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期，很多单位几乎都是一个小型社区，乃至小城市，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有保卫科管治安，卫生所看病，幼儿园学校帮你看孩子，食堂帮你做饭，宿舍安排你居住，甚至印刷自己厂内通行的粮票彩票那也是家常便饭！工人们工作在这里，生活在这里，这里，就是他们的家。
  因此，在食堂吃饭，就得用粮票和钱，在后勤科统一换成厂内通用的彩票饭票，才能在食堂吃饭。
  这下尴尬了！
  “额，大姐，您看我第一天来上班，还没来得及换，能不能……”
  “嗨，你这孩子，这么多眼睛看着呢！这是让我犯错误呢？你师傅呢？”妇女有些无奈，如果私自收取了粮票，她就是张几张嘴也说不清。
  正当吕一航坐蜡的时候，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给！”说着，递上来几张饭票。
  吕一航回头一看，正是师父谭家成。
  谭家成给了饭票，没说什么，端着自己的饭就找个地方坐下，跟着谭家成一起干活的那个中年人笑呵呵的和吕一航点点头，招呼吕一航一起坐下。
  “呦，小伙子，伙食不错啊，家里干什么的？”那中年男人看了一眼吕一航的饭，微微有些就惊讶的问。谭家成则低头没吭声，一边吃着5分钱一份的青菜豆腐和3分钱的豆芽菜，一边也瞥了一眼吕一航的饭盒。
  “也是工人阶级，野外勘探的。”吕一航心里一动，却没说爷爷的事儿，只说了吕思远的工作。
  “哦……”
  “师傅，我兑了彩票就还您！”谭家成没说，吕一航却很懂事的说，这话不说不行，容易生起误会。
  谭家成点点头，依旧没说话。
  接下来，吕一航天天按时上班，到了车间第一件事，就是擦桌子打开水——尽管他们的“桌子”就只是一个装货的木箱子——然后给谭家成和苏强各沏上一大搪瓷缸的茶水；下午下班，吕一航则是在走之前，会把所有工具擦干净，整整齐齐摆放好，这才会离开。
  “嘿，这小子行啊，有眼色，你也是，一天别老给人孩子脸色看！”苏强看着吕一航离开的背影，跟谭家成唠叨。
  “……”
  如此持续了大半个月，吕一航始终如一，虽然没技术，但做事情有态度，有条理，他们所在的班组已经两次得到了车间主任的口头表扬。
  谭家成和苏强对吕一航的态度也终于慢慢好了起来，直到有一天，谭家成家里有事，请了半天假，苏强这才告诉吕一航事情的始末。
  原来，车间人员不满编，厂里招工，谭家成准备让儿子谭援朝进车间，减轻家里的负担，然而，没过两天，吕一航却进来了，原因是吕一航有小学学历，而谭家成却没有！
  这么一来，儿子进厂的事儿就这么耽搁了，家里的负担没减轻，儿子还面临下乡的危机，这让谭家成怎么开心的起来？因此，对吕一航有些迁怒，也是人之常情，在所难免。
  但终究，木已成舟，谭家成也实在没办法和吕一航一个孩子置气，再加上吕一航会来事，最终也就忍下了这口气。
  听了这话，吕一航才恍然大悟。
  “哎，老谭他老娘身体不行，家里大大小小5个娃娃等着吃饭，就靠他和他媳妇俩人，原本指望老大能分担一下，这下，搞不好得下乡去……分个好地方倒还好，分个差的…唉……”
  “没上过学还要下乡？”吕一航听了这话，有些吃惊。
  苏强叹息一声：“那可不？找不着工作，不识字，安排不下俺去，那可不得下乡去劳动？不然吃白饭么？”
  ……
  老老实实的上了一个月班，月底，吕一航从单位领导了18块四毛五的学徒工资，这点儿钱虽然烧的可怜，却让吕一航心里一松，毕竟，他总算是有了收入。
  有了收入，吕一航的腰杆子也慢慢硬了些，他除了午饭需要在单位吃，早饭和晚饭都在家里吃，再加上一人吃饱全家不饿，18块钱对于他而言，已经可以做一些事情了。
  拿到工资的第一个周末，吕一航吃了奶奶做的早饭，找了个借口，揣着钱，就出了门。
  爷爷奶奶对吕一航的管束并不严格，甚至堪称松懈，想出门说一声就成，对于安全是完全不担心的。
  吕一航原本第一打算是潘家园，然而，前几天和爷爷聊天才知道，此时此刻的潘家园还叫潘家窑，后世的古玩市场还没有影子，最终，琉璃厂成了吕一航的目标。
  乘坐2路斯柯达的无轨电车，到了琉璃厂，在街上转了两圈，这里的景象却让吕一航微微有些吃惊。
  此刻这条民国时期就很有名的古董一条街却人可罗雀，不少古色古香的谱子却大门紧闭，招牌早已被人摘下。
  转了半天，终于看到几家连在一起的店铺，门外挂着几个招牌，写着京城文物商店，京城艺术品商店等等，而门口却另外立着一个小牌子，上书八个大字：内部营业，接待外宾。
  心头微微一动，吕一航一咬牙，仗着自己年纪小（才15岁），就不识趣的推开门，径直走了进去。
  进了屋，就看到数个一排陈列架上整齐的摆放着各式瓷器，左右打量，却不见人影。
  仔细一看面前的陈列架，吕一航情不自禁的惊讶起来！
  “好家伙，这，竟然就这么放在这里？”吕一航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一幕，放眼看去，这里任何一件瓷器，放在以后都是价值不菲！
  这些瓷器如果放在后世，只有在层层安保下，才能让人隔着防弹玻璃简单的观赏一番，甚至于层层保护之下，很可能压根就是个仿品……
  而此刻，就这么放在一个木制的陈列架上，任人观赏把玩！
  别的不说，单单距离他最近的一个陈列架，就陈列着十几个青釉的瓷器，器型不一，而其中最大的那个，格外引人注目！
  那是一个起码四十公分的盘口瓶，说是盘口瓶怕也不准确，因为这瓶子两侧口沿至肩的位置，有两个对称龙形柄，龙头有角，并细塑眼、耳及鬃毛，作张口衔沿状，制作精美异常！
  如此庞大且复杂精美的器型，烧制难度已经不可想象，因此，即便吕一航后世也很少亲眼见到这个等级的瓷器！
  就这么下意识的靠近瓶子，正准备凑近了仔细看看，一个声音传来：“哎，小同志，你是干嘛的？我们这里只接待外宾啊，请自觉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