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环最终下定决心，在s市一家颇有名气的夜店里，当起了打杂小弟。起初他毫无经验和根基，没法和那些已经油腔滑调老于世故的小弟抢台。
  经理就安排他从最基础也最肮脏的活计开始干起，有谁能想到，日后名噪一时的肖环，竟是从在厕所为客人递擦手纸巾一步一步走出来的。当然，这个纸巾是在水池前供人擦手的，可不是往马桶前递纸巾……
  每个行业都有自己的基本功，想在夜场混的风生水起，要有最起码的眼色，迎来送往能在谈笑间一打眼就把人分出三六九等。而在卫生间给醉鬼们递纸巾，最考验一个人的眼力。
  一开始，肖环不分青红皂白的给每个人都递纸巾，结果一晚上下来，他不光是累，还没挣到一分钱的小费。他为此困惑不解了一阵，但也许因为他天生下来就是干这一行的好料，也许是因为他年少才思机敏。总之，他很快就找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他发现正是因为他给每个人都发了纸巾，大家都认为这是店里提供的免费服务，他做的一切反而变得理所应当。
  想透了这个关节以后，肖环就学着如何打量一个人。从他们的衣着谈吐、气度仪态，还有用什么牌子的提包、带什么logo的手表，钱夹里的卡，手上的戒指……在利益的驱使下，就这样过了短短两个月的时间，肖环从一个刚从乡下走出来的土包子，一下认全了各种世界知名的奢华品牌。
  他根据自己的判断，开始了看人下菜碟。对于一打眼看上去就是来夜场混日子，喝的酩酊大醉的穷鬼，肖环从过去主动上前搀扶到如今的视若无睹。反而有一些衣着得体来这里找刺激的中产，他会主动贴上去套词搭话，不失时机地递上一张纸巾供他们擦手用。他还把承钱的木匣，放在水池旁明显的地方。别看肖环没怎么读过书，但是放木匣的地方却很讲究，甚至有点心理学。
  如果他每次把人家给的小费随手揣在兜里，那样即不能彰显给钱人的面子，也不如真金白银的摆在明面上，能鼓励下一位继续打赏。这种做法尤其能套住两三个朋友一起结伴来上厕所的人，大哥长老板短的一通热络，又给你提供了服务，最后低声下气的往木匣里一指，几个人都喝多了酒，谁面子上也挂不住一毛不拔的从这里全身而退。
  就这样，肖环的小费渐渐多了起来。然而他还是并不满足，这样的方法收到的大多只是一些零散的小钱，他又把目标瞄向了更大的鱼。他发现偶尔会在卫生间里发现一些穿着华丽高贵，但态度冷峻的人。这些人基本不和任何旁人说话，也不屑于肖环递过去的纸巾。还有一些富二代纨绔子弟，甚至抄过纸巾直接拽回在他脸上。
  肖环隐隐觉得，这些大概就是连经理都要经常维护关系的大玩家，自己要想拿到更多的小费，就要从他们身上下手。为了应付他们，他特意准备了一个保温箱，里面放好温润的湿毛巾。一旦这些人出现，其他小杂鱼就好像自动在肖环的视线里失去了色彩。他会目不转睛的关注着这些人的一举一动，他们需要帮助时他会第一个冲上去。当他们来到水池前，不用自己伸手，肖环就已经把水龙头拧到了温水一边打开了。
  大玩家的手刚沾上水，肖环会双手捧着洗手液，恭恭敬敬的等在一边，对方一伸手，他则小心翼翼的摁动瓶口，以免用力过猛喷在贵客的衣袖上。等金主冲洗干净手上的泡沫，他也不急着先去关水龙头，而是在此时递上他特意准备的温毛巾，为了让他们体验到尊贵和卫生，他甚至还会给自己拿毛巾的右手带上一只一次性手套。
  把所有能想到的细节都做的无微不至，让肖环做卫生间小弟的收入有了突飞猛进的飞跃。金钱在他伺候的这些大咖眼里已经是无意义的数字，既然肖环能让他们感受到拔群的体验，他们出手自然也不会小气。
  正在肖环为自己的小创举暗自窃喜时，他的麻烦却接踵而来。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关于金钱这么敏感的事情，永远没有不透风的墙。在小弟们私下的聚会里，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提到这个之前名不见经传的小屁孩。都说他一个看厕所的愣头青居然比那些混迹多年才熬到外场的小弟挣得还要多。
  在众人的抱怨和怂恿下，终于有一个平日里爱出风头又有没头脑的家伙站了出来，想找个由头给肖环一点颜色看看。这个人叫黄学武，他性子里的鲁莽一半来自天生，另一半则是仗着他五大三粗的身材。他比肖环略大几岁，刚刚过了青春期疯长身体的阶段，发育的如同一尊黑铁塔，平地站在那里高人一头乍人一膀。
  他来这个酒吧打工也有两年多的时间了，但是因为头脑不太灵光，为人直来直去，总是被身边这群混迹夜场的机灵鬼伙伴算计。经理起初并不想把他留下，觉得他根本不适合这个鱼龙混杂的地下世界。但是后来发现他这粗壮的身材，对一般的流氓和小混混有很好的震慑作用。虽说夜店里都有专门的人看场子，但也不能遇到什么小鱼小虾都找大哥来大炮打蚊子，毕竟这些人出面一趟也是价值不菲。所以经理索性就把他从酒水组撤出来，安排他当了保安。
  一个周中的晚上，几个对肖环的收入眼红已久的捣蛋鬼，趁着店里不忙和经理请了假，以聚会的名义把黄学武也叫了出来。这种酒局对这些巧舌如簧的小鬼来说，要是想把谁灌醉简直是轻而易举，更何况是没有心机的黄学武。
  几杯白酒劝下肚，几句好话捧上天。之后兄弟们几滴委屈的眼泪一掉，黄学武自己就站起来要去给大家伙出头。众人只是嘴上劝阻，却没有一个人拦他一把。黄学武就这样热晃晃悠悠的一个人走回了店里，当时已经有几桌客人在舞池里扭动身体，根本没人注意他持着武松打虎似的醉态架势，直奔卫生间而去。
  这一对儿日后s市黑道江湖上的头面人物，在一起把酒言欢回忆起这段不打不相识的往事时，都没有怪罪那些不足一提暗地里挑事儿的小喽喽，反而坚定的认为是缘分和性格相投成就了他们再也打不散的兄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