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以尸作赌
  刘乘只当没听到，但还是特别留意起这个人。此人四十来岁，粗眉大眼，鼻子直挺，眼神刚毅，不苟言笑。身上的襜褕稍显破旧，和其他人的绢衣素服比起来，差上几个档次。此时他目不斜视，面色阴沉，一副和谁都有仇的样子。
  胖子怒视着那人道：“公孙廷尉，我有说错吗？”
  “廷尉？司法部长，政法高官？”刘乘心中一乐，心道，不管哪朝哪代都有一帮为人正直的人，这里也不例外。这个人倒是要好好观察一下，如果正的是一位清官大老爷，不防交个朋友。
  对于胖子的质问，这个公孙廷尉只当没听见，把头偏向一边。
  “陈大夫，不要和他一般见识。”赵晃“哼”了一声对胖子说，“此等人，活该穷一辈子。”
  右座第一位，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道：“赵少府慎言！”
  赵晃怒道：“曹丞相怕他，我可不怕他。公孙佑身为廷尉，屡次派人暗查本少府，本少府已经忍他多时。今日，当着大王的面我正好要讨个说法。”
  “正是，”胖子也激动了：“本大夫也正有此电意！”
  “我也是！我也是！”
  接着十几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声讨起来，全都把矛头指向了公孙佑。场面一度失控，刘乘重重地咳了同声制止，竟然没有人鸟他。
  我勒了个擦，看来这些人根本就没把我这个大王放在眼里啊？
  或许是那个死鬼大王重病这几年，这些人失去了约束，已经不太把他当回事了。若不是顶着皇子的身份，估计这会儿连大王也一起骂了。
  刘乘干脆不管了，盘腿坐在案几上看热闹。
  “大王面前，尔等竟敢如此放肆。”曹国相怒了，大喝一声止住场面道：“大王大病初愈，尔等是来探望的，没想到你们竟然在大王面前如此无礼，难道不怕廷杖吗？”
  众人一听，皆拜倒：“臣等万死，请大王恕罪。”
  刘乘淡淡一笑，扫了一眼跪没跪相，请罪还能抽空交头接耳一众人道：“寡人有一个问题请教诸公。”
  “大王请问，臣等知无不言。”省御史大夫，也就是那陈胖子道。
  “臣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赵晃等人同声道。
  “诸公请听题，”刘乘正经危坐，一字一顿地问道：“吾兄是谁？”
  赵晃大笑着拱手道：“哈哈，当然是当今——呃……”话到一半停住了，他突然以头触地，大气都不敢喘。
  所有人都怔住了，殿内安静了几秒后，除了公孙佑外都以头触地，连连叩头道：“大王饶命，臣等死罪，大王饶命啊，臣等死罪！”
  “诸公这是为何，都免了吧，”效果有了，刘乘喜滋滋地道：“寡人重病初愈，诸公替寡人高兴，何罪之有？免了吧，今日寡人设宴，不醉不归。”
  “谢大王。”赵晃第一爬起来，拿出一份正方型的布绢递给刘乘道：“为庆大王病愈，臣有贺议奉上。”
  “臣也有，臣也有。”众人谁也不甘落回，全都掏出礼单抢着送上。
  刘乘叫一旁的小黄门道：“冬去，收下，全都收下。”
  叫“冬去”小黄门喜得合不拢嘴，收完礼单就屁颠屁颠到前面去核对礼品去了。
  刘乘见公孙佑坐立不动，知道他没什么表示，心中生是一丝敬佩之情。他突然生出一个想法，“会不会这几年都是靠此人监督，清河国才没被这帮蛀虫蚕食一空的。”
  这时春来从外面哆嗦着走了进来，说话带着颤音地道：“启，启禀大王，东西，东西捞上来了，正摆在，殿，殿，殿外。”
  “抬进来吧。”刘乘看了赵晃一眼，轻笑道，“抬进来给诸公瞧瞧。”
  春来急忙道：“大王不可，还是请大王和诸公移步殿外，抬进来怕污了圣地。”
  “说的有理，”刘乘点点头对一众人道，“诸公，寡人给你们看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众人好奇地问。
  “诸公请移步，出去便知。”说完下了案几，带头走了出去。
  众人出门，见院中间摆放着一具泡肿了的女尸，吓了一跳，远远地不敢上前。看了一会便议论起来，不知这个该死的大王抬具女尸来做什么？
  刘乘偷偷瞄了一眼赵晃，见那家伙正偷偷擦拭额头上的汗，心里便有了些许分寸。“今日本王去后园散步，发现水中有具女尸，本想命人打捞上来给埋了，正巧诸公前来，本王一时兴起，想到一个绝妙主意，便让人把尸体捞上来送到这里。”
  “不知大王想到甚绝妙主意？”御史大夫胖子陈安吐了几口没吐出来，赶紧问。
  “首先申明，本王也没有近距离看过这女尸，这一点很重要。”刘乘笑道：“本王想和各位赌一把，所谓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就赌十块钱的。”
  “如何赌法？”陈安来了兴致，然后又一脸懵地问，“恕臣愚钝，‘十块钱的’是多少钱？”
  刘乘笑呵呵地道：“猜上一猜，此女是他杀，自杀，失足落水，还是在扮美人鱼？本王赌一千金他杀！”
  众官吓了一跳，但很快以陈安为首的几个就大笑起来。陈安道，“大王此赌甚妙，既然大王以千金为注，那么臣赌九百九十九金，就赌扮美人鱼。”
  “臣赌九百金扮美人鱼！”“臣赌八百金扮美人鱼！”“臣赌五百金扮美人鱼！”
  此时，国相曹尔已经气的脸色铁青，浑身发抖，立而不言，想甩袖而去却摇晃了几下差点跌倒，幸被一旁的公孙佑扶住。此时，公孙佑更是怒火中烧，怒目而视。
  刘乘笑呵呵地冲着赵晃说：“赵少府，你赌不赌？”
  赵晃身体一颤，慌忙挤出笑容道：“臣，臣家中缺衣少食，就，就不赌了吧！”
  “当真？”
  “当真！”
  “如此扫兴，”刘乘做失望状，转头对公孙佑和曹尔道，“不知两位赌否？”
  曹尔哆嗦半天没说出话来。
  公孙佑‘哼’了一声，怒道：“臣定上本，参尔等今日禽兽之行。”
  “你敢！”陈安甩着肥大的腮帮子骂道，“公孙佑，你这狗辈，你当我等真拿你没办法吗？你若敢上本，我等同样可以上本参你。你滥用私刑，制造冤狱，辱骂皇子，诽谤重臣。看最后是你先死，还是我等先亡。”
  “我等若联名上本，你死期不远亦！”不知道谁冒出一句。
  “当今圣上，英明神武，明察秋毫，岂是尔等几句说词就能诬告得了的？”曹尔终于说出来话了。
  “就是，我等可上本为公孙廷尉作保，同时也会上本参尔等不法。”一个武将打扮的人从外面走了进来，他来到刘乘面前拜道，“臣，田鳌，见过大王。”
  刘乘打量了一下这个叫田鳌的人。此人四十上下，身高体壮，孔武有力；武将打扮显得威严，满脸胡子显得粗犷，目光如箭，声如洪钟。走起路来，不但快，而且还带着风，这让刘乘想起了他的队长来。
  “免，免了吧！”刘乘挥了挥手，说话的声音有些底气不足，毕竟他是冒牌大王，见到这样的猛人难免心虚。
  “田中尉，此事和你无关，你就不要掺合进来了。”陈安脸色微变，眼中杀气一闪即失。
  中尉？什么官？排长还是副连？刘乘不十分了解这时候的官职，但他可以确定，这个田中尉是个带兵的官。
  “陈安，你身为御史大夫，大王有失，你不但不劝谏，反而阿臾奉承，溜须拍马，若皇上知道，你死期即至。”田鳌声若铜钟，震的众人心惊胆寒。
  “众位稍安勿躁，今日之事皆是误会！大王大病初愈，我等是高兴的过头了，不免做出荒唐事，此事就此作罢，就此作罢！”一位五十岁上下的瘦子走上前来，笑咪咪地打起圆场。此人虽然瘦弱，但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刘乘从此人眼神中可以看出，这家伙心机颇深。
  赵晃忙上前道：“严内史说的是，我等为贺大王病愈，做出荒谬之事，实不仁道。幸得田中尉制止，让我等认识到错处。这件事到此为止，每人罚俸一月，诸公意下如何？”
  “甚好，我等愿罚。”众人附和。
  虽不能全部认清这些人真正面目，但刘乘对这个结果颇为满意。他判断这些人最少分两派，且是对立的。虽然还搞不清这个叫严匡的内史哪一派的，但已经不重要了，至少延尉公孙佑是个清官，并且一直在暗查陈安、赵晃等人，这么一来，事情就简单多了。坐看这帮人自己去斗，他暗中使点劲把赵晃拿下就行了。
  刘乘是个冒牌货，他可不想卷入政治斗争中，只要把赵晃贪墨的钱追回来，然后安心当两天大王，熟悉一下环境，搞点钱，然后卷铺盖跑路才是正理。
  “春来，还不把尸体抬走。”赵晃迫不及待地对春来喝道。
  “等一下！”这时有人一声断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