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大欢喜？”李长生低低一笑，却是笑得诡奇难辨，让人猜不透心思，“呵呵呵，真是好一个皆大欢喜。”
  那道身影并没有立刻接话，看起来似乎是连带此前的嚣张都收敛了些。
  当然，他其实原本就不是个张狂的人，和李长生如此针尖对麦芒，更多是试探。
  这种试探，你知我知，是阳谋，也愈发刺心剖肺。
  不过，显然眼前这碧游岛岛主并不害怕这种伎俩。
  至少，他到此刻都未能把握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李长生抱起肩，眸中闪过一抹不屑：“你的秘法最好有用，否则若是什么都得不到，结果也不用本座说了。纵然是你弃若敝屣的傀儡，本座一样有办法借之来伤你。到时，你便明白，这是不是求死之道了。”
  这是他第二次以“本座”自称，别有一番冷削的霸道。
  事实上，他平素给人的感觉是遗世独立的世外高人，甚而有几分温润如玉的陌上公子之印象。以“本座”自称，已经算是他极为失态的时候了。睡虎尚有显露獠牙之刻，何况于他。
  但那道身影毕竟也不是吓大的，什么风浪没有见识过，又怎么可能在此驻足不前。
  更何况，算起来，李长生在他面前也不过是小辈罢了，竟还如此嚣狂。
  既然这样，倒不如再抛出些饵，且看看能钓出什么大鱼。
  那道身影向前走了几步，却在靠近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时停下了脚步，意味深长地笑道：“李岛主，你要的东西，老朽自然会助你得到。只不过，你也要清楚，什么叫养虎为患。到了我们这种境界，难道连斩草除根的决意都没有么。底下的一个，上头的一个，在老朽的眼中，都是该死的人呐。”
  话音落下，他再无犹豫，径直踏上了那通向水牢的阶梯。
  李长生看着那道身影完全融进黑暗中，心思却是沉了下来。
  他剑眉轻挑，一双好看的眸子微微眯起，闪烁着杀意。
  这老东西，知道的事情真是不少。
  是有内鬼，抑或其本身有什么特殊的手段？
  不过，从某种角度来说，深究这背后的原因也没什么意义。
  他更关心的是，这老东西突然搬出碧游岛的秘辛，到底是江晨瑜的意思，还是其自己的意思。
  与虎谋皮。
  就该是这样的感觉么？
  真是让人平静的心不禁起了一丝刺激的微澜呢。
  李长生负起手，微微仰了仰头，眸中浮起了一抹孤傲。
  至于李缨宁，她不知何时又退开了些，轻轻倚在一截枯木边，妩媚的面容间游弋着玩味的神情。
  两人显然都没有发现，角落里一片挂着露珠的草叶上，似乎全无征兆地闪过了一抹琉璃色的微光，莫名出现，又莫名消逝。
  ******
  赣州，岩山，樊羊湖畔。
  张谷雨在这里已经呆了很久。
  他没有太在意时间，所以记得不清晰，隐约一算，似乎有一个月了。
  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多久？
  张谷雨当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也根本不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
  现实有时候是残酷，对于一个凡人来说，笼罩这里的结界一日不散，就不可能有走出去的机会。
  几乎是无解的困局，有的人或许会就此疯癫，有的人或许会一死了之。
  张谷雨选择了悠然自适地活下去。
  活下去。
  只是活下去。
  除此之外，他也没有其他能做的事情了。
  既然如此，就应该把能做的事情做好。
  当然。
  他的心意从未改变。
  无论风吹雨打，张谷雨每日都要向东而望。
  那里，才是自己的归处。
  所以。
  当这一天，身着青衫的张谷雨推开门，立刻就察觉到了异样。
  他仰起头，望着碧空如洗的天空，眼神愈发明亮。
  一切，都好像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然而，那种潜在的压抑感分明已经消失了。
  他是凡人，固然无法感知到法力的流动，但有时候，直觉的触动或许反而更加敏锐。
  他能很切实地体会到，身体的那种自由感，仿佛再无束缚。
  张谷雨很清楚，离开的日子，终于到了。
  他深吸一口气，向着半空略一作揖，继而便是深施一礼。
  紧跟着，他却是转身重新走进了屋子。
  再出现时，他已褪下青衫，穿回了初到这边时的灰蓝布衣，背负着行囊。
  这身布衣满是缝补的痕迹，色泽也洗得有些发白，但落到张谷雨的身上，并无半分落魄之感。
  相反，他身形笔挺，目光明朗，配上干净简单的布衣，一如那坚定的心意，愈显松竹之傲。
  张谷雨再次顺了顺衣衫，向着木屋也行了一礼，终于转身向东走去。
  他很开心。
  因为终于能够出发。
  只要出发，便无所谓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