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不被允许
作者:海不带      更新:2021-07-01 11:04      字数:4079
  直到时间流逝,纪得才有些察觉出不对。照理说纪得公寓到盛典会场不过半小时的路程,这一路聊着,竟过去了个把小时了,而窗外的风景,早已从高楼矗立变成了马路平川。
  纪得收回了看向窗外的眼眸,转而将目光投注在陆母亲昵握着自己的双手上,居然有一丝不可察觉的微微颤抖。她抬眸望去,只见陆母眼中略带忧愁神色,顿时疑惑不已。陆母对自己的喜爱不全是装出来的,今日是新陆集团的大日子,想必陆家二老也是要参加的,这如此重要的节骨眼上,却这番做法,纪得着实不解。
  迎上纪得迷惑的双眼,陆母强压下心头的不舍,艰难地开口了:“纪得,你是个好孩子。实不相瞒,阿姨今天是有事相托。”这么重的一个开头,倒是震得纪得有些诧异。陆家殷实,怎会有求于人,若真有难处,也该是疏通母亲那层关系,着实求不到自己身上。转念一想,心下沉了,自己与陆家的交情,不过是一个陆禾。想到这,心里忐忑不定,更是慌张了。
  “伯母您言重了,”纪得颤着声音,稳了心神,堪堪开口,“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
  陆母见眼前貌美如花的孩子如此紧张,心下亦是不忍,几欲张口,后一想到陆禾,想到自己这么多年的付出呵护,心一横,还是说了:“好孩子,我是打心眼里欢喜你的,可陆禾,实在是赌不起啊。他是陆家长房嫡子嫡孙,势必要有一个匹配得上的妻子在旁辅佐为好。若他不是独子,你们还有盼头,可你……你的身子,当这大任,我怕啊,我也怕你受伤。若日后产子,若孩子也……你原可以更随心所欲地活,用不着在咱们家受苦受难……”话未落地,便已然泣不成声。
  陆母的话一出,纪得原本白里透红的小脸更是一片苍白。那句“匹配得上”,着实戳中要害。是啊,任她家世如何贵重,任她性格如何懂事,任她这个人如何优秀,都不相干了,总归是不合适的。就“体弱多病”这一条,她便失去了资格,与陆禾携手的资格。
  “伯母,您别难过,我……我明白的,您别哭了,”纪得本能地安慰着陆母,她自己都是一团混沌,脑子里像浆糊一样,所有思绪都不受控制,连对着陆母说了些什么,都记不分明了。
  陆母拭去了眼角的泪,好半晌才稳了气息,自陆禾大年三十执意要去纪家拜访之时,这么多天处处殚精竭虑,时时后怕唏嘘。纪家女儿下嫁流浪画家的事情圈子里举世闻名,这些倒也没什么,到底是家大业大,没什么护不住的。只是纪家孙女身体虚弱是真,心脏病能遗传也是真,自己膝下独子,自幼年起便按部就班地规划筹谋,他是不能出丝毫差错的孩子,担着整个陆家的光耀门楣,前程似锦,未来不可限量。现如今,折在了纪家孙女身上。偏偏是纪得。陆家和纪家略有私交,这若是换了旁人,陆母规劝这一番话还能更容易些;这若是换了旁的人家,哪怕是纪得身子有碍,仗着纪家的财力权势,也不会有丝毫不爽快。
  再者,陆家虽说不上为己独尊,但在这一方土地上已然足够自处,毋需纪氏帮衬着。若真成了,纪家人丁稀薄,说不定还要陆禾照料着,一个新陆集团已让他分身乏术,再多添一个纪氏集团,怕是真的会吃不消打理。陆母思前想后,这些时日,每每惶恐不已,到底还是走了这一步。再不然,怕是真的晚了。
  怎么偏偏是他们两个,一个众所期待,承载万千,一个乖巧羸弱,楚楚可怜,要拆散这样一对鸳鸯,着实艰难。陆母顶着日后全家上下的责备,受着儿子冷眼斥责的反驳,都不得不迈出这一步。陆家多年下来的基业,陆禾的妻子是要能并肩作战相辅相成的角色,陆禾未来的孩子也决不能是担不起重任的苗子,更不能遗传心脏病这样弱不禁风的先天症状。这个黑脸,只能她这个做母亲的来当。
  就是再喜欢纪得,将她当亲生女儿一般疼爱,也绝不能让他们成了。这是陆母内心的自私,爱子心切,兵行险着,无计可施之策。
  “你知道为何我今日与你说这番话吗?”陆母苦笑着开口,“你出门时,阿禾是否再三叮嘱让你务必到场,他啊,是早有筹谋。今晚,在一年一度的传媒盛典上,也是他第一次正式接任新陆集团的这一天,他会宣布你们订婚的消息。”
  纪得听闻诧异不已,这事,她竟丝毫不察觉。
  “拦不住他,我只能来规劝你,”陆母深知儿子一贯沉着冷静,也是说一不二的性子,更何况眼前这孩子是他的命门,轻易不会放手,只好从乖巧的纪得入手,“你是个乖巧的孩子,定能明白我这当母亲的心。”
  纪得一时无言。身上的羊绒披肩好似千斤重似的将她压垮,明明车内空调温度适宜,她却止不住地浑身发冷,寒意凉彻心底。她向来是愿意顺着长辈意思的孩子,可这一次,却是开不了口答应。
  陆母握着她的手,忽觉越发冰凉,再看她的小脸,哪还有半点血色,顿时有些慌了,“孩子,你怎么了,你可不能有事啊,别吓阿姨。”自己这一番话确实重了,但也实在是没有法子,若这番交谈伤了纪得,是她万般不想的。
  纪得被喊得回了神,眼瞧着面前的长辈被自己吓得不轻,心底又多了一层愧疚,长这么大了,除了让身边人操心,好像也没做什么有用处的事情。到底是自己不够好,长辈们总是为着小辈好,实在是没有什么理由去争辩什么了,好像,只能这样了。
  “伯母,您安心。”纪得报以一抹无力却让人心疼的笑。只这一句,再无多言。
  陆母听到这句话,已然明了一切,这事,有指望了。她搓揉着纪得的手,想将她捂暖,却是越来越冰凉的徒劳无力。何止是这双手呢,日后的那一幕幕,都是无可奈何。只是当下这一刻,她们二人都不自知而已。
  今日这一番说话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陆母不多时便吩咐司机打道回府,想必这会儿传媒盛典已经举行大半了,任陆禾再挽救也是赶不及了,订婚的消息少了女主角,怕是不成了。陆母心里这般想着,面上倒是真真切切地松了口气。回程的途中车内一边安静,再无半点寒暄客套,与去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仿佛出发时的那场亲昵都是梦一般恍惚,可后面的字字诛心却是凿凿的事实。陆母将纪得送回来处,下车前仍不忘将她的披肩拉拢了些,她是真的心疼这孩子,是真的想对她好,却也是真的伤了她。自知惭愧,收了手,叹了口气,便离开了。
  纪得下了车,目送陆母离去,看着车渐行渐远到消失殆尽,直到被手包里的手机震得发麻,才回了神。她取出手机一看,不出意外的,是陆禾的电话。可这会儿她脑袋昏昏的,脑子里还是陆母的委托,思绪不明,犹豫未定。握着手机,就这么愣愣地看着,直到停止了震动,世界归于平静。手机画面跳回了主界面,无数个未接和短信,半小时前就陆续打来了。方才在车里竟丝毫没听到动静,想来是伤心过头了。纪得自嘲着,哪有什么资格伤心啊,不拖累他才好。
  正看着手机发呆呢,脑海中的往事像幻灯片一般帧帧分明,历历在目。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疾跑的脚步声,她还来不及分辨一二,就被一个力道包围,锁进了某个炽热的怀里。
  陆禾在打不通纪得第一个电话起,除了纳闷和疑惑,还多了一层莫名的恐惧。心好似被什么揪成了一团,距离上次意外才不过一月有余,难不成又遭遇什么不测,这念头让他慌了手脚,硬生生挨到了晚会尾声,将那边的事物安顿好,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自上次绑票事件后,陆禾为了保险起见,在纪得的手机里安装了一个定位插件,她去哪里都有路径显示,这也是为什么陆禾能忍到晚会尾声的原因。一来传媒盛典确是事关重大,不好脱身;二来看到她的定位在郊外游走了一圈又回到了公寓,稍稍安心。细想还是不放心,今天是多重要的日子,她却迟迟不出现,骤然爽约,这不是一向稳妥的人会出的差错。况且,出发前,她明明是应允过自己的。
  他一路驱车赶来,远远就看到公寓门口那一抹单薄的身影,低头看着手机,傻傻愣愣地驻立着,一动不动。将车往路边随意一靠,便往她的方向跑了过来。此刻香暖在怀,眼瞧着心爱的女孩真实地窝在胸前,那口提心吊胆的气才算松了下来。不知在无情冷风中傻站了多久,她浑身竟没有一丝热乎气儿,冻得僵硬不已。陆禾这会儿只恨自己没有考虑周全,见到她安然无恙,先前她没有如约到场的不爽快早已烟消云散了。将她的披肩拉拢了些,搂着她往车上走去。只是这披肩甚为眼熟,质地似曾相识,陆禾心里泛着几缕纳闷,倒也不在这关口明说。
  纪得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安置到车上,等到暖气驱赶开浑身的冷,她才有些恍然回神。看着陆禾为自己忙前忙后地照顾,一边喂她喝着温水,一边电话吩咐些什么,她痴痴地看着眼前的心上人,久久不凝。这四月初的天,还有些不甘心的冻人,他这一番折腾,额角却沁出了薄汗。纪得抬手为她拭去,这一举止间,倒是生出了几分相偎相依。
  陆禾见她缓和了不少,才有些恹恹地后怕,“怎么傻乎乎地站在外头,冻着自己都不自觉。”又喂了她几口热水,给她调整了舒适的坐姿,才回到驾驶座重新发动车子。
  纪得从后视镜里看着他,车里暖得人昏昏欲睡,她被这一通服侍,竟也忘了问他些什么。只是看着他,就无比安心。有他在,去哪里又有什么要紧的呢。就着这片刻暖意,纪得缓缓闭上好看的双眼,安稳入眠。
  陆禾将车开到了陈澜的诊所,到了目的地,某只小猪还没有醒的迹象,静赏了片刻她恬静的睡颜,宠溺的一吻落在额间,便将她公主抱起,稳稳得落入怀里。纪得幽幽转醒,察觉当下姿势感人,便挣扎着不依,这放到之前,她不过是羞涩难堪,而今,凭添了一层不认可的克制,这么想着,更是挣脱得起劲。陆禾先是不肯的,可看她今日反抗得厉害,拗不过她,只当她是害羞了,撒手放她落地。
  这一挣扎间,陈澜的诊所就到了。纪得稍稍整理了仪容,率先一步走出电梯。陆禾紧跟其后,她这碰不得摔不得的模样,生怕出个什么闪失。
  自从和叔公达成协议,陈澜只是将一些善后的工作处理完结,也不接新的病人了,诊所自然是来的少了,到底是分身乏术。陈父贴身照顾纪老爷子,也不得空。这诊所,不多时便要歇业了。原先是打算转让的,但这到底是父亲的一片心血,白费了可惜,索性就这么放着,就当是给纪得备着也好。
  陆禾来之前便和陈澜打过招呼,今日本没有什么要紧的事,诊所也只差人看着,接到电话陈澜还是上了心,这会儿正等在门口。纪得从电梯里缓缓走来,刚睡醒的精神气还没有回来,整个人恹恹的。精致的妆容在方才一番折腾下略显凌乱,却也格外慵懒迷人。陈澜见她如此隆重的装扮,一时愣了神。
  “陈澜哥。”
  倒是纪得一声呼喊,将他的思绪扯回了现实。转眼一看,眼前的人儿除了发丝微乱,脸色也是不一般的苍白,这模样倒是让他有些皱眉了。将他们二人迎进了门,随后便是一系列的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