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又说错了。”
  俞廷聿的否认本让陆筱雅心生了一丝希望，可当她听完俞廷聿之后的话后，她整个人陷入了更深的绝望里。
  俞廷聿说：“葬送我们母子情分的是母亲自己的所作所为，同小笙无关。”
  他拿起桌上的餐布，轻拭着自己被碎渣划破的手指，不深的伤口，却因为没有第一时间的压制而渗出了不少的鲜血，使得他本就遍布针眼的手背愈显可怖。
  俞廷聿不会忘记，正是因为他的母亲，才造就了他此刻的遍体鳞伤。
  “交出小笙的控制器，母亲可以在这瑞士安享晚年。”
  浅淡的语气，像是在公司会议上宣布的一项临时安排，陆筱雅为着俞廷聿这样的淡漠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手，“如果我拒绝呢？”
  “母亲没有拒绝的权利。”
  俞廷聿的目光依旧落在自己流血的手指上，他根本没有再望向他母亲的打算，因为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带着绝情的杀伤力，叫他不欲面对他母亲的眼泪。
  “别墅外面守着我的人，人数足够多，武器也足够猛，要是母亲依旧负隅顽抗，那这栋别墅便只能化作一片火海了。”
  陆筱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俞廷聿，你难道要大逆不道地弑母吗？”
  她设想过俞廷聿为了报仇可能做出的所有反应，但唯有这葬身火海的绝路她没有想到，到底是她的亲生儿子啊，难不成还会将她杀死来以命抵命吗？
  可是现在看来，她的好儿子正有此意。
  陆筱雅不得不承认，她当初还是低估了那个叫秦笙的女人对她儿子的影响力，也高估了她自己在她儿子心中的地位。
  面对他母亲难以置信的反问，俞廷聿从椅子里站起，背转过身，“如果在母亲的世界里觉得杀子理所应当，那么在我的世界里，弑母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他抬首望向了墙上的时钟，钟是维多利亚时期的风格，橡木色的表面印刻了历史的痕迹，但只是外表像老旧的摆钟罢了，其实时钟的里面是由石英控制的电子钟。
  就像他们俞家，看似古旧流长的一个家族，内里其实早就改弦更张，面目全非了。
  既然这样，与其艰难维系住一个徒有其表的空壳，不若由他全部摧毁，另起炉灶。
  所有的改变都需要一个开始，而他和他母亲之间重整的关系便是这开始的契机。
  “给母亲十分钟的考虑时间，逾期不候。”
  说完这话，俞廷聿踱步出了别墅。
  瑞士的初冬已经来临，骤然切换的场所叫俞廷聿感知到了寒凉的冬意，他抬起头，看着天边逐渐明朗的星辰，满脑海里想的都是秦笙的音容笑貌。
  那个丫头肯定又缩在哪个墙角哭鼻子吧，不过至今为止，他派去暗中保护秦笙的保镖都没有打电话给他，想来秦笙的安全还不用他过多操心。
  可想想，俞廷聿依旧觉得有三分不甘，真是便宜王十三那个家伙了，叫他在秦笙面前又逞了一回英雄。
  俞廷聿猜的没错，此刻的秦笙双手抱膝，她将脸深埋进自己的膝盖间，哭得泣不成声，同时她还不忘对那个叫她伤心的男人咒骂出声。
  “俞廷聿你个自以为是的大混蛋！”
  “凭什么你会觉得我宁可离开你而选择苟活？你又凭什么替我做决断？”
  “大傻瓜，看到我跑出门了也不知道来追我，我这样小心眼的一个人，你难道不知道我会伤心的吗？”
  王十三立在秦笙的身侧，他的位置刚好可以替秦笙挡住风口，而他的手里握着的是一张手帕。
  手帕原属于秦笙，自上次秦笙在医院给他拭泪后，他便一直带在身边，虽说他给自己找的借口是，有机会便还给秦笙，可如何的借口也不能骗过他自己的内心。
  他只是想一直带着，算是个念想也是好的。
  可他的帕子举立了良久，秦笙都没有伸手接过，到底他是不能成为秦笙展露心绪的人吧，这便叫见外了。
  震响不止的电话叫秦笙倏然抬头，入眼的王十三让她颇难为情地低垂下了眼眸，“十三……让你见笑了。”
  “没有！”王十三为着自己斩钉截铁的回复有些懊恼，语气太急了，急得险些暴露了他自己那隐忍的心绪。
  其实只要和秦笙待着，她如何的模样在他的眼中都是好的。
  为了化解这尴尬的气氛，他连忙伸直了自己的胳膊，将捏得已经浸汗的帕子递到了秦笙的跟前，嗫嚅着开口：“秦小姐请用。”
  秦笙向他道谢后却没有接，她拿出自己包里的手机，看着屏幕上的瑞士号码，犹豫后还是选择了接通。
  虽是个陌生的电话号，但在秦笙的心中却多少存有一丝寄予。
  会不会是她的俞廷聿打来的呢？
  让秦笙失望的是，当她出声问询后，她听见了陆筱雅的声音。
  “秦小姐，恭喜你。”
  她的这声恭喜叫秦笙听来只觉得万般讽刺，“俞夫人找我有事吗？”
  听见秦笙的话，王十三震惊地瞪圆了眼睛。
  俞家那位夫人为何会给秦笙致电？
  电话那头的陆筱雅听出了秦笙语气里的不善，她轻晃着手里的酒杯，自嘲地笑了笑，“我第一句话就已经表明了我的来意，我是专程打电话来向秦小姐道恭喜的。”
  就像她打一开始就表露了对秦笙的不喜，立场坚定，从一而终，可无论是她最先变节的女儿，还是俞家那位转变阵营的老夫人，还有和她最为亲密的丈夫，他们因为俞廷聿的坚持，秦笙的卖乖，最终都选择了对她的背弃。
  全部人都舍弃掉她吗？没关系，只要她知道自己肩上的责任和必须践行的使命便好了，她只需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正因为有着这样的信念，所以她才一发不可收拾地做了那些连她自己都不敢细细回忆的大事。
  而今，因为她儿子的审判，将她前半生的种种都画上了一个句号，不完美，却意味着属于她那个时代的终结。
  她从书房下载了控制秦笙体内同位素的软件，拿着那个下载好的u盘，她缓步行至了她儿子的身后。
  在夜色中，她看不清她儿子脸上的神情，或许在她的本心里，她拒绝看到那双同她有八分相似的眼眸里所显露的疏离。
  她对她儿子说：“廷聿，希望你今日所做的决定不会让你后悔。”
  俞廷聿看着躺在掌心里的u盘，脸上依旧是让人辨不出喜怒的漠然，他说：“母亲应该很清楚，我从不做让我后悔的事情。”
  所以但凡是他的决定，他都会义无反顾地坚持下去，尤其是他对秦笙余生的庇护。
  陆筱雅仰头喝尽了杯中的酒，微醺的状态让她选择了对秦笙一吐而快，可能她真正诉说的对象实则是她自己。
  “秦笙，你给我记住，我最后不是败给了你，而是败给了廷聿的坚持，要我祝福你们两人是不可能的，不过一句诅咒我却是可以大方给予。”
  “在这天底下没有白得的便宜，爱情也不例外，廷聿对你所做的一切，你确定你的余生可以偿还吗？如果不能，你觉得你们那不对等的爱还能坚持多久呢？”
  电话已经挂断，但陆筱雅那刺耳的笑声却久久回荡在秦笙的耳边，久不消散。
  还有陆筱雅说的那番话，什么恭喜？什么胜利？还有什么偿还？为什么她连一句话也不明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