”俞廷聿上扬了音调，里面透出了想要杀人的怒意，“既然王少爷有着这么天真的想法，那我们最好拭目以待彼此的真正实力了。”
  听出言外之意的王十三眼含戒备，“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俞廷聿拿出了自己的电话，“自然是要让王少爷好好认识一下这个世界了。”
  可俞廷聿的电话最后并没有拨出去，因为秦笙出声了，“请二位都离开。”
  说完她用被子罩住了自己的脑袋，根本不想被他们的喧嚣所打扰。
  王十三是识时务的，他连声应承下秦笙的要求后，警告似的看了眼对面的俞廷聿，“俞少爷，还不走？”
  俞廷聿没有理会他的催促，他俯身为秦笙掩了掩被子，并随即吻了吻她的头发，“我就在门外，有事叫我。”
  秦笙没有动，也没有应声，直至脚步声远去，房门关合，她才敢正大光明地拉下遮住她脑袋的被子，而她消瘦的小脸上已是泪痕遍布。
  她从很早之前就知道，拒绝俞廷聿的好意会比接受他的伤害还要来得撕心裂肺。
  她两只手交叠在胸前，直挺挺地躺着，因为唯有这个姿势，眼泪才会均匀地滑落向两侧，而不至于有失偏颇。
  很久之前，她曾看过一个故事，说是人的左眼流泪，那是伤心之泪，是心脏无法排解的忧愁；而右眼流泪，是欢欣之泪，是人喜极而泣的激动。
  没错，秦笙是激动的，为着她自己没有被人侮辱的劫后余生，为着还能看上一眼她的俞廷聿，也为着她同这个世间最后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