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虎骨从舒晓夜手中接过风灯吹灭，然后二人围着火堆坐下，细心的黎虎骨还不忘为自己和舒晓夜用干草做了两个草蒲团。
  舒晓夜先开口问道：“黎兄，做你们这行，我听说都是夜行晓宿啊！”
  黎虎骨一边拿着一根木棍控制着干柴堆的火势，一边笑着回道：“是啊！不过舒兄是怎么知道我们这个行当的？按理说知晓我们这个行当的人，不是很多啊！”
  舒晓夜道：“我在家乡私塾读书时，私塾的老先生见识广博，跟我说到过，当时就对你们这个行当印象深刻。”
  黎虎骨呵呵笑道：“原来是这样啊！看来书读得多是挺好的，可惜我连私塾的门都没进过。”
  舒晓夜笑道：“黎兄不必可惜，小弟虽然进了私塾但其实也就是多识几个字而已。家兄已经中举，我却连考秀才的勇气都没有。”
  黎虎骨也笑道：“我看舒兄年纪虽小，但却自有一股说不出的气质，将来必定前途无量。”
  舒晓夜摆摆手，笑了笑不再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伸出双手一边取暖一边问道：“黎兄做这行有多久了？”
  黎虎骨道：“得有五六年了吧！我想想啊！应该有六年了，不过是过了十三岁之后才跟师傅一起走远门。”
  舒晓夜道：“虽然我不会武功，但我先前在庄里听你师傅朝庄内说话，应该也是身怀高深武功啊！”
  黎虎骨看了看四周，然后压低声音道：“师傅的武功不错道行也不弱，但是比起山庄内那位穿红衣的，还是差远了。舒兄，你老实告诉小弟，这位红衣高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我头一次见师傅这么紧张。”
  舒晓夜想了想道：“你既然也是走江湖的，该听过魔门十大魔头吧！她就是十大魔头里的红袍。”
  黎虎骨听到红袍二字，瞬间惊掉下巴，然后咋舌道：“我的天，原来是她，我说难怪一向遇到什么事都不慌不忙的师傅，这次竟然只剩了拼命的勇气。”
  舒晓夜不太懂这个，当下好奇的问道：“你师傅应该也不弱啊！差距会有这么大？”
  黎虎骨使劲点了点头道：“师傅刚才告诉我，如果对方真要我们的命，他竭尽全力，估计也就最多撑个十多回合。刚开始我还不太相信，以为他故意借这个机会来让我长记性，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彻底信了。”
  舒晓夜其实很想问一些关于他们那个行当的事，但又怕犯了对方忌讳，虽然以黎虎骨的性格不至于两人很尴尬，但如果问到对方忌讳的地方，终究还是不太好。
  黎虎骨没舒晓夜那么多心思，当下问道：“那舒兄你又怎么会跟这个大……咳……高人在一起的？而且好像她还挺给你面子的感觉。”
  舒晓夜知道黎虎骨本来想说大魔头，但估计是真被红袍这个名字吓到了，所以说到一半赶紧改口，舒晓夜笑道：“黎兄快人快语，小弟说出来黎兄不要笑话我，我是受她要挟，所以才跟她一起的。”
  黎虎骨没有笑，倒是忽然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然后朝舒晓夜挪动屁股，离舒晓夜很近了之后，才轻声神秘兮兮的问道：“我听说这红袍虽然美若天仙但风流成性，专爱挑年轻男子亵玩，修习那采阴补阳之术。舒兄不会是被她看上了，所以才……”
  舒晓夜不等他说完就粗暴的打断：“胡说八道，黎兄，这些话你从哪儿听来的？”
  黎虎骨赶紧朝他使眼色叫他轻声，舒晓夜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呀！不管好你这张嘴，迟早还得惹祸，而且是惹大祸。”
  黎虎骨嘟囔道：“江湖中都这么说，关于她的传闻差不多都是这样的。”
  舒晓夜正色道：“黎兄，我可以告诉你红袍的真实身份，但你得答应我不要向任何人乱说。”
  黎虎骨心想，红袍不就是大魔头么？她还有什么真实身份？不过既然见舒晓夜这么说，黎虎骨还是赶紧点头答应。
  舒晓夜看着黎虎骨的样子，脑子里很快想了一遍，决定还是不要全部告诉他，不过也不能让他对红袍和自己产生这种尴尬的误解，当下舒晓夜正色道：“他其实是我辈读书人很敬佩的一位百年难遇奇才的遗孀，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天下人谈之色变的大魔头。也许她杀人如麻，作恶多端也害过不少人，但是我可以肯定，她绝不是江湖中传闻的那种人。”
  黎虎骨见舒晓夜一本正经很严肃的样子，当下也正色道：“舒兄的话，小弟记住了，小弟绝对相信舒兄。”
  舒晓夜点头，虽然黎虎骨一看就不像是个能藏住话的人，但舒晓夜还是选择相信他，他的直觉告诉他自己，黎虎骨值得深交。
  有了黎虎骨这番话后，舒晓夜倒是心中再无顾虑，当下把自己心中的疑问一股脑儿都全问了出来。
  比如为什么赶尸人是两个人，为什么尸体自己会走，为什么非要选择晚上走等等等等。
  黎虎骨也没什么忌讳的，几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爽快得很。
  于是，舒晓夜知道了赶尸的巫司一般两人一队，这是古已有之，主要是为了防止意外事件。比如一个巫司的话，因为在前面带路时不能回头，怕有“贵客”掉队，而如果只在后面赶，“贵客”们又找不到路。
  当然了，其它各类意外就更是不胜枚举，比如遇到路断了或者被什么冲撞到了等等，一个人是很难应对的。
  赶尸巫司也不是只有晚上赶路，阴天大雾天也可以赶路，其实只要看不到太阳都可以赶路，所以晴天的时候太阳落山后有时他们也会启程赶路。
  不过早上一般是不赶路的，一是怕大清早的听到公鸡打鸣冲撞了“贵客“们，二是一般晚上赶的路比较多，早上都特别需要休息。
  遇到找不到合适的地方落脚天又要快亮的时候，就比如今晚这种，那可就苦了，不但要带“贵客”们远离一切大路小路，然后还要尽快找山洞，“请“他们进去，有时候还得亲自背。
  如果实在找不到山洞，那也得找岩穴或者大树荫、深草丛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总之得赶在卯时内安顿好“贵客”们，两位巫司才能休息。
  否则一旦“贵客“们见了阳光，那可比镖局压的红货露了馅还要麻烦，轻则这一趟白辛苦重则有性命之忧，所以赶尸巫司真的是个辛苦又危险的职业。
  刚开始还是舒晓夜问，黎虎骨答，但答到后来，黎虎骨这个话多的家伙根本不需要舒晓夜问，说起来简直是滔滔不绝。
  甚至连自己师傅丑，自己脸上有疤，是因为自古赶尸巫司就必须要符合丑和凶这两个条件这种事都跟舒晓夜说了。
  黎虎骨还说自己要不是七岁的时候跟人打架被刀子在脸上划了道疤，看起来很“凶“，师傅压根都不会收自己这个穷小子做徒弟。
  本来对他的话深信不疑的舒晓夜，就因为听了这段，瞬间对黎虎骨所有的话都产生了怀疑。
  虽然黎虎骨脸上有疤，但看起来既不丑，也谈不上凶。
  黎虎骨眼看舒晓夜似乎对自己起了疑心，生怕对方以为自己是在胡说八道而轻看自己，当下赌咒发誓说自己如果有一句假话，就天打五雷轰。
  舒晓夜笑道：“你不用发这种誓，是真是假，我问你师傅不就知道了？”
  黎虎骨恍然大悟，赶紧附和道：“对对对，问我师傅，一问便知真假。”
  舒晓夜拍了拍黎虎骨的肩膀道：“跟你开玩笑的，我相信你！”
  黎虎骨当下如释重负，其实虽然他一直和舒晓夜舒兄来黎兄去的，但他生怕舒晓夜看不起自己。
  要知道做他们赶尸巫司这个行当，虽然也算行走江湖，而且不比寻常走镖的那些镖局赚得少，当然跟大镖局还是没得比。
  但其实常人见了他们都躲，原因很简单，觉得他们晦气，同时也有些害怕。
  自从黎虎骨跟了自己师傅后，基本就再没有朋友了，同龄人不愿跟他玩就算了，几乎所有的人都不爱跟他打交道了。
  难得舒晓夜知道他们是赶尸巫司后，不但愿意替他们向红袍求情，还愿意跟自己交朋友，黎虎骨当然怕失去舒晓夜这个难得的朋友。
  两个少年坐在火堆前开怀畅聊，除了关于赶尸这个行当外，舒晓夜还问了很多关于江湖上的各类事情。此前虽然和宋问知铁青青结伴走过一天的路，但自己跟他们到底还是有些生疏，所以不可能想到啥都问。
  但对黎虎骨这个新认识的很投契的朋友，舒晓夜那是真的彻底敞开了问，而黎虎骨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自己所知道的全部竹筒倒豆子一般告诉了舒晓夜。
  黎虎骨自十三岁开始跟师傅走远门后，去过很多地方见识过很多人和事，什么道门、佛门、魔门、武林门派、江湖帮派，本来就话多的黎虎骨描述起来那是栩栩如生，听得舒晓夜好像也跟着他走了一遍一样。
  两个少年一番痛快长聊，火堆也不知添了多少次干柴，不知不觉两个时辰就过去了，而天也彻底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