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本正经的发问让俞廷聿上挑了眉梢，“远芳，我们两天后可是要参加一场逻辑型的辩论赛，你确定这样的思想不会影响你的判断？”
  看见他的笑，苏远芳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来。
  她的这个大哥应该还不知道，当初在瑞士，她就是因为从俞娇娇的手机里看见了他的照片，所以才答允下同陆筱雅回国的请求。
  那样灿烂的笑，似能点亮她前半生晦暗的过往，这让苏远芳在心中生出了一种难以抑制的渴求。
  “哥，我相信是有来生这种事的，这和我的逻辑科学观没有丝毫的冲突。”
  她的指尖已经触上了俞廷聿的面颊，随即嫣然一笑，“如果可以，下辈子我希望不止是你的妹妹。”
  突兀的举动，怪诞的言辞，俞廷聿正欲询问其中的因果，但意外的发生几乎是眨眼之间，一切都来得太快了。
  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形成了刺耳的叫嚣，苏远芳出于一种下意识的本能，倾身就将俞廷聿护在了她的怀里，而下一秒，她的后背猛然撞上了前座的椅背。
  势不可挡的力道让她涌出一口鲜血，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折断的脊柱和流逝的生命，她逐渐昏沉的视野里隐约还能看见他们离开前，娇娇扔进车里的芭比娃娃，不过芭比粉色的衣裙已被她的鲜血染成了刺目的猩红。
  俞廷聿搂着她，疯了一般地大叫，“远芳，回答我，远芳！”
  这时的他仿佛亲见了他八岁生日那年他长姐的惨况，当时他的大姐是否也是这般血流如注的模样？是否会因为挂念没回家同他切蛋糕而心生不舍？
  看着他无措的惊惶，苏远芳想要咧嘴冲他笑一笑，但无力的身形让她连这样简单的事情也难以办到。
  她靠在俞廷聿的怀里，用末日的时限感受着他迷醉的气息，尽管这气息里掺杂了血腥味，但却丝毫不影响她的感知。
  “廷聿……我真舍不得离开你。”
  这是她头一次唤出俞廷聿的名字，尽管她在心中已经不止一次地尝试，但真正唤出声，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在生命的尽头，人会放肆起来，好以此满足尘世的遗愿，而苏远芳的遗愿便是向俞廷聿剖白她内心的爱恋，这份儿被她小心压制的喜欢，终于在三年后成功传达。
  即使传达的当口也是她生命的终结，但她对此却也感到心满意足。
  因为苏远芳很明白，身为俞家的养女，一个替代品，她和俞廷聿之间除了兄妹的关系外，不会再有第二种可能。
  不过能在危急存亡的关头救下俞廷聿，她也算死得其所了。
  救护车的声音透过车窗传入车内，而苏远芳的感知却在渐渐地消逝。
  俞廷聿撕心裂肺的咆哮还在继续，他看着浑身是血的亲人，竟连痛哭都觉得吃力。
  相似的面庞，同样的失去，十三岁的他觉得难以承受。
  俞家夫妇闻讯而至，在看见坐在长椅上抱头负疚的儿子后，陆筱雅几欲昏厥。
  为什么老天爷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让她体会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苍凉呢？
  手术室的感应门在此时打开，俞家的人一拥而上，他们用悲伤的眼神询问着医生手术的结果。
  主刀大夫接过护士递来的病历夹，无奈摇头，“伤者失血太多，存活率极低，挽救基本无望，不过……”
  他的欲言又止让陆筱雅失态地握紧了医生的手臂，“不过什么？”
  她睁大着眼睛，眼眸里溢满了期许，饶是情况不堪，但她在心中还抱着一丝侥幸，兴许还有一个值得尝试的救助办法呢？
  “三零八病房有一位急需换心手术的患者，危在旦夕，我们刚才为令爱进行抢救手术时，发现她的心源同那位心脏病发的患者高度匹配，所以我恳请你们能够同意进行心脏移植手术。”
  陆筱雅松开医生的手，一个踉跄便跌落到了地上，她颤抖着嘴唇，只觉得天昏地暗。
  为什么一个陌生人的生存要建立在她女儿的死亡上？为什么别人就能得到救助，而她女儿却无力回天？
  “我不答应，绝不！”
  俞鼎华明白自己妻子的难过，他连忙俯下身，让伤心欲绝的妻子靠在了自己的怀里，“筱雅，你先冷静一下，好歹是一条人命，不要太感情用事了。”
  “那我女儿呢？我的远芳呢？”陆筱雅哭得涕泗横流，肝肠寸断
  明明晨时还同她言笑晏晏的孩子，此刻却只能孤立无援地躺在手术台上，静候着她的死亡，如此结果，让陆筱雅无法承受。
  此刻的她不是风光无限的俞家太太，只是个承受不起丧女之痛的母亲。
  只听“嘭咚”一声，原本在边上站着的俞廷聿倏然跪地，他直愣愣地向他母亲磕了三个响头，但他一双眸子里却没有丝毫的神采。
  陆筱雅缓缓抬手，想去抚摸自己衣衫带血的儿子，“廷聿，你这是做什么？”
  俞廷聿没有开口说只言片语，他从地上站起后，随即大步向前狂奔。
  远芳死前的话像是一句咒语，不停地在他的心间萦绕，他的妹妹不想离开，而他更舍不得她的离去。
  他连电梯也没顾得上坐，径直穿越消防通道，直奔三零八病房而去。
  绕过走廊的转角，他看见病房的门外站着一对夫妇，不过比起他们俞家的伤痛，这对男女的反应实在是显得太过平静，平静得诡异。
  他们就是孟易天和李秀珍，那时的俞廷聿还不知道，孟家的这对夫妇，将与他产生剪不断的纠葛。
  危及的情况让俞廷聿耽搁不起，他一声解释也无，直接用身体撞开了病房的门，看着围在病床周围诧异的医护人员，他喘着粗气，费力大叫：“心脏，给她！”
  而就是他的这句应允，使得孟小洛得以继续存活，而俞廷聿带血的狼狈样也深深地印入了她的脑海，继而引发了之后的种种。
  心脏的移植手术进行得相当成功，苏远芳的那颗心脏几乎是孟小洛的量身定制，术后的她没有任何的排他反应。
  陆筱雅看着躺在病床上呼吸均匀的孩子，她原本空下去的心像是被突然填满，她知道，老天爷出于于心不忍的可怜，所以又在这尘世间给她找到了下一个救赎。
  还好，她的廷聿为她做出了一个正确的选择，不然她肯定会后悔终生。
  她在床边缓缓坐下，轻轻拉过了孟小洛的手，“孩子，放心，这一次我们俞家一定不会再让你离开了，一定。”
  为了实现这个承诺，陆筱雅默认了孟小洛未来儿媳的身份，为了让她的儿子践行这个约定，她不惜以死相逼，最后终于换来了俞廷聿的妥协。
  她本以为三年的相识和两年的恋爱能换来俞廷聿和孟小洛顺理成章的婚姻，如此一来他们俞家又能归于当年的完整，可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一个叫秦笙的女人的出现，将她谋划的一切打破得七零八碎。
  她一向孝顺有加的儿子为着这个女人，第一次违逆了她的意思，无视了她的劝说，还坚持着同俞家的对抗，最后，就连老夫人也将心中的天平偏向了那个秦笙。
  如此结果，让陆筱雅难以接受，因而她负气出走，重回了瑞士这个疗养之地，她需要借用这个伤心之地来彰显她的态度，坚守她的决定。
  在她的心中，唯一有资格的儿媳只会是孟小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