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杀人
作者:白语      更新:2021-07-01 04:22      字数:5359
  “炒米?”
  秦雪君好奇地拿起来观望,只见留白带回来的东西两头尖尖、中间饱满,颜色有些焦黄,正是一粒普通的炒米。
  “南江好像是有用炒米祭拜鬼神的风俗。”
  “炒米不仅仅是用来拜祭鬼神的,更多时候,它是被用来当成行军赶路的干粮。”
  甄夫人柔和地笑着,从秦雪君的手中接过米粒儿,怀念地再说道。
  “先夫在的时候,经常会要我替他准备。他说行军中经常来不及用饭,所以吞一把炒米,再喝一碗水,就能把肚子涨满。一把米能抵过一顿饭,带一袋子的炒米,就能撑过半个月的路程。”
  “嗯,两年的时间里,我觉得我把这辈子的炒米都吃完了。”
  易凡厌弃地说道,“刚开始吃的时候,还觉得有些风味,觉得天天吃也无所谓。后来没到一个月,我就吃腻了。不着急的话,还可以在里面混些虾米,尝一个鲜味,可是要走远路,就得避免容易腐败的东西,只能干嚼,或者炒着盐吃、或者炒着糖吃,炒盐吃还行,炒糖吃容易腻,吃过一次就不想再吃第二次了。”
  “所以先夫后来把炒着盐的和炒着糖的混在一起,更耐吃一些。”
  “是吗?”易凡瞪大了眼睛说道,“我说他怎么胃口那么好,居然还能这样子做?!”
  “那你说说,这一颗是炒着糖的,还是炒着盐的?”
  趴在桌面,秦雪君盯着炒米,嘴里塞满了贪吃的想法。
  “拿在手里不觉得粘,如果不是被留白给舔干净的话,那它应该是颗被干炒的米粒。”易凡附和着研究到。
  “你好恶心!”
  没好气地翻了一个白眼,秦雪君直起身子,眼珠子在眼眶中滴滴转溜。
  “你们说,鬼的话,还需要吃东西吗?虽然听说鬼是吃香火的,可是孤魂野鬼没有人祭奠,不是照样也存在吗、?所以我觉得那些幽蓝魅影肯定不是真鬼。”
  “既然不是真鬼的话,那就是假鬼。一群假鬼,会抱着什么样目的,在齐云镇故弄玄虚?”易凡接着说道。
  “杀人!”留白说道。
  “杀人不是目的,目的是引起恐慌!”甄夫人说道,“仔细回想一下,便有许多的端倪。留白曾经说过,他第一次见到幽蓝魅影,是刚刚来到齐云镇,第二次看到,便是和你们在一起。如果杀人是他们的目的,那第一次出现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杀人?”
  “回想起来确实是。”留白点点头。
  “另外,从他们今晚的对话里面,也能猜出他们的目的不是单纯为了杀人。凭他们现有的伎俩,已经足以迷惑所有人,能用鬼神的说法来掩盖他们的杀人罪行。可是他们还在实验更多更大的伎俩,这说明他们的目的,绝不仅仅限制于杀人上面。结合现在齐云镇的状况,我想他们是想要制造慌乱,从而达到更多的意图。”
  “大娘子的推断合情合理。”易凡赞成着说道,“我来补充一句,还记得那些被杀的人吗?在一个方位上,随机杀害十三个人,没有旧仇、没有新怨,可以说是漫无目的。但摆脱明面上的随性,我们可以推测出他们其实是另有目的的,那些受害者的女人,不是被吓傻了,就是被吓疯了,这是齐云镇爆发恐慌的第一步。”
  “这么大的手笔,会是什么人布下的?那他的第二步,又会是什么呢?”留白怔怔地发问道。
  “目前尚不可知。”
  摇摇头,甄夫人难得地叹息了一声。
  自留白认识她以来,她一向从容大度,没有过皱起眉头的时刻。
  “封禁已经有两天了,官府没有一点的动静。普通老百姓家里的余粮,通常是存半个月,有些人更少,我想还剩下十天口粮的时候,就该有人跳出来闹事了。”
  “说起来府衙的态度确实有些暧昧,只宣布了封禁,但搜查的力度小得可怜,而且幽蓝魅影真的是凶手的话,那封禁已经毫无意义了。”易凡低声说道。
  “是在等督武司介入吗?”秦雪君问道。
  “多半不会,督武司现在主要的职责是在查点各大门派,很多老顽固不服管,闹得他们焦头烂额,根本没空。”
  “你倒是知道得挺清楚。”秦雪君说道。
  “当然!说起督武司呀,我可是看着它长大的。”提一提自己自己的披风,易凡傲然地抬起下巴,“从它还只有芝麻粒点大的时候,我就看着它了。”
  “吹牛!”秦雪君皱起鼻子扮了个鬼脸,“督武司的元老分明是一批老头子,请问您老人家今年贵庚?!”
  “我呀,我是看着年轻,其实可老了。”
  “嘘——”
  伸手示意噤声,留白手指着屋顶上方。
  “动静又起来了!”
  跳动眼色,留白和易凡轻轻离开桌面。甄夫人和秦雪君抽出双刀,迈步贴近窗户,注意着周遭的动静。
  看了看窗外,甄夫人小心地摇摇头,确认无人后,用柳叶刀徐徐挑开窗户。顿时登的一声!一道冷箭疾射在窗户后的墙板上,易凡猛然挥掌,轰地打碎窗户,和留白先后贯出屋外。
  霎时间酒楼内灯火通明,齐飞扬等人登登登在楼道上跑窜,巡视酒楼内是否还有敌情。
  大堂中的老人面露茫然,总掌柜一家在房中瑟瑟发抖。
  脱身来到屋外,留白望见,前方正对着酒楼的屋子窗户大开,忽地一点光亮闪起,有人从对面打开窗户走脱,于是留白连忙脚步移转,施展阴步紧密追上。
  后方,易凡跃上楼顶动也不动,在上面眺望四方。
  他是担心还有其他人会对酒楼不利。
  脚步如迅风般轻点在青色的瓦片上,留白登到高处,见有一人身后背着弓箭,正依次顺着屋舍的高矮往地面上的小巷钻去,留白脚步变转,径直奔向地面,横跨十余丈,要抢先对方一步。
  但他的举动显然惊到对方。
  对方腰间发力,在空中忽然转过身子,手中弓弦扯开,登登登连发三支暗箭射向留白,招招破向要害。留白停也不停,手中铜币甩出,咻咻咻三声将暗箭尽数劈落。
  及到留白的身形落稳在地面,破碎的箭矢才方方落下。
  留白低眼过去观瞧,箭矢的顶端一片漆黑,是特意用黑漆涂抹过的。
  所以这次的暗杀不是即兴演出,而是蓄谋已好的举动。
  “都引我过来了,为什么还要站在暗处?”
  话音落下,从阴影中浮现一片抱着利剑的剪影。
  “你叫什么名字?!”
  “抱歉,我没有兴趣回答你们的问题。”留白冷冷道,“请你们离那座酒楼远一点,否则我会很不高兴。”
  “乳臭未干的小子,居然敢这样狂妄!”
  说着,当中一人抽剑挺身而上。
  留白见状,身旁两指微微一动。
  立时马上有人发声提醒冲身上前的持剑者。
  “小心他的暗器!”
  心惊下,持剑者身形动作变慢,迟钝如昏昏欲睡的老龟。留白侧身避让,紧接着右手闪动,电光火石之间,已然趁势夺过长剑,剑锋一转,明快地刺穿对方的左腿。
  “啊!”
  惨叫一声,受创者被留白踢回黑暗的角落里面。
  “没有小指?你们是反剑宗!”
  回忆着刚才交手间的触感,留白讶异地说道。
  “小子,你知道得太晚了!原本只打算要你两根小指,可你竟敢打伤我们的人,那就留下整只右手,慢慢地后悔去吧!”
  “凭你们,恐怕做不到!”
  挑翻一道剑花,留白摆出四重楼剑法的起手式。
  对方的眼睛看得分明,随即发出一声冷笑。
  “浩然宗的余孽,给我上,破他的剑招!”
  纷纷扬扬,一阵接一阵的剑啸声在留白身旁响起,一众剑客分向前后两侧,同时举剑闪烁,泛着阴冷的寒光朝留白的前胸后心扎去。
  留白举剑相迎,向前方主动迎招,左手松动下,三枚铜币落下数寸后在空中静静悬浮,后方的剑客来不及观望,只见留白抽身,便连忙向他的后背软肋追击,不知不觉间,已经陷入到留白布下的陷阱里面。
  立时间飞花盘旋,三枚铜币转动着锋利的边缘,如三枚势不可挡的利刃,数个眨眼,扎破一众人的大腿,掀翻起无数的血花浪点。
  一众人哀嚎着倒在地上,其他人还不明所以。
  “怎么回事?”
  不等剩下的人反应,留白剑锋飞快指到,剑锋过处,蛮力铺天盖地打来,欠缺小指的众人只觉得虎口一阵崩裂,手中的长剑尽数被打卷飞出。
  捂着手腕,面前一众浑身惊颤着跪倒在地。
  “现在,如何?”
  冷漠地发声质问着,留白如同君临天下的帝王,望着一干跪伏的臣民,张开嘴唇,发出隆隆的雷霆天音。
  “小子,你别得意!是我们低估了你。但是你别以为反剑宗没有高手,等他们来了,你就等着领死吧!”
  没有理会那多余的威胁,留白伸手招过三枚伤人铜币,一列钉放在叫嚣者的面前。
  惊得他们脸色又是一片青白。
  随后,留白拂袖离开,手中的长剑丢弃在街角。
  反剑宗有高手存在,这个事实毋庸置疑,留白好奇的是那名引弓搭箭的刺客去了哪里。那人引出自己以后,为什么要留下一堆不中用的剑客来和自己交手。
  “难道是为了引出我的武功?”
  思虑间,风声紧凑响起,自留白右手边的小巷里面,一点黑影冲破黑暗,坚定地指向留白的太**。
  留白一阵心悸,对方的潜伏术居然如此厉害,自己早先居然没有半点发觉。
  而今杀招逼来,身形不自主间,催动大梵弥天、分化阴阳,随即体内涌出一股巨力,阳刚威猛的内劲犹如下山之虎,自胸腔内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吼叫!
  “阳暴!”
  内劲纵横,血红色的劲风向外推开一切!如暴戾的煞气肉眼可见,将箭矢狠狠地推翻打开,破碎丢在三丈远的地面。
  黑暗的巷子里,对方轻咦了一声。
  而后再度引弓,连发数箭射向夏侯留白,其间每一箭,都携带有深厚的内力,势要钉破留白的身躯。
  留白再度施展大梵弥天,掌中生起牵引,将丢弃在地的长剑重新招回到手上,几道剑花闪过,将飞箭尽数弹开,而后跨步跃出,剑气弥漫,朝巷中连刺一十三股剑气。
  “咻咻咻——”
  风声割裂,一十三道剑气发出尖锐的鸣叫。
  留白持剑在巷口静立。
  巷子里漆黑如墨,留白的眼睛模糊看到,黑暗中的有团黑影在诡异地卖弄身法,方才的剑气丝毫没有伤害到他。
  抬起长剑,留白缓步做状要深入。
  脚尖轻轻一点前方的石板,便听见登登登的弓弦拉满声。
  “他在打什么主意?”
  留白心中暗想,目光邪睨向剑身。诚然,这不是一把好剑,纵然有留白的内劲加持,也仍然无法承受对方的强大劲力,其上坑坑洼洼,再多一箭,必会受力折断。
  “冷叶的十步寒光也比这把剑应手。徒手应敌,有中毒的风险。”
  担心对方的箭矢淬有剧毒,留白举步不前。
  对方趁他分神之际,则弓弦中途骤开!
  “登!”
  然,这不过是留白故意丢的破绽罢了!
  但见留白长剑挥向箭矢,继而迅速撤手松开,脚下阳劲暴动,身如天际流星,携带着炽热明艳的红色火光,瞬闪进小巷,当着对方抽手不及,挥出重拳,轰击在对方胸口。
  红色的罡气冒动,点点溢出在胸膛上,又笔直地冲进对方的两板肌肋强势贯穿而过,在身后轰鸣出一道恐怖的深渊巨坑!
  这是留白趁假装分神的时间里,暗暗分化阴阳,所积蓄出的阳劲。
  “你...你......”
  气如游丝,瘫软在深坑中的夜行者无力地挣扎着。
  留白淡薄地看了他一样,上前轻轻踩住他的脚跟,随后右手转动大梵弥天,将体内的阳刚内劲转变回阴柔,并徐徐为夜行者输送,替他维系生机。
  “这是我第一次用所学的内功伤人。相信你也发现了,它有造化之功,能帮将死者续命。如果你不想死,就告诉我是谁派你过来的,派你来又是什么目的,只要使我满意,我会让你重新活过来。”
  “你别太...太小看了我们...我......”
  “抱歉,闲话我只和朋友说。”
  松开右脚,留白毅然转身离去,在他身后,夜行者当场气绝。
  走出巷口,留白左右顾望,杀死这名夜行者以后,要平添出许多的手脚功夫。
  想着,他阔步来到那群还在地面低吼的剑客面前,冷冷地抛话说道。
  “那个放冷箭已经死了,不想他的尸体被野狗吃掉,就去替他收尸!”
  远处,远在屋顶上的易凡望见这一幕,满意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好小子!不仅功夫惹我喜欢,连性格也惹我喜欢,敌我分明啊!”笑一笑,他看着留白飞身挺向屋顶,向他喊话道,“小子,身法漂亮,功夫也了得啊!到底是跟谁学的?”
  “四处游学来的。”留白打了个马虎眼,避开易凡的问题不答,“今晚我杀了他们的人,恐怕之后会生出许多的麻烦。”
  “看你的样子,不像是第一次杀人啊!”易凡调笑着说道。
  “师傅曾经教我,第一次杀人,只要没有直接杀死,都会好受一些。刚才我也只是情急,所以下手重了。”
  “不尽然!”易凡摇摇头,“刚才那个人,你有足够的理由杀他。所以即使你是第一次杀人,内心也觉得杀得正当,也就不会有负罪感了。”
  “是吗?”留白狐疑到。
  “可以试试呀,你现在下去随便杀死一个老人,你看看会不会觉得难受。”
  “...是有些难以接受。”留白笑道,“你上过战场,杀人是无法避免的吧?”
  “没有旁人想象得那么艰难。第一次上战场,要冲锋前确实有些担心。可是等交战起来,发现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时候,就恨不得杀人如切菜。往往是你杀了人还来不及愧疚,下一个人就又冲到了你的面前,所以你只能不停杀,不停地缩短愧疚的时间,等到鸣金收兵,那份愧疚感早就荡然无存,心中剩下的只有庆幸,庆幸自己还没有死。”
  仰坐在屋顶下,易凡看着天间即将消失的月色,和留白敞开心扉。
  留白在一旁听取,先是觉得惊奇,后又渐渐觉得能够接受。
  其实易凡说得和他刚才遇见的是一个道理。
  那些本领低微的剑客构不成威胁,所以他能保持一颗仁慈之心,留住他们的性命。可当夜行者出手,留白有了杀身的恐惧,便再也不能按捺住除掉对方的念头。
  “还好他是我的敌人,不是我的朋友。”
  “傻小子,碰见这样明着要你命的人是运气!”易凡搭上留白的肩头说道,“像你这样的人,最怕的,就是你的朋友变成你的敌人。万一遇上了,你肯定会手软。”
  “你怎么会这么笃定?”留白诧异道。
  “我看人很准,看得出你是个重感情的人,非到最后死了心了,才能下定决心斩断过去。”易凡嬉笑着说道,“所以我喜欢你的性格,喜欢和你这种人做朋友,不会因为一点点的小事就立刻和我翻脸。”
  “小事多了也会惹人烦的。”留白说道。
  “但是刚开始的时候不会呀!”易凡嘻嘻地笑道,“和你做朋友的好处,就是能够享有一段长时间的任性和自私!好了,今天的露气比较重,风吹久了对身体不好,你一个人好好守着,我先回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