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宁深一脚浅一脚地踉跄走着，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四处尽是半灰不白的朦胧。
  玄宁脑中混沌不堪，眼见得不远处现出一株花，便下意识地随花而逐，却怎么走也走不到花前。
  那花突然落了一片花瓣下来，不过一瞬之间，花瓣越落越多，玄宁只觉一阵心痛隐隐而生，痛愈清晰，神思愈清明，他忍不住呻吟出声：“阿若，阿若……”
  “玄宁，你醒了！”守在床边的混沌听到床上之人发出声响，欣喜又小心地唤着他。
  玄宁忍着头痛睁开眼，入目之处十分熟悉，正是归人庄的房间，他又疲倦地闭上，脑中一片空白，真想再沉沉地睡一觉。
  “玄宁，你可知你已昏睡了五日，我真怕你会像白素贞一般熬不住，现下你醒了我便放心了！”混沌红肿着双眼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若不是露出“放心”的眼神，还真看不出是如何放心的。
  玄宁蓦地睁开眼睛，挣扎着起身：“阿若呢，阿若怎么样了？”
  混沌神色暗一下，强笑道：“她已被观音带回骊山，想来应是无事，你宽心罢。”
  “不成，我要去骊山寻她！”玄宁撑住床沿便要下地，满心的懊恼与自责，都是自己的任性妄为才会将阿若至于如此险境，散出本体又岂是混沌轻描淡写的一句“应是无事”便能宽心的？
  “玄宁……”混沌按住他近乎哽咽地唤一句，她手指微微颤抖着，眼眶红得像涂抹着色泽鲜艳的胭脂。
  他俩的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玄宁停止挣扎，有些傻眼。自从成年后，每每见着的混沌都是刚毅果断、沉着冷静的，何曾有过此般模样？就好像她接下来要说的话连自己都不愿相信，无法接受。
  玄宁眼睁睁地望着她，听着她一字一顿道：“妖王薨了。”
  屋内登时寂寞无声，能真切听得屋外有人正细细地唱出：“生不知死期，死难顾生时，徒惹唉嗟与叹息……”
  玄吉一路与妖界十长老中的俞明低声交谈着，将两位长老送出正殿大门。
  “俞长老，枯长老，此间千头万绪还要小王打理，请恕小王不远送。”玄吉语气谦恭，却只是随意的一拱手。
  枯蛮眼一翻便要发作，俞明忙笑道：“那是自然，二公子请自便！”
  玄吉一点头，转回门去了。
  “真是气煞老夫，往日妖王对我们都要礼让三分，他现下不过还是一个公子，竟敢如此无礼！”枯蛮怒气冲冲道。
  “老八，这话以后要少说，”俞明皱皱眉，“今时不同往日，妖王已薨，他就是下任的妖王，形势比人强，穷奇都躲回封地不敢与他争锋，你又何苦去做那眼中钉？”俞明猛地一顿，抬头四处看看，眉头又皱紧一分，“难道方才是他？”
  大殿中，玄吉正在群妖中周旋，却敏锐地觉出殿内静了下来，诧异地一抬头，亦是一怔，随即面露狂喜之色，疾步赶至那人面前，双手握住他的肩膀，“五弟，你可回来了，让二哥好生惦念呀！身上的伤可全都好了？”
  玄宁寂寂一笑，“已大好了，有劳二哥挂心，”他顿一下，望住玄吉，“二哥，我想先给父王上柱香。”
  “自当如此，”玄吉叹一声，“二哥同你一起去，父王临走前最挂念的便是你，如今你平安归来，父王若知晓，亦能安心。”
  混沌哼一声，“若上柱香便能安心，安得恐怕是二公子的心罢。”
  玄吉瞳孔一缩，望着混沌，混沌亦面目表情地回望着，半晌，他笑一下，“多日不见，混沌的口齿越发伶俐了。”
  混沌望着玄吉闪烁的目光，嘲弄地勾一下嘴角，不再答言。
  玄宁手脚冰凉地持香拜了三下后失神地望着妖王的灵柩，直到此刻，他才相信妖王是真的去了。
  玄宁咬紧牙关，泪却依然止不住，妖王的嘱咐言犹在耳，音容笑貌犹在眼前，此刻却一身殓衣、面色平静地躺在棺木里面，好似睡着一般，但他知道，那个疼他护他的父王再不会睁开眼。
  过了良久，玄宁双目发红地望住玄吉：“二哥可知是谁害死父王的？”
  玄吉眼眶亦发红，咬牙切齿道：“是燕泰那个畜生，他去而复返，趁父王不备，突施偷袭，饶是父王法力深厚，亦没能躲过。”
  混沌皱眉道：“那燕泰可抓住了？”
  玄吉摇摇头，“他来得突然，众人未曾防备，被他逃了去。”
  混沌追问道：“他既逃去，不知二公子是如何确定就是他杀害的妖王？”
  玄吉眼眶益发的红，“是父王告知的，父王拼着性命，强撑着见了我最后一面，”一边说着，泪潸然而下，“父王最挂念的就是五弟，嘱托我一定要将五弟从人间毫发无损地寻回，幸得五弟平安归来，否则我如何能向父王交代，五弟且放心，父王的血债我早晚都要找天帝讨回来！”
  玄宁怪笑一声，双眼已赤红，“好，天帝，很好……”话音未落，人已化成一道光向着天界激射而去。
  “玄宁，莫要冲动！”饶是混沌一直留心他，亦没有拦住，她急急地向饕餮传出讯息后，一跺脚亦随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