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耶到底还是没有讨回他的钱来，因为这里是仙界边境，他一个鬼在此处讨债着实是太打眼了，尤其是碰上乌神爷这样老奸巨猾的黑心掌柜，楚寒和凌陌怕他讨债不成反被讹，还是赶紧拦住了他。
  一场鸡飞狗跳后，被楚寒摁住的墨耶只能气得干瞪眼，乌神爷倒是又恢复了镇定，理了理衣袍道：“没想到在这儿我也能碰上你们，当真是缘分呐。”
  “我们也是倍感意外，掌柜你好好的酒楼不做了怎么到这儿来开茶馆了？”凌陌环顾了一圈茶馆，看样子这茶馆开张也有些时日了，“更何况我们一路来此地也未曾耽搁几日，掌柜你是怎么做到如此迅速的？”
  “这有什么，你们有你们的通天神术，我有我的钻地灵通，”掌柜捻了捻胡子，摇头晃脑道：“你别提酒楼了，要不是你们把晦气带到我的酒楼里，我能到这儿来？”
  他这话一说，凌陌他们都想起了那天的鬼修还是乌神爷拦下的，估计乌神爷也承担了不少损失，在鬼界边境待不下去了才来仙界边境求庇护的，这事儿墨耶自觉理亏，于是也不跟乌神爷闹了。
  乌神爷引他们到了桌边，请他们入座，道：“你们这一趟约莫经历了不少事吧，可有收获？”
  “的确是经历了不少，但要论收获，”凌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在下可是连雷兽的影子都没见着呢。”
  “客官您是误会了吧，”乌神爷讪笑几声，“我先前指路时只说有妖邪，可没说你一定能找着雷兽啊。”
  “雷兽的事暂且不提，眼下我们正在追踪更为可怖的妖邪，”凌陌心中已经认定了乌神爷知晓千剑阁的事，“不知掌柜你可否告知我们更多妖邪的事？”
  “客官你还要来找我打听妖邪？你不是带着百晓生吗？”乌神爷指了指凌陌身后的墨耶，“再说了我也是刚来这儿，我哪知道更多消息啊，此处看似平静，内里可比起了战祸的鬼界还要混乱，水又深，打听个消息可不容易哟。”
  “混乱？里面的水有多深？”凌陌微微讶异地问乌神爷，乌神爷却闭嘴不言，一旁的楚寒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摸出了一块灵石扔到了桌上。
  “就当是茶钱了，”乌神爷喜笑颜开，把灵石收进怀中又从小五手中接过茶炉，边煮茶边慢慢道：“我先前也说过，仙家不怎么管人间的事，你道他们为何不管？”
  “为何？”
  “应天府的科考就要到了，等科考过了又一批仙官就下来了，现在这一批肯定就会升上去，他们忙着打点关系都来不及，天界一瞬人界就是万般变换，他们哪有功夫去管人界啊，那同样的道理，我们这一处本来就乱，仙官与其费力不讨好地去整治，还不如安安分分的，等接任的小仙来了把烂摊子一丢他自去享福，多好？”
  “现任的地方官为何一定确信自己会升上去？”涉及仙家政治，凌陌正色道：“这升调都是应天府调整后上报得了许可才能做，应天府行事一向光明磊落公正守法，怎么就打点关系升上去了？”
  “客官您这就是年少不知事了，”乌神爷对小五挥了挥手，示意他放下茶馆的帘子，“您看得都是表面，暗地里应天府到底做了些什么，您又能知道多少？这里头的关系错综复杂，有心钻空子的学士官员总能想到办法的，您别说应天府了，如今这世道，五界之中的权利机关哪一个没有空子？”
  没有空子没有关系牵扯完完全全按律法办事的权力机关···还真没有，凌陌楚寒墨耶都垂下了目光。
  有空子是必然的，每个修士都会有自己的私信，也不可能要求仙官真的摒弃杂念把一切都奉献给自己的职属，因此允许有空子的存在，但如果这空子已经大到如同乌神爷所说的那样···
  怕是与上面疏于管理很久了，凌陌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猜测，但还是忍不住问：“他们这样处事，也不怕上头治罪？”
  “上头？哪个上头？”乌神爷反问凌陌，他将煮好的茶沏了几杯，送到凌陌面前，凌陌不好拂了他的意，便端起茶微微呡了一口，咽下后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茶也太苦了吧！”同样饮了茶的墨耶抱怨道，看颜色还算清亮，可是一入口苦涩味儿就在舌尖上蔓延开来，墨耶从没喝过这么苦的茶，心想这乌神爷果然是用了什么古怪的茶来糊弄他们的。
  “这茶是我亲自煮的，算个招待情分，你们若要喝更好的茶，茶钱还得另付。”乌神爷瞪了墨耶一眼，目光从安安静静喝茶的云若若身飘了一圈后，收了回来。
  他转回正题道：“应天府的上级是天家的明鸿学宫，这天高神仙远的，应天府行事隐秘点瞒天过海不是难事，你要说的是监管方，那你可就真的是在说笑了。”
  凌陌这会儿才想起来，应天府再东去就是炎天的范围···他终于绷不住那张淡定脸了。
  可乌神爷还在自顾自地说道：“原本监管应天府的不是钦天司嘛，结果钦天司临近的炎天出了事，这不，忙着处理炎天去了，自然是把应天府抛到脑后了，连带着我们这一大片地方都乱了起来，什么小仙小修都敢作威作福。”
  好的吧，还是他的锅，他背就是了，凌陌在心中叹了口气，又问乌神爷：“那现如今，应天府的科考是谁在掌管？”
  “这要看你问的是明是暗了，”乌神爷笑得诡异，“这明面上呢，有一正一副两个大学士，应天府就是他们掌管的，科考自然也得他们负责，这暗地里么···”乌神爷压低了声音，又说了句什么。
  凌陌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最后直接起身，朝乌神爷拱手道：“多谢掌柜招待了，我们还有急事在身，不好耽搁，这便先走了。”
  “慢着，”乌神爷叫住了他，“你们要找的什么妖邪，万一那妖邪找了个仙人或大修的路子，早就跑没影儿了，我劝你们别追了，不如也去应天府寻个路子吧，比你毫无方向地找雷兽找妖邪靠谱。”
  “多谢掌柜指点，在下也正想去周暮探个究竟。”
  “你们茶还只喝到一半呢，我可不能白收你们钱，也罢，乌神爷转身从柜台上的钱匣子里数了四枚钱币来，递给凌陌：“找你们的茶钱。”
  等凌陌他们走远了，小五一脸肉疼地凑上来，“主子，你说你挖坑就挖坑吧，怎么还要自己倒贴呢？这也忒不值了些。”
  “谁告诉你我在坑他们的？”一向抠门的乌神爷这回倒是没心疼自己的钱，“我哪能做这些事啊，你可知道刚刚与我说话的是谁？”
  “白嫖的！”
  “那是炎天帝君！”乌神爷给了小五一巴掌。
  “他···就是炎天帝君？”小五有些愣神，反应过来后又急忙问乌神爷：“那老大你先前那么对他们真的没事吗？”
  “怕什么？！”乌神爷又给了他一巴掌，“我曾经见过的大修多了去了，他一个半大小子有什么好怕的？不过···”他又捻了捻胡子，“他们这一行无论哪一个身上命格机缘都不小，将来说不定真的能让这世道变上一变，让他们白嫖一次，不亏，不亏啊。”
  “包括那个···草精？”小五揉了揉脑袋。
  乌神爷的目光落到了桌上，四杯苦茶，楚寒连看都未看一眼，墨耶只沾了一点就喊苦，凌陌觉得不合口味但并未将嫌弃表露出来，只有云若若不动声色的喝完了，乌神爷又想起了他在煮茶的时候，云若若认真地盯着他，对于他和凌陌的谈话只是默默听着也不多做反应，那样端正地站在凌陌身边，不像侍从，倒像是课堂上的学子。
  “她的心性和水一样沉静透彻，是极适合修道的，若有将来，必定有大造化。”
  被两次说有大造化的云若若并不自知，她躲在凌陌身后，怯怯地问：“我们真的要进去吗？”
  他们面前是一幢繁华热闹的小楼，楼门上方挂的牌匾上写着“极乐坊”三个大字，无论是从这幢楼的外观还是楼里传来的吆喝声来看，这看上去都不是个正经的地方，而让云若若感到紧张的是路过修士的眼神，那些修士总是用一种在看货品的眼神打量她，然后意味不明地笑着往里走去。
  “没事的，我们就进去看看。”凌陌无奈地安抚她，虽然他自己也觉得这不是个好地方。
  就在云若若要放下心来时，一个修士走了过来，他身穿华袍，面容也还算精致，但站在凌陌面前就略显平庸了，他还自以为尊贵不凡，摆着一副骄傲的架子对凌陌道：“这位兄台，你这孩子怎么卖啊？”他边说浑浊的眼神不住地往云若若身上瞄去。
  云若若：“！！！”
  她顿时像受惊的鸟儿一般，缩回了凌陌身后，凌陌原本还被这个华袍修士激起了几分火气，又看到云若若这般娇态，心中只觉好笑，对华袍修士的回应便慢了半拍。
  倒是墨耶站出来道：“那要看你怎么买了，你是要论斤买呢，还是论个头买？”
  闻言，云若若揪着凌陌衣袍的手更紧了，凌陌怎么拉都拉不出她，索性也不去理会那华袍修士了。
  那华袍修士倒是被墨耶唬得一愣，“还能论斤买？”他兴致更浓了，“我出五十金换一斤的价钱，你卖不卖？”
  “卖啊，怎么不卖啊，但你这个价格买个孩子不划算，”墨耶满脸的笑意，他将楚寒推到了华袍修士的面前，“你不如买他吧，他可比那个傻孩子好多了，脸好看身形也好，买回家就放那儿看着都养眼。”
  “这脸倒的确长得不错，不过这身形嘛···”华袍修士无视了楚寒阴沉的脸色，伸手就要去碰楚寒，然而他后半句话未说完就卡住了。
  墨耶只感觉到一股寒气，等反应过来时，楚寒的陆离刀架在了那华袍修士的脖颈处，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
  那华袍修士瞬间就白了脸，“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像是料定楚寒不敢真的伤他，他定了定心神，从袖中取出一串铜铃摇了摇。
  随着铃声散去，楼内的吆喝声顿了顿，有数名修士极快地从楼内闪了出来，迅速包围了凌陌他们，其中一个壮汉喝道：“大胆狂徒！竟敢在我极乐坊门前闹事，若伤了我们恩客我定然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且慢！这都是误会！”凌陌未想到自己一时疏忽就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极乐坊门口人多眼杂，在这里闹起来对他们没好处，还是和平解决的好。他朝那壮汉伸出手来，手心里躺着那四枚乌神爷给的铜钱，“我们来此处是有事要办，绝无恶意。”
  那壮汉从凌陌手中取了一枚铜钱，摩挲了一下上面的暗纹，又用手指弹了弹，声音清脆，确定里面是金子无疑，壮汉的神色缓和了下来，朝凌陌低头拱手道：“小的不知几位也是贵客，刚才多有不敬，还请原谅则个。”
  那华袍修士这会儿也看出了凌陌楚寒周身的气质不一般，气势先消了一半，只强装镇定地对楚寒道：“原来你们和我都是同道，既是同道你们也该知晓我身份，又何故对我刀剑相向？”
  楚寒又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收回了刀，华袍修士恨恨地瞪了墨耶一眼，拂袖而去，那壮汉只得低眉顺眼地劝他莫要生气，又引着凌陌他们进了极乐坊。
  极乐坊的正是一片嘈杂，众多赌徒围着赌桌吆喝着，赌赢的放声大笑赌输的或放狠话或摔东西，简直是群魔乱舞。再往里走过了一个拐角就没那么吵闹了，赌桌少了许多，周遭的布置和那些赌徒的也更加华丽，也有侍从穿梭其中给他们端着酒盘筹码等物，那些侍从皆是面容姣好的少男少女，娴熟地伺候着那些赌客们。
  凌陌立即就明白为什么修士们觉得他是来卖云若若的了，因为很少有修士会把模样稚嫩的少年带到这种地方来，除非是带来了就不想带回去的。
  他有些难为情地揽住云若若，也不知该去捂她的眼睛好还是捂她的耳朵好，想了想直接搂住了她的脑袋让她靠在了自己身上。
  然而云若若并未如同凌陌想得那样好奇，她本就不喜欢这种喧闹嘈杂的环境，进了极乐坊就淡漠地看着记下走进去的路线，如今被凌陌搂着，她便不去记路了，只低头走着。
  那壮汉走在前面，带他们入了一个长廊就在长廊尽头停了下来，华袍修士早已推门进去了，半开的门透出些许光亮，有些神秘。那壮汉朝凌陌他们点了点头，又伸出手来，示意他们把铜币交给他就可以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