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哭丧
作者:白语      更新:2021-07-01 04:22      字数:5272
  三人自账房屋子走出,见里面火光艳艳,担心燃成大火烧死里面账房先生。
  留白只好又折身潜返入内,掌中蕴起罡风,施动阴消掌卷在火面,削去烈火三分的锐势,而后掌内吸附,运起御剑术的把戏,将附近的木盒书册尽数吸开,确认火苗无法向外溢出后,关好屋门,仅留上方的天窗透气,才复又跟上二人的脚步。
  三人气势腾腾,凶悍着眉毛眼角,大步流星地走在过道上。
  这时,易凡突发奇想,他想起陈老实和曾爽快还没有走远,如果将二人追上,然后逼迫着他们支引,要是二人心中挂念有妻小,说不定会顺势为他们引路。
  图一个和妻小见面的机会。
  想着,易凡转动眼神,方才在屋脊上来回穿行,他记住了许多的路线。
  此时稍加回忆,再侧耳倾听,四周风声传过,听到有两道人声在不远处低低行走。
  手中摆起一道手势,三人越过数道院墙,宛如从天而降,驾临在二人身旁,留白和易凡左右各自架住一个,秦雪君则站在当间,手中摆弄着明晃晃的刀刃。
  “谁开口谁死!”
  话音冰凉,刀锋如霜。
  冷冷的气息远远地扑在二人的面上,让陈老实和曾爽快立即噤声,半丝大气也不敢喘出。
  “老娘今天来,是来做善事接济乡民的!看你们两个的样子也不像是陈家的狗腿子,所以要是有点眼力见,就帮着我们行善事、济乡民,知道了吗?!”
  竖起眉毛,秦雪君粗着嗓子憋劲说道。
  二人连忙点头,但是谁也不敢从嘴中蹦出一个字眼。
  蹙起眉头,易凡拍了下曾爽快的脑袋。
  “是让你们别喊,没让你们别说话!麻利点,赶紧地前面引路,别耽误爷爷们的时间!”
  “好的,好的!”曾爽快连连点头。
  易凡见状便松手放开了他,留白也松手放开了陈老实。伸手推动二人,要他们走在前方,为三人老实带路。
  “爷爷,您往这边走!”
  陈老实和曾爽快勾低身子,指着前方的拐角示意留白等人该往哪里走去。同时指明后他们只敢稍停一息的时间,不敢多做停留,并且始终弯腰走在前方,不远不近,保持在三尺近六尺的距离之内,一丝也没有逾越。
  这二人,是生怕引起留白等人的不快,一个恼怒,便罢休了自己的性命。
  有见于此,易凡得意向留白两人挑挑眉头。
  彰显自己的先见之明。
  顺着陈老实和曾爽快的指引,三人左缠右绕。突然,留白的鼻尖嗅到一股焦火的味道。随后转过拐弯处,面前的二人恭恭敬敬地指着账房屋子向三人冒出笑容。
  “爷爷,这边就是陈家的账房屋子了!”
  一时间,易凡脸上阴云密布,须发尽皆漂浮了起来。
  身旁的秦雪君笑得前俯后仰,嘴里不停地含着笑声,抽动着身体趴倒在留白的肩头。
  原来费了许多的功夫,终究又转回到原点上。
  “这间屋爷爷搜过了,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再说了,爷爷是来做善事的,不是来劫财的!我听说,陈文印那个坏小子,抢了不少的孤儿弱母关在府中,拿这个来要挟村民替他做事,是不是实情?”
  “是有这么一回事,是有这么一回事。”二人眼中闪现光芒,赶紧哈腰应道。
  “那你知道她们被关押在哪里吗?”
  “爷爷,您随我往这边来!”
  说着,陈老实和曾爽快便要再次引路。
  “救人这种小事,就交给你去做就好了!老二,你跟我走,咱们办大事去!”
  拍拍留白的肩头,秦雪君示意他跟着自己一块走,而后抽走易凡腰间的毛笔,别在自己的腰间。
  此时此刻,陈家的宅院中已经有人闻到生火的味道,一群家仆提着水桶水盆等水器赶往账房屋子灭火。当见到地上昏死过去的账房先生,连忙抓住他的身子往外抬送。
  屋内的火势基本已经平息,仅剩浓烟还在滚滚不散,打开门窗散发着烟气,前方赶来的仆人们示意后方赶来的仆人们已经无碍,可以放心回去了。
  “就是这老先生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在外面透气了挺长时间,还是醒不过来!”
  几名家丁围聚在账房先生的四周,目光盯着他额头上的字眼,谁也没有为他擦下的想法。初见时他们以为是股烟气薰在老先生的额头上,可当抬出来时,见到月光,便发现了是“莫生气”三个字眼。
  平素里,这是陈文印时时研磨的三个字。
  所以仆人们担心这是陈文印留下的字迹,谁也不敢擅动。
  正紧盯着老先生的时候,一圈仆人们只感觉眼前争相一黑,随后便失去了知觉。
  “这些家伙太可恶了,好端端的怎么把人给抬出来了?”
  双手插在腰间,秦雪君苦恼着说道。
  “是要搬进屋子里是吗?我来。”
  留白温和地说着话语,运转内劲,接连数趟劳作,将地面上的所有仆人尽数搬放在账房屋子中。秦雪君则蹲低在面前,给每个人的额头上都留下“莫生气”三个字。
  “这是要干什么?”留白问道。
  “他不是好脾气吗?我这是要再提醒他一下,遇到事情要莫生气。”嘻嘻地笑着,秦雪君拉着留白继续奔赴其他的别院,轮番依次行事。
  次日,天明,日色熨暖天边。
  陈文印在床第上悠悠张开双眼,他感觉今日的早晨格外宁静。
  鸟儿在窗前闲叫,风声在吹动门框的边缘。
  从昨晚起,这种感觉便一点一滴地侵入到他身旁。他很喜欢宁静,所以很合他的心意。早早地睡下以后,陈文印享用了一个美妙的夜晚。
  只是当他睡得神识饱满,他便不喜欢在床上逗留了。伸手抖一抖床帘,示意在外等候的侍女为他洗浴更衣。
  然而足足等过二十息的时间,也没有人来掀开床帘。
  陈文印忽然起身,他抖一抖衣袖,伸出两指小心翼翼地分开乳白色的床帘。按他的规定,每日日起前半个时辰,就应有人在床前伺奉,等候听用。迄今为止,从未出现过异状。
  可是刻下,床前空无一人!
  瞳孔张动下,陈文印猛地跳下床榻,他来到屋子内陪房丫头的床前,见床上安睡着两名婢女,气息平稳,却没有将要起身的动静。
  近前再看,只见二女的额头上写着“莫生气”三个字,正睡得香甜。
  “莫...生...气.......”
  目光坚硬如铁,陈文印直感到一股沸血冲上心头,他怔怔地向后倒退两步,又转到门关,推开门,只见到石柱边上、院子的地上,各处都躺着昏睡不醒的仆从,而他们的额头上,无一例外,尽皆写着“莫生气”三个字。
  “莫生气、莫生气......”
  一路走尽宅院,陈文印看见的每一处都是沉睡不醒的家丁仆从,所看见的每一个人都在额头上写着莫生气三个字眼,最后来到账房中,看到已经被焚烧殆尽的点铜柜,顿时间两眼充满血丝,向着倚靠在柱子上昏睡的老先生狠狠甩去一个耳光。
  老先生顿时惊醒,等看清面前的公子穿着银白色的里衣站在自己的跟前,吓得连忙跪倒在地,而后眼前徐徐浮现出昨晚留白三人闯入账房中的景象,忙不迭地以头撞地,痛哭求饶道。
  “少爷,是老东西无能,没能看管好少爷的名册!少爷,少爷......”
  “柜子的痕迹,是从里面往外面烧的。说明不是失火造成,而是有人打开柜子,从里面放的火。说说吧,是怎么一回事情。”
  落座在一旁倾斜着的椅子上,陈文印面向屋外,外方阳光明媚,看不清他的脸上是何种的神情。
  “少爷,昨天晚上有三个强人冲到屋子里面,一个披头散发、一个是哑巴,还有一个浑身打颤、连刀也拿不稳。这三个人进到屋子以后,就问我要值钱的东西,我装作被吓晕,可他们还是摸到钥匙,强行打开了柜子。”
  “柜子打开便打开了,可里面没有钱,为什么要给烧了?”
  “为首的那个说他不识字,说这是在欺负他。”老先生如实说道。
  “不识字就把名册给烧了,所以没找到值钱的东西,就把屋子里面的东西全给打烂了。”陈文印平静说道。
  “是这样子。”趴伏在地上,老先生突然记起被自己踢进桌子底下的盒子,连忙抽出举过头顶,“少爷,这个是老东西偷偷藏起来的,里面是新近的借条和一些金票子。”
  “罢了!其他的借条都被烧光了,剩下的也全烧了吧!”
  起身扫扫堆起褶皱的裤子,陈文印嘴角上扬,露出平易近人的微笑扶起账房先生,扶着他落座在自己刚刚坐着的椅子上。
  “靠着柱子睡了一个晚上,年纪大了肯定受不了。先休息一会,我去叫醒其他人。”
  “那...那盒子里面的金票......”
  “账房里面的许多东西需要重新置办,你就拿着去用,不够再和我说。至于剩下的借条,你帮我分出来,商家大户的全部拿去催债,务必一个月内清账。其他小户的、官府的,全部烧了,一张不留,一个月后,我要一张借条也看不到。眼不见,心不烦嘛!”
  双手背在后方,陈文印飘然走出门外,支离破碎的心情被重新粘合,他要去欣赏今日的湖光天色,看是不是要比昨日的更美。
  一夜的劳碌下,秦雪君回到齐云镇时,已经是疲倦满怀。
  她迷迷瞪瞪地揉着眼眶,回到自己的小房间中歇息。
  易凡则拖住留白,要他陪自己到厨房找吃的,二人拢聚了些锅巴,沾着酱油老醋下肚。狼吞虎咽后,易凡才心满意足地腾身上到房梁,在客堂上的房梁柱上安心睡下。
  望着他的荒唐行为,留白感到好笑,简单收拾后,在客堂中暂且调息打坐。
  及到快天明的时候,留白才去到柴房中小憩。不想刚推开门关,便发现柴房中铺出几道草窝,十余名铁匠们尽数卧在草床中熟睡。
  临门的齐飞扬较为机警,醒转过来,看着留白张口要说话。
  留白抬手制止,示意他披上外衣随自己出来。
  “你们怎么都挤在柴房里面?两间小房怎么空着不睡?”
  “兄弟们担心你和易凡兄弟睡不踏实,所以给你们一人留了一间。再说了,我们皮糙肉厚,再难睡的地方也睡过,有草床也睡着挺香。”
  恍恍神,齐飞扬突然又说道。
  “对了,昨晚你们不在,半夜里街上和房顶上都响起过声音。兄弟们拿着家伙出来查看,又没发现人影。后来我贴在大门后头守夜,我看到有一伙人拿着刀剑在街上快步跑过,脚步离着地半尺,都不是平民。”
  “脚步离地半尺?”留白惊道,“那应该是江湖中的。军队和平民里面,练轻功的人不多。”
  “我也是这么想的。”齐飞扬伸伸懒腰,奋力驱赶着身体上的疲倦。“所以后来我和小铁抱着枪在门后面守夜,一直到快天亮才回去。”
  “你们就倚着门睡觉?”留白问道。
  “是啊,所以猫着腰有点难受。等会儿起来,我在门后面扎个草铺子,晚上守夜的就睡在这里,一有动静就能马上醒来。”齐飞扬说道。
  “我也和你们一起守夜。”留白说道。
  “别,你们可是好铁,要用在该用的地方。平常在屋子里要多养精蓄锐,不能耗了你们的精神,万一浪费了力气,在该上场的时候打萎靡,那就不好了。”齐飞扬劝阻道。
  “留白,你就听飞扬的吧,再说你们也还有其它的事情要做。”
  “早,甄夫人!”齐飞扬站直身子招呼道。
  “早!”
  微点着脸面,甄夫人从客堂中走出。
  “昨晚我让他们睡在房间或者是堂上,他们非说柴房有收割完好的稻草,睡起来暖和。我就知道他们是打着让出房间的想法。毕竟,和我算起来,他们是客人,可是和大家算起来,你和易凡是客人,我们是主人。”
  “留白是来帮忙的,不是想着来当客人、添累赘的。”
  “这话说哪里去了。”齐飞扬打断道。
  “好了,不扯这些事情,留白,我和你说件正事。”甄夫人说着,摆手示意留白往客堂中说话,“昨晚的事情,飞扬和你说了?”
  “是有人出现在院子里和街道上的事情?”
  “是,留白你怎么想?”
  “我在想如果是武林人士的话,会不会和反剑宗有什么牵连?近来出现在齐云镇的势力,似乎也只有反剑宗比较活跃。”留白说道。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其实昨晚,我曾外出和屋顶上的人追逐过一段距离。对方蒙着脸,手上握着剑器但没有用,见我在后面追赶,就绕到小巷里面甩脱走了。”
  “对方对齐云镇的街道很熟识?”
  “不陌生就是了。”
  “不能断定对方对齐云镇熟识,也不能断定对方的身份,大娘子找我的意思,应该是想让我去探清对方的身份。”留白明白道。
  “留白,你很机警,也很聪明。我和你透个底细。齐云镇的哗变,按理说不该如此激化,我怀疑是有心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我本想查清此事,可反剑宗又闯了进来,让我没有插手理清的能力。所以我只能借助你和易凡,才有保全齐云镇居民的可能。”
  “大娘子需要留白怎么做呢?”
  “我需要你为我查明两件事。第一件,是夜晚在四处活动的究竟是什么人?和反剑宗有没有关系?第二件事,是齐云镇的府衙现在是在什么地方着力?是在维持秩序,还是在查清案件。”
  “您是担心?”
  甄夫人笑而不语,呡了一口茶后,才缓缓说道。
  “乱糟糟的一个镇子里面,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从前我认识的府衙、相信着的府衙,到这一刻开始都该当陌生人来对待。奉守皇令也好,另有所图也好,总之,都要重新认识一番。”
  “好,这两件事由我来做。”留白欣然应允。
  说话间,门外骤然响起一阵喧哗,声音哀切凄凉,从数十步外飘进院内,而后又飘向远方。
  让客堂上说话的两人吃了一惊,也惊醒了尚在熟睡中的易凡。
  “外面是怎么了?”
  留白努力分辨着声响,他听到有许多杂乱无力的脚步声,在街道上无序地响起,按着脚步声分数人数,应有五六十人之多。
  “能听清楚吗?”甄夫人看向留白问道。
  “声音很杂,也很乱,而且一直在哭,没有人说话的声音。”留白回到。
  “大娘子,出事了!”
  抱着铁枪,齐飞扬从门后跑进客堂。他在门口的缝隙上,目睹了刚才在街道上喧闹的一幕。
  “那些在街头上流浪的老人们,聚集在一起,正到处哭闹。看他们的样子,不像要闹事,倒像是在哭丧。”
  “哭丧?”甄夫人也感到不解,“哭谁的丧?”
  “不知道,他们只是一直哭,边走变哭,还哭得特别大声。”
  “大娘子,我出去查探一下吧!”留白说道,“您说的事情我会留意,我觉得,可能和这件事情也有瓜葛。”
  “你人生地不熟,一个人去肯定不行。飞扬,你和留白一起去,务必要查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甄夫人面带凝重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