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情愫
作者:纸中凌      更新:2021-06-29 09:55      字数:2115
  阑风伏雨秋意浓,烟岚云岫意缥缈。
  巴蜀之地的秋色总是带着诗情画意的雅俗共赏,绵延十里的燃霞枫海,苍翠如洗的松柏傲竹,晚来绵思的雍容菊黄,桂枝飘香的璀璨金粟!
  听雨干云蔽日的壮丽塔楼,掩映在云雾缭绕的霞蔚之中,空中绵绵绻丝扬扬洒洒,浸润的碧瓦朱薨明净如洗。
  江虚辰捧着一碗不知该如何形容的漆黑汤水,纠结的鼻子与眉毛都要颠倒错位了,而这碗怪异且散发着酸苦味道的白瓷碗,正在萧屿热切的希冀下微微的摇曳身姿。
  是的,你没有看错,一只碗竟然在左右摇摆,里面漆黑而粘稠的汤汁还兀自妖娆的扭捏着混沌曲线。
  阵阵刺鼻钻心的酸苦,实在刺激的江虚辰想要将它整碗丢掉,这哪里是鸡汤啊,分明是要人性命的鸩酒砒霜。
  “我能不喝吗?”江虚辰皱着脸,怯怯的问道。
  “别呀!”蹲在地上的萧屿连忙抬手扶住江虚辰端着碗的手,面容恳切道:“这鸡汤里我加了好些活血化瘀的药材,对你身上的伤是有好处的!”随即抬眼望了望那黑乎乎的汤汁,尴然的嬉笑道:“虽然卖相很差,但是我的一片赤忱之心都在里面了,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多少喝一点嘛!”
  这是萧屿第一次下厨熬汤,动手之前曾认真的请教了膳房的掌勺师弟,云里雾里的听了半晌仍不得要领,强大的自尊心作祟又不肯舔着脸继续求教,便自己生了口柴灶一知半解的摆弄开了。敲敲打打了一个早晨,差点没把屋顶掀了,就熬出这么一碗连亲鸡娘都不识的诡异物什。
  江虚辰光闻到这刺鼻的气味就隐忍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若把这碗摧断肝肠的汤再喝下去,他实在不敢想象自己狼狈而失仪的呕吐场景。
  萧屿灼灼的目光投射在江虚辰的身上,噙着笑诱哄道:“喝一点吧,出锅前我尝了尝,不难喝!”
  江虚辰蹙着眉宇,一双凤眸怯生生的上下翻挑,半信半疑的耸着鼻梁,将那碗气味浓郁的汤汁灌进了口中。
  萧屿拥着江虚辰睡到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沿街叫卖的吆喝声此刻蜩螗沸羹,偶有哒哒马车驶过,扬鞭裂空的凌厉惹来一阵嘈杂的愤懑,随后逐渐淹没在熙熙攘攘的洋流之中。
  金色的辉光透过轩窗泛黄的纸张洒落进来,投下一地柔和而狭长的剪影,房间内杳杳的尘埃拥簇成一泄薄薄的盈纱,环绕着橙暖的光斑婆娑起舞。
  萧屿微微抬起额头,注视着江虚辰恬静的侧脸。他很久没有瞧过他的睡颜了,虽然曾经数次的同塌而眠,但自己都是没心没肺的倒头就睡,一觉醒来便以日上三竿,往往这个时辰江虚辰已经用过早饭,书册研读过半了。
  他安静的瞧着,瞧的很是仔细,所以凝视的时间很长。
  江虚辰阖目的样子很是柔和,眉宇间淡淡的哀愁似乎被温柔拂去,只剩下纯净的冰雪消融。他不由自主的忆起当年云峥道长领着不满七岁的江虚辰上了翠微山,这个腼腆漂亮的少年一直静若处子,行事作风点尘不惊,似乎对任何事物都表现的过分冷淡,整日里包裹着一层皑皑的冰雪,高岭之花遥不可及。
  而自己偏偏化作一团莽撞炽烈的火焰,拼了命的去靠近,耍着赖的去纠缠,从不吝啬奉献出自己的热情与风趣。他像只讨好的犬粘人的猫,丝来线去涎皮赖脸,追逐在这个疏冷寡淡的少年身后死标白缠。他有用不完的精力去发光发热,誓要暖化那层凛冽的晶莹外壳,将这个冰封千里的人儿拽回到春风十里的大好河山。
  他的吵闹呱噪,他的疾若惊风,动若脱兔,终似一道焚郭万里的流刃若火,一点一点的将那些厚实的坚冰融化成了潺潺流水,望着那素冷清俊的面容逐渐展露出柔媚似水的浅笑,萧屿的整个生命仿佛都被他点亮,那些不曾有过的五光十色原是这样的耀眼夺目,但他最珍视的仍旧是这捧皎皎明月般的素白,永远横陈在灵魂的心湖上方,触手可及又咫尺天涯。
  他从不是个刻意绵忆往昔的人,但自从生命里闯入了这个仙姿玉色的少年,萧屿便时常回味起他们二人行过的路,尝过的风,沿途的点点滴滴都是他午夜梦回的去处,他喜爱这样相扶相伴的时光,珍视斑驳光影里的蜚短流长,他不在乎世人眼里的狎昵揣测,只在乎江虚辰的清心如月,笑如桂酿!
  将额头轻轻的抵在江虚辰的鬓发间,萧屿缓缓的轻嗅着。他的身上常年弥散着一层清幽远冽的冷香,近前三尺便能闻到这股清泠泠的香味。萧屿很是好奇,他居住在经年烟雾缭绕的无极观,衣带却不染檀香,整个人仿佛一株花木凝就,由内而外透出的孤艳清冷,仿若无上须弥的暇净梵莲。
  萧屿就这样抱着他,一会沉思一会浅笑,一会忧虑一会安谧,环着江虚辰的手臂亦是时松时紧,惴惴不安的仿佛随时都会失去怀中的这缕幽香。
  江虚辰在梦中被那碗要卿性命的鸡汤弄的差点魂散当场,他实在很没骨气的窝在萧屿凌厉的怀抱中,差点没抽噎痛哭。
  一碗入喉,就连吸进来的空气都是酸涩苦寒的,舌根霎时麻僵失去了灵活,连声音都发不出了。
  萧屿本满心欢喜的等着表扬,却见江虚辰不但失手摔碎了瓷碗,抬起的凤眸隐忍中逐渐蒙洇了一层模糊的潮水,潋滟着余晖的熠熠碎光。
  萧屿顿时慌乱了心神,不顾脚下碎瓷的锋利,毫无顾忌的踩踏而过,扶住江虚辰颤抖的双肩,焦急询问道:“怎么啦!怎么啦!是太好喝了,还是太难喝了?”说道最后萧屿震天的嗓门渐渐低沉了下去,他似乎是发觉了江虚辰这个难忍的表情跟好喝两个字完全不沾边,顿觉自己煮汤的手法简直是在夺人性命。
  江虚辰此刻都不敢咽下口中泌出的津液,他感觉这些难捱的滋味已经渗透进了四肢百骸,骨肉筋血,随着每一寸肌肤每一粒毛孔挥发而出,将他溺毙在这酸苦的瀚海中反复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