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之后十八年
  上元佳节张府凶案
  话说四木禽星襄助孙大圣降了那玄英洞的三只犀牛精之后，得了六只千年天文犀角。四只送往天庭，一只带往灵山雷音寺，剩下一只便留在了金平府。
  金平府有了辟寒犀牛角，自此寒冬不来，一年四季温暖如春。当地百姓感念圣僧降妖佛魔，于慈云寺立师徒四人等身像常年拜祭，一时间，慈云寺香火鼎盛，周遭四方，莫不感念恩德。春去秋来，花开花落，一转眼已是一十八年。
  十八年来，金平府依旧年年供灯，自正月十三在那金灯桥上点起三个大缸，缸内放的还是价值千金的酥合香油，只是犀牛精被杀，再无假佛享用这酥合香油，这缸里的香油需一直点到二月中旬方得烧尽。虽说假佛没了，但人们相信圣僧成佛后必然护佑金平府百姓，故此虔诚之心不少，供佛真心更甚。
  一日，又是元宵佳节。
  正是锦绣城中喝彩莲，太平境内簇人烟。灯明月皎元宵夜，风调雨顺大有年。
  金华府有个渂天县，渂天县有个香油大户张家，数百年以来，年年进贡酥合香油，在金平府境内大有名气，甚至周遭数国宫廷之中，也年年采购，虽说元宵节烧得数万两百花花银子，可如此积攒下来的名气却又为张家赢得多少钱财，当此不可以万计。传至本代家主张素持家，虽经历了妖魔假扮佛陀的变故，但在张素的操持下，张家名声不降反升，到今日可谓达到顶峰。金平府其他油户只能望张家而兴叹。是夜，按照习惯赏完金灯桥上的酥合香油大灯，便悠然回家，身后跟着两个仆从，皆是低眉顺眼，不敢有稍稍怠慢。
  那张老爷回家以后，摒退下人，一个人进了书房。张家虽大，却也要诸事亲力亲为，这是张家家训，也是张老爷引以为傲的成功秘笈。按照习惯，今夜他要准备来年的油料订单。张老爷的书房有里外各一间，外面一间是仆从休息之所，里面一间是他自己工作和休息之处。因这元宵佳节，张老爷心善，撵了仆人们回去过节，只留着一个年轻的名叫张由尔的仆人端茶倒水。张由尔年轻气盛，一夜赏灯，眼花缭乱，到了此时已经是哈气连天，披着个棉被在小靠上打盹。这时门外“噔噔噔”有人敲门而入，张由尔眯眼一看，却是张夫人端着一碗热汤走进来。她压着声音说道：“老爷还在计算吗？”张由尔往里面看了一眼，果然看见张老爷的身影，尚在灯下忙碌。便道：“回夫人的话，老爷还在忙。”
  “我给老爷端来了原汤，让他休息休息吧。”妇人将热汤递给张由尔，往内看了一眼转身去了。
  张由尔端着热汤，心想，这张家真是规矩森严，妇人不得进书房，连夫人也不行呢！他走上前去，隔着屏风轻声道：“老爷，夫人送来了热原汤，您且喝点再计算？”
  张老爷的身影只是坐在那里不动，张由尔心想，哈哈，其实老爷是不是睡着了？
  他斗着胆子再轻轻唤了两声：“老爷？老爷？夫人送来热原汤，不若喝点？”
  那张老爷只是坐着不动，奇也怪哉！张由尔往里头挪了几步，探头一看，手中汤碗咣当一声落地，吓得他脸色煞白，惊呼一声：“老爷！”
  其他人早听见了呼喊声跑过来，个个惊吓的不敢言语，只等了管家公跑过来，才赶紧道：“赶紧报官！报官！”那厢张夫人已然泣不成声，由两个年轻奴婢扶着，甚至不能站立。众位仆人，满算有十几号人挤在屋外，管家公压着胆子道：“都回去，都回去。互相看着，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一个人出门！”又吩咐左近，将所有人看紧了，不让碰张老爷尸首。“少爷回来了没有？”一个青衣小厮道：“已经派人去喊了！”
  管家皱着眉头，白着脸叹道：“这个时候他还在外边游荡？唉，老爷啊，哪个害了心得下的毒手啊！”
  当下少主人家未到，衙门也还在路上，管家公只把众人看管好，不让乱哄哄的不提。
  场上留下三个看顾现场的，张夫人被安排在旁边屋内，有吩咐了几个女婢照顾。有些胆大的，趁乱往屋里瞅过几眼，只吓得脸色煞白，有人问了，只是不知道怎么描述，半晌只说：“真是见了鬼了！”你倒是怎生见鬼？原来张老爷整个身体都被灰色的寒冰覆盖，只留了个头在外面，却已经是七窍流血，不知咽气几时了。
  怪就怪在这张老爷书房，铺着地龙，暖气蒸腾，根本就一丝寒气也无，又怎么会被冻死在屋内？况且这么半天，那寒冰竟然不见融化，实在是怪异之极。
  管家公见有下人嚼舌根，骂了几句，再不敢有人说话，一时间，诺大的院子半点声响也无。那屋里又坐着个惨死的尸首，众人心底不由发毛。也不知是正月天寒，还是人心胆颤，一拨人竟然感到脖子梗上寒毛直竖，张由尔道：“管家老爷，我们还是出外边等着吧！”
  管家公心里也是害怕，但又不能表现出来，哼了一声道：“你是最后一个见老爷的，一会儿用得着你。”
  果不多时，门口匆匆跑进来一个青年，那青年看来不到双十年纪，一身紫衣大氅，真是个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眉间一点朱砂痣，颇为风流多情。他眉头紧皱汗津津跑进来，一见张老爷尸体，脸色顿时煞白起来，好似一身血液霎时间流了个干净，双腿一软，就要倒地，哭道：“爹啊，这是怎么啦！到底是谁做的！是谁！”
  管家一看，赶紧将人扶住，心中虽然不满他整日游手好闲，却见他双眼通红，强忍眼泪，也不免伤心，只听他又哭问道：“管家，是什么时候的事？”
  管家道：“少主人，怕是得有一会儿了！”他将张由尔喊过前来，道：“张由尔第一个发现的！张由尔，把你知道都说出来！一字不差！”
  张由尔被管家公的严肃吓到了，磕磕巴巴道：“少主人，我什么也没看见，就是送热汤的时候发现，发现老爷就这样了！我我我，真的什么也没看见！”
  那青年哭道：“管家，快快快，扶着我，我腿软了！我娘呢？我娘呢！”
  这时管家赶紧道：“少爷啊，这个时候，你得撑住气！这家里全靠你呢！”
  他又道：“张由尔，你不要紧张，我向来知道你的，你跟此事无关，且把你见到的一切原模原样说出来！”
  那张由尔听了这话，心中不由轻松，咽了口唾沫道：“少主人，老爷看了灯会回来说要计算今年的油料订单，他进了里屋，我在外边发困。”
  当下将事情讲了一遍，那青年听了只是不说话，片刻对管家公道：“你先带他下去休息，等官家来了，再说。”等张由尔转身出门，又对管家道：“我要我娘！”
  管家只好使劲把住年轻公子，对下人道：“看好他，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与他接近！”
  等了半刻，门外有仆从来报，说是府衙今日休假，只有一个人值班，便把人喊来了。
  未几，门外进来一个中年人，身着乌青捕快制服，腰悬短柄横刀，一见面先道：“在下渂水县捕快刘天福！”
  管家上前请了刘天福进来里面，刘天福见里面靠墙站了个面容哀切的青年，心中赞叹道：“好个俊雅年轻人！”
  只听那人柔软哀切道：“刘捕头，在下张凤来，快些抓到凶手，为我爹报仇！”
  张公子绵软无力，不得已坐在一旁低低哭泣，管家只好当下又把事情说了，只让人去喊张由尔。那边喊的空挡，刘天福上前查看张老爷尸首。他原本以为就是一场谋财害命的杀人案，却不曾想现场如此诡异！一见那尸首五官狰狞，浑身寒冰，不由心惊胆战，暗道：“这张老爷死得惨呐！”他伸手碰触那寒冰，只觉一股透心的阴冷气息直往自己手心里钻，吓得赶紧缩回手来。
  那边张凤来见了，心中不由叹气，这等捕快这么不专业，怎么能找到凶手。你说他为何这般叹气，若是个经验老到的捕快，必然不会空手触碰案发现场的物证，若是无毒还好，若是有毒，岂不是连自己也搭进去了吗？可惜这渂天县虽是金平府繁华之地，这种人命案子却是向来极为少见，捕快没有经验也是能够理解。只是涉及到自家，张凤来这位年纪轻轻的富家子弟不由心烦意乱，悲从中来，浑身上下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觉得天塌地陷，只是管家一直把住他，这才在众人面前，不好表露太多。
  那捕快刘天福转过身来，略微思考，沉声说道：“我想见一见那个张由尔！”
  张由尔早已经在门外等候，听见叫他，便进来，只是哆哆嗦嗦，哪里敢看。俗话说，官字两个口。张由尔升斗小民，哪里见过官府捕快，只低头不敢言语，等听得一声咳嗽，不由双腿发软，咣当一声跪在地上。
  那刘天福见了张由尔，高声问道：“张由尔，你之前所言，可是当真？”
  张由尔道：“不敢欺言，句句属实。”
  “我再问你，你可见到什么奇怪的事情？”
  “没有没有，没有奇怪的事情！”
  刘捕快醒醒嗓子，又道：“张老爷暴死家中，唯你在左右，你敢说与你无关！”
  这话说完，吓得那张由尔哑口无言，只是哭泣，道：“草民不敢说谎！草民冤枉！冤枉！”
  刘天福又道：“且不管你冤不冤枉，你是本案唯一证人，先与我回衙门，待本捕头详细审来！”
  管家公听了，急道：“刘捕头，这小厮是我家老爷的贴身仆人，向来谨慎小心，怎会与此事有关！何况我等都对他知根知底，想来没有关系！”
  刘天福道：“你又知道没有关系？你敢问他作保？知人知面不知心呐！依我看，是他见财起意，下了毒手！”
  管家公闻言，不敢再言。若是作保，如果真的有关，届时自己如何自处！
  张由尔不由哭诉道：“老爷分明是妖怪害死！我是冤枉的！少爷，少爷，救我啊！”
  可是张少爷哪里还能管得了他，自己尚且顾不上自己，见他哭喊，也只是啜泣不说话。
  刘天福骂道：“大胆小民，胡说八道！清平盛世，哪里来的妖魔鬼怪！”
  管家公闻言只得又道：“捕头大人，依小民之见，我家老爷死的蹊跷......”
  刘天福却对张凤来道：“张公子，你家可有什么仇人没有？”
  张凤来皱眉道：“我张家行商已久，几个对头还是有的。只是这，我觉得尚不至于！”
  刘天福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说不准哪天得罪了人还不自知，这才招来祸患！”当下，他又要求将那些对头名单都写给他，等写完了将名单拿在手中，便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些人说不准是凶手呢！”他看着张凤来年轻无能，便又想把生意往来的名单也说要一份，张凤来抬头看他一眼，沉默踌躇不语。管家公只得道：“那些都是商业机密，实在不能拿出来！”刘天福闻言也不多言，既然如此，不要也罢。
  忙活了一晚，众人皆疲惫不堪，管家遂命人送来吃食，一众吃了，这才送走刘天福，临走，管家公塞给他百十两银，只说看顾些张由尔。刘天福眯眼收了，只说：“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这便回去想县老爷说明情况，再派人来。”
  管家公看着张由尔被带走，忧心忡忡回了大厅，那边张凤来一脸疲惫，他遂命人按照刘天福的命令将书房封了，几人也不敢碰触张老爷尸首，只是拿了白布盖住。期间，张夫人哭晕过去一次，张凤来也哭晕一次，管家好说歹说，止住了一双母子，劝女眷属回去休息。这时已然月落西垂，天光将明。张凤来不敢多想，望了一眼母亲所居之所，心中越发沉重。他心中悲切难安，浑身无力，眼中不由再次落泪，但是一想到这些事情，不有头大如斗，只得喊来管家，道：“张管家，我爹待你不薄，你可得救我！”
  管家把着他的胳膊，道：“少爷放心就是，张家有我，就塌不了天。”
  张凤来向来纨绔，什么时候能够做着杀伐决断的事情，听了这般豪言壮语，直直感叹家有良仆，又听管家豪言壮语，决心必然要找到真凶，为老爷报仇！这才稍稍放心，只是一想到父亲被害，心中依旧惴惴不安，不敢往屋里面看。管家看在眼中，也只是面无表情，前去招呼各项事宜不提。
  次日，张府设了灵堂，张府凄凄惨惨，真是愁云惨淡。
  早饭时分，那刘天福刘捕快果然和一众捕快来了，领头的是个张捕快，算是张凤来的本家，叫张大开，平日里也受到张老爷的看顾，所以能当上首捕，见了张凤来先哭了一通，道：“我先查验张舅公尸体，再来说话。”他叫张老爷张素叫舅公，张凤来不明就里，问管家公道：“他与咱们家有亲？怎么叫我爹舅公？”
  管家公看来知道些内幕，撇撇眼说道：“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投奔老爷来，老爷就使了些钱财与他在县衙里某了个差事，不想今天要受他帮助了。果真是好人有好报啊！”末了，叹一口气，觉得自己这话说的不对，要是好人有好报，如何昨夜里横死，凶手不知呢？
  张凤来是金子银子喂大的少爷，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些累，只是张家到今天就只有他这一个嫡亲儿子、长房少爷能够派的上用场，其余的只还有两个庶出小弟，不过是三五六岁，根本不能主事。他想：“爹呀，过去不晓得持家的累，今日，您走了，我才知道。爹呀，你放心，我一定找到凶手，替你报仇！”
  仿佛一夜之间，这个游手好闲的少爷似乎长大了些，至少会说这种话语了，管家看在眼里，微微点头，似乎心有慰藉。
  不多时，那张首捕已经出得门来，只是脸色难看，其余众人也是面如土色。只有刘天福脸色如常，心中颇有算计。张大开对张凤来道：“我已收到了那些可疑人的名单，你家那个小厮也审过，今日可放他回来，只是要随时听我的命令，等用的找他的时候再来找。”
  “本来，我觉得应该请仵作验尸，但死者为大，舅公该早日入土为安，尸体便不验了！”
  当地虽不是神州，但儒教孔圣人名扬天下，就是这西方之地也颇为知道。故此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破损深入人心，故此张凤来也觉得并无不妥，应声称谢。
  张大开命令众位衙役捕快，将张老爷的尸身收敛。一众好汉胆战心惊，将一块冰疙瘩用斧头轻轻敲碎了，在请来师父装殓，这才罢了。
  张大开果然是个知恩图报的，弄完也不留下吃饭，只说回去查找其他嫌疑犯，留下两个小捕快在这边帮忙，也做一个传信之人。
  只是张凤来看了这些人的行事，心中不甚放心，他虽说是个纨绔，却有些眼力，找到管家公道：“我看这些人只是敷衍，如此下去何时能查清真相！管家，你要多多费心，早日找到凶手啊！”
  待说完，又安静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张管家，你说，我是不是应该亲自去找找凶手？”话虽如此，可他明显胆战心惊，双眼无神，根本不敢真做。只是觉得为人儿子，不这么说实在不行。
  他这一番话，只把管家公吓得魂飞天外，忙道：“我的祖宗，小祖宗，只看老爷惨死之状，已知那凶手必定非同一般，怎么你就敢自己查凶手！到时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交代！咱们张家偌大家业谁来照看！我看，这件事只交给那些官差罢了！”
  “我知道你是关心我，只是这些人来来往往，明摆着敷衍了事！花了钱财是小，我爹白死，最后不了了之是大！我不是小孩，早就知道咱们这县里头的官差没有个正经的，都是寻常人家的混日子罢了，哪里能够找到什么凶手！”他指着躲在房檐下两个悄悄儿聊天的小捕快道。张管家骤然听闻这种语言，瞪了眼睛看他，还以为认错了少爷，被什么灵魂附了体，正在心中奇怪不已。
  见他顿了片刻，又道：“这凶手杀人，必得有个动机，你可知道我爹最近得罪了什么人？”
  管家按下奇怪，想来想去，只道：“老爷向来与人为善，前面说的那些个生意对头，也都是正常竞争，那里就够的上杀人害命了！”
  末了，他还是表现出心有余悸，劝导道：“少主人，你还是安安静静替老爷发丧了，继承家业最好！既然有害人的，说不准人还躲在哪里，我们得小心翼翼些！”
  张凤来听了这话，叹气无数声，道：“你放心吧，我是惜命的，我还要报仇呢！”他只说些安心话叫管家公放心，心中别有思量。管家见了鬼一般，找过来寻常跟着张凤来的小厮，悄悄问道，：“最近少爷都在跟什么人相处？”
  那小厮道：“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最近爱看戏，常常在春熙班里看戏罢了！”
  管家皱眉，道：“看戏？难道看戏还能看出一个门道？看的什么？”
  小厮只说：“是虎贲郎三戏猪员外。”
  管家闻言，这才舒出一口气，道：“好了，你去吧。”
  “原来是这出戏！看来还真是个看戏入了迷的。虎贲郎金图关三戏猪员外，还有个名字叫做孝子救父，差不离了！”
  金平府有个泼皮，名叫姚金猴，只因长得歪瓜裂枣，尖嘴猴腮，人们叫他姚丑脸。到了十六岁，想着自己不能够发家致富，为老姚家开枝散叶，实在不孝，于是靠着人际广泛，做起了倒卖消息的营生，到了二十岁倒也算是出将入相，颇有家财。这日正在走街窜巷，寻摸生意，忽然看见刘天福往张家出来，心中一跳，暗道：“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不就是生意上门了！”他窜到后门，蹲了半晌，直到手脚冰凉，终于等到一个仆人端着泔水出门来倒。他便花了点小钱，往那里一问，果然就知道了张老爷张素，张大善人，死相凄惨，昨夜暴死。所谓饱暖思**，闲来好惹事，把别人的惨事被他当作赚钱的营生，正是他这种人。也是这个泼皮儿有眼光，他早知道县里头和金平府上有秦家油户一直和张家不睦，便悄悄去了秦家，把消息卖给了秦老头，欢欢喜喜得了赏银往家走，打算再到其他几户家里卖上几次，所谓一家货物三家卖，正是一本万利。当他正要前往下一家的时候，巷子里突然一个年轻人把他给堵住了，正是做惯亏心事，就怕鬼敲门。姚丑脸转身便逃，只听那人喊了一句，“你别跑啊！”把他给吓了个魂飞魄散，谁叫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张家少主人张凤来！
  张凤来好不容易找到这个号称金平府包打听的姚丑脸，谁知还未说话，那人一见他，掉头便跑，实在是奇怪。当下便命一个擅跑的皂衣小厮追上去，跑了两里地，姚丑脸实在跑不动了，心里感叹：“年上实在不该吃这么多酒肉，如今今年第一天开张就被正主找上门来！”他是心里越发害怕，腿上力气越小，脚下一个不稳，吧唧一声摔了个狗吃屎！哼哼唧唧站不起来了。
  张凤来追上他，小厮将人按住，他问道：“我找你有事，你跑什么跑！累死小爷了！”
  姚丑脸心道：“你要是没事找我，我还不跑呢！”但只是心里骂娘，嘴上恭恭敬敬说道：“哎呀，没看清是张公子，年月里吃多了肉，还以为是个猛兽呢！”
  “啊呸，你丫才是猛兽呢！”张凤来知道他是个泼皮，也不理他，只让小厮扶他起来，道：“我找你打听消息！”
  姚丑脸一听这话，心想：“原来不是找我算账，那就好！”便道：“我正月里也没出门，过年呢不是！张公子家里歇业，我家也歇业！你不能强买强卖！不然告你个罪！”
  他强硬起来，顺手把那个抓他的小厮推开，道：“谁家的公子也不能强买强卖，我是正经生意人！”
  张凤来正是心头阴郁，哪里有空理他，道：“我问你，你可知道最近秦家有什么动静！”
  姚丑脸心中一跳，心道：“我刚从他家里出来，你就问我！”他道：“我怎么知道他家有什么事情！”
  张凤来故作冷笑道：“龙有龙路，鼠有鼠洞，你姚丑脸自然有门路知道！”
  姚丑脸听了这句恭维，哈哈一笑，道：“正是啊，张家家大业大，手眼通天，自然是不屑我这种小老鼠。不过龙从云，虎从风，老鼠子孙万万千！这金平府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嘿嘿！”
  张凤来依旧冷笑，道：“那我家的事你也是知道了？”
  这话一说，吓得姚丑脸忙道：“不敢不敢，就是知道了也不敢说。”
  张凤来见他果然知道了，心想：“这家伙果然有手段。”当下也安心，他正是手足无措之时，不防往他这里买一两个消息，他便道：“我也不怕你说，只是你说了，就等着我来收拾你就行了！”
  姚丑脸叫苦不迭，恨不得赶紧逃命，道：“那张公子不去忙正事，打听别人家干什么？”
  张凤来道：“这你不用管！”他一点头，那身后的小厮自然递上一锭银子。姚丑脸顿时眉开眼笑，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他收了银子，道：“我也不问你。既然收了银子，买卖即成。秦老爷子早起喝茶，在家里训斥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秦淮念。看来是不知道你家的事情！”
  张凤来道：“秦老头老奸巨猾，算不得准！”
  姚丑脸道：“我老姚只负责买卖消息，准与不准只看买家。”说完，便要转身要走。
  那个皂衣小厮堵住道路，张凤来道：“谁让你走了！”
  姚丑脸哆嗦道：“怎么！张公子要干什么！”
  张凤来皱眉道：“今日所言，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姚丑脸忙道：“决无第三人！我也是有德行的诚信生意人！”
  张凤来再给他一锭银子，道：“若有什么消息，来报与我知道。银子少不了你的！”
  姚丑脸接了银子，拿在手里掂量掂量，足足有十两，顿时眉开眼笑，道：“那是必须！瞧好了您呐！”
  张凤来皱着眉走了，姚丑脸在身后看着他，心道：“以为一场天灾，原来佛爷保佑，观自在！哈哈！不过这个张纨绔怎么转性儿了？”不过他可不管谁死得惨与不惨，自家赚钱最是要紧。一早上，竟然足足赚了三十两，哈哈，有钱不赚是傻蛋！他高兴地哼哼起来。走了几步，又回转过去望着张凤来的背影道：“嘿，那张家少爷，我看这事，只有那天下第一神捕上官瑞奴能够救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