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车已经缓缓停下，秦笙蹙眉略一思索了一会儿，她实在不知，有关乔伊斯没有魂归故里的内情，她到底应该托谁向这位逝者打探？
  “奶奶！”秦笙叫了起来，她看着俞廷聿眼眸中露出的赞许，只觉得好笑。
  这个男人啊，为了不叫她将探访带上悲戚的愁云，故而用一个题外话来开导她的心情，这样的良苦用心叫她受用无比。
  走下车，入眼的是一座方方正正的建筑，被四周的树木掩映，但因为是初冬的缘故，大部分叶子已经凋零，为这个像是公共亭子的建筑染上了几分萧索的味道。
  秦笙看不懂上面的单词，俞廷聿向她解释，这是一个悼念所，是逝者和亲人最后相聚的地方。
  一个身着黑色西服的欧洲男子从里面出来，他的手里还捧着一束白色的玫瑰，看见俞廷聿，他忙走上前，恭敬欠身，“俞少爷，请跟我来。”
  关于他奶奶的探访一事，俞廷聿是在和瑞士官方人员召开视频会议时提及的，对方在得知他的要求后，加急安排，因而确保了他这趟行程的顺利。
  秦笙从男人的手中接过了花，她用英语向对方道谢后，随俞廷聿一起跟在了他的后面。
  墓地很大，极目望去，似乎看不到边，但位于一个小山坡上，有一座铜像却是极其瞩目的，秦笙问俞廷聿，“那是乔伊斯的墓碑吗？”
  俞廷聿也不知，于是转用德语询问了带路的男子，对方颔首回答，“是的，那里每年会有大量的爱尔兰人前来悼念。”
  他说着朝铜像的西边指了指，“俞老夫人的墓地也有极好的风景，用你们中国话来说就是‘风水好地’。”
  秦笙听懂了他最后一个词，虽是不标准的发音，却能传达出八分的意思，她踮脚覆在俞廷聿的耳边，“他说的是风水宝地吧？”
  俞廷聿笑了，“我家小笙真是愈发的聪明了。”
  俞廷聿的夸叫秦笙侧转过头，她原是想躲避掉这位大少爷过誉的夸赞的，不曾想她的视野里竟出现了一个熟人。
  她抬起手，冲那人站立的方向挥了挥，“十三！”
  俞廷聿听见这个名字，不由得微眯了眼睛，有些人的出现实在是太过频繁了些，频繁得有些不讨喜了。
  王十三的手里也拿着花，同秦笙手里的白玫瑰殊无二致，了解俞老夫人的人都知道，这花是老人家的心头好。
  他走上前，礼貌地同俞廷聿和秦笙道好，“俞少爷，秦小姐，好巧。”
  再见秦笙，王十三发现了自己那难以抑制的思念，他有一种自以为是的错觉，有没有可能，秦笙见着他也是欣喜的？
  不过他这沾沾自喜的想法却被接下来的一句话瞬间浇灭。
  “对呀，巧得都让人怀疑。”
  俞廷聿的话说得不咸不淡，但里面透出的弦外之意却叫秦笙脸上的笑意慢慢变得僵硬。
  她有一种直觉，俞廷聿对王十三的态度同以前大相径庭了，可印象中明明这两个人默契十足，且有着五年的共事之情，那会是何事导致他们分崩离析的呢？
  念及王十三的突然离职，秦笙更是觉出这件事里透出的不正常，俞廷聿和王十三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她所不知道的事情。
  秦笙想不通是因为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她自己本身就是造成俞廷聿和王十三之间矛盾的导火索。
  察觉到秦笙的呆立，俞廷聿拉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小笙，待会儿多陪奶奶说说话。”
  明显是拉回她注意力的话，秦笙轻轻颔首，决定不再多想，一切都待她拜访完老夫人再说吧。
  来到俞老夫人的墓碑前，引路的工作人员向他们欠身道别后，识趣地退到了身后，给他们留足了私人空间。
  秦笙和王十三同时弯下腰，将手中的花束放置于老夫人的墓碑前，他们脸上的神情都带着肃穆的恭敬，这是生者对逝者该有的态度吧！
  “奶奶，我是小笙，我和廷聿还有十三都来看您了。”
  这话一说完，秦笙的眼泪就绷不住了，看着她泛起泪花的眼眶，王十三出于本能的伸手，可是下一秒，身侧的秦笙却跌入了另一个人的怀抱。
  王十三很清楚，那个人是他此生此世都无法超越的存在，他握紧了手中的手帕。
  俞廷聿搂着秦笙，轻抚着她的后背，他看着墓碑上老人家的相片，眼眸中也溢满了悲伤，那是带着愧意的伤心，有无能为力的自责，也有不可弥补的悔意。
  在俞廷聿的心中，是他的无能才导致了他奶奶的离世，这是他无法原谅的心结。
  可是导致这出悲剧的人是他的亲生母亲，无论如何，他的报复也无法做到决绝的以命抵命，所以他想他的余生都要怀着这份儿愧意度日了吧！
  “奶奶，我和小笙的宝宝您看见了吧？小家伙肯定是舍不得您，所以随着您一同去了，你俩要好好的，有事就拖个梦，我和小笙都记挂着你们。”
  秦笙的眼泪因为俞廷聿的话流得更加肆意，当她的抽噎之声在墓地响起时，俞廷聿抬手为她轻轻拭泪。
  “小笙，别哭了，奶奶可是最爱看你笑的。”
  秦笙咬着唇，硬生生地憋着泪，当她的面颊上乍现一抹水汽迷蒙的笑意时，叫观者都为之心疼。
  原来勉为其难一个人会这样的有负罪感，或许只因那个对象是秦笙的缘故吧！
  “老板……”
  王十三的这个称呼刚出口，俞廷聿的一记眼风便横扫而去，堪堪叫他止住了未完的话。
  他本是想提议让俞廷聿将秦笙带离的，可俞大少爷的眼神提醒叫他意识到了他这个“外人”的身份，无论是对俞老夫人的悼念，还是对秦笙的关心，他都是不具备资格的。
  “王少爷早前已经从俞氏离职，我们二人之间便再无直属关系，所以你的这声‘老板’叫得实在是有失你王少爷的身份。”
  俞廷聿的话说得很不客气，可以说他的语气还带上了几分凌厉，这样的尖锐叫秦笙感触到了一丝凉意。
  她抬起头，望着俞廷聿，用眼神询问着他的安好，同时也表达了她心中的疑惑，为何俞廷聿会和王十三剑拔弩张呢？
  察觉到秦笙的注视，俞廷聿收回了审视的目光，从而化为了一汪的柔情，“要走了吗？”
  秦笙的心跳得有些快，“我们一起用晚餐吧！”她的“我们”里面是特特包含了王十三的。
  秦笙对王十三的帮助之情一直心存感激，而且据她所知，俞廷聿从那疗养院的逃离也是因为王十三的帮助，因而于情于理，他们请对方共进晚餐都该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秦笙的请求叫俞廷聿快速看了一眼王十三，随即他说：“我想王少爷应该还有事要忙，不太方便。”
  与其说这是俞廷聿的猜测，不若说是他对王十三的一句命令，可让俞少爷意外的是，以前他这个恭顺的特助今次却胆大地违逆了他的意思。
  “承蒙秦小姐相邀，却之不恭。”
  王十三的应承是叫秦笙欣慰的，她用手拽了拽俞廷聿的胳膊，示意他给她一个面子，随即她转头冲王十三微微一笑，“十三，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看着秦笙的笑，王十三也展露了笑颜，“秦小姐太客气了，我吃什么都可以。”
  秦笙还没回答，俞廷聿先一步出声：“不如去王家叨扰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