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脚步顿了顿，又在田中横冲直撞地跑了起来，云若若却抓准了时机，伸手捏了个法决甩出一道藤蔓绊倒了男孩。
  这田里还有庄稼苗呢，让他这么踩下去，村民们不都白种了？云若若拍拍身上的土，走近那个摔了满身土的乞丐，把他拽到了田埂上，“嘛，我又不是要害你，你跑什么呢，你先听我说完好不好？”
  云若若在袖中摸出了一块从卖糖大爷那里拿来的糖，因为云若若先前熬药时没有注意，糖外面包的糯米纸已经被药汁浸透了，有些黏糊。云若若有些纠结地把糖递给那个乞丐，学着凌陌的样子哄他：“吃糖吗？”
  她将糖塞进小乞丐的手里，柔声道：“你告诉我你是从哪里来的好不好？”她从小乞丐的气息上来看就觉得小乞丐不是凡人，只是她无法判断他是妖还是鬼，正想往小乞丐脖间的动脉探去，那小乞丐却趁着她松手时猛地挣脱藤蔓撒足狂奔起来。
  云若若本来是怕藤蔓捆太紧伤了他，结果却是她低估了这孩子，“你站住！”云若若喊了一声，又觉得面罩太碍事，干脆一把将面罩扯了下来，跃身追向小乞丐，“你到底在跑什么？我···我又不凶！”
  云若若再次抓住了那小乞丐的肩膀，刚想拉住他，冷不防他一个回头咬了上来，黯淡的眸中有一种名叫凶恶的东西显露出来，云若若被他瞪得一愣，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就让他这么厌恶了，等她回神时才发现小乞丐开始吸食她的鲜血了，她一急甩开了小乞丐。
  那小乞丐趁机又跑了开去，云若若还想再追，身后有村民的喊声传来，云若若收回了手中未放出的法术，回头看去，就见几个村民正往这里奔来，口中还在呼唤她：“小神医——快回来吧！”
  那小乞丐一溜烟跑得不见了踪影了，云若若想追也没地儿追，只能无奈地回村民：“我不是神医啦，”她顿了顿又问赶来的一个青年男子：“你们可有见过一个小乞丐？大概这么高···”云若若用手比划了一下。
  “我们这儿这样的乞丐多了去呢，您说得是哪个啊？”那青年男子搓了搓手，“那些乞丐们身上的病多了去了，神医你就别管啦，赶紧跟我们回去，先前和您一起来的那位公子在找您呢。”
  “哦，好！”云若若也不管什么小乞丐了，转身跟着那青年男子离开，边走边将手腕上的血给擦去，又用衣袖将牙印给遮挡了起来这才放心去见凌陌。
  然而在凌陌面前云若若做得这一切都是徒劳，他见着云若若走来便迎了上去，微笑道：“小神医，你去哪儿了？”待走到云若若跟前时，他又皱起眉抓起了云若若的手腕，“你这手怎么了？”
  “我···我不小心伤到的。”云若若扫了旁边的村民一眼，随即低下了头去，“我回去与你细说吧。”
  “好，回去再慢慢说。”凌陌也不再追问，转身就取了纱布把云若若的手碗给细细包了起来。
  在村民眼中，这其实是个神奇的场景，在他们眼中能妙手回春的神医现在，却乖乖地任由他人给自己包扎，这实在与村民心中神医的光辉形象不符。
  但凌陌却很自然地做着，等帮云若若包扎完后，他又牵起了云若若另一只手，和药棚里的老郎中们打过招呼后，带着云若若在村民的感激中离去了。
  他们踏着夕阳的余晖回到了荆城的宅院中，院中还静悄悄的，看样子楚寒和墨耶还没回来，凌陌将空了的药囊都收拾好后，又忍不住问云若若：“你手上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治病时被病人咬了？”
  “我又遇见了那个小乞丐，”云若若不自然地拉了拉自己的袖子，她觉得被咬的地方有些发冷，“我之前就发现他中了很严重的妖毒，可他到现在都还好好的。”
  “你是说，他不是普通孩子，”凌陌说着又要去拉云若若的手，“那你的伤口还好么？”
  “嗯，没事，他那一口的妖毒并不重。”云若若将伤口抛在脑后，觉得还是说正事要紧：“我没办法认出他到底是妖还是鬼，但我在他身上闻到一种味道。”
  “什么味道？”凌陌的动作顿了顿
  “就是那块···水沉木的味道，他身上的就有和那块木头相似的味道。”
  凌陌从身上把那块沾染墨耶血迹的水沉木找了出来，又取了一片枯叶递给云若若，“你闻闻看，这两样东西是不是有联系？”
  云若若从凌陌手里接过东西，仔细摸索了一下，最后点头笃定道：“一样的，不管是水沉木还是那个孩子，还有这片叶子，都有一种水味儿。”
  “那是江水的味道。”凌陌今日在发病的村子周围走了一遭，发现这些村子的水源都来自荆州城外的一条开岳江，而那条开岳江岸边的植物都死气沉沉，他本就怀疑妖毒是顺着江水蔓延的，如今云若若一说他便更加确信了。
  水沉木自然是出自水中的，那片枯叶是他在江边采的，如果两者都带有开岳江的气息，那是不是说，毒发的源头以及那些修士出处都和开岳江有关系？只是那个乞丐又是什么来头？
  凌陌靠着门沉思，云若若却已经在厨房里忙碌起来，一阵锅碗瓢盆碰撞声和淘洗声后，云若若又到门口拉了拉凌陌的衣角，“仙君，你帮我生个火好不好？”
  凌陌还在整理思绪，不由自主地就按照云若若的话在灶台后点了火，等他听到柴火燃起的哔啵声时才忽地回神，问云若若：“你这是要做什么啊？”
  “我做晚饭啊，”云若若从前边探过头来，不解的看向凌陌：“我饿了···不能吃饭吗？”
  沦为烧火仆的凌陌总觉得哪里有些违和，“可你哪来的米啊？”不对，这好像不是重点，凌陌又问：“你什么时候学得做饭啊？”
  “米是卖糖大爷的啊，”云若若一边熟练地搅拌锅里的粥，一边回道：“我是和恬昭学得熬粥啊。”她垂下眼眸问凌陌：“恬昭···他还好吗？”
  提起先前的那些事，凌陌静默了一会儿，又轻声道：“他不会有事的，他可比你机灵多了。”
  恬昭被凌陌推下井时云若若也在一边看着，她当然明白凌陌的用意是让恬昭顺着水道逃跑，可万一恬昭不明白呢？云若若一直都很担忧这件事，心里有了事，手上的动作就慢了，等她再看锅里的粥时，锅里的粥都快熬成干饭了，顿时急了，“仙君···您不是在生火么？”
  “我不是好好地烧着柴么？”凌陌有些奇怪，这火好像是有点太旺了，而且烟也有点多。
  云若若往灶台后看了一眼，气道：“您这不是生火是在放火啊···”她连忙把一脸无辜的凌陌拉出了灶台，再转身去补救她的晚饭。
  连烧火仆都当不好的凌陌被赶出了厨房，正当他觉得尴尬时，院门口传来了些许声响。
  墨耶跳进了庭院中，闻到那股米香时便直往厨房本来，“是在做晚饭吗？晚饭吃什么？锅里在煮什么？”
  云若若恰巧捧着第一碗粥出来，就将粥碗伸到了墨耶面前：“晚饭。”
  墨耶看着碗里的白粥，顿时泄了气，失望道：“为什么只有粥啊？我要吃肉！”
  凌陌从云若若手里夺过粥碗，朝墨耶耸了耸肩道：“抱歉，我们这里只有粥，我们不吃肉。”
  “不会吧？”墨耶还抱有一线希望，“你难道不觉得这是虐待吗？没有肉吃我们哪来的力气干活啊？你没有肉吃能长这么高的个子吗？”
  楚寒走过来，打破了墨耶的希望：“他还真就是从小吃素长这么高的，而且，”楚寒上下打量了墨耶一眼，“你是从小吃肉长大的，可我也没见你长多高啊。反正吃下去都一样，你最好就别挑了。”
  “我···我在鬼界也算高个子了好不？”墨耶心凉了半截，又不好反驳楚寒，只好冷哼一声去盛了白粥，和云若若坐在门坎上认命的扒粥了。
  凌陌端着手里的半碗粥站在窗前优雅地喝着，楚寒看白痴似地看着他：“你还真的喝粥啊。”
  “不然呢？”凌陌并不觉得自己一个上仙在这儿喝凡间的粥有什么奇怪的。
  “···那你喝吧。”楚寒从锦袋中掏出一坛酒来，将酒坛上的泥封一拍，酒香顿时溢了出来，楚寒再看凌陌就见他的眼神不住地往酒坛子上飘，面上却一本正经的样子，楚寒心中好笑，便又拿了一坛酒来摆到凌陌面前。
  然而凌陌没有立即动那坛酒，依旧慢条斯理地把粥喝完后才放下碗来，楚寒有些讶异地问凌陌：“你就那么喜欢她熬得粥？”
  “大夫说空腹喝酒伤身，我这是在修身养性。”凌陌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着，手上却很快地拎起酒坛子，把泥封拍了开来。
  楚寒懒得理会凌陌的借口，呡了口酒后问凌陌：“你们今日去了村中，可有什么收获？”
  “收获可多了，”凌陌用指尖沾了点酒，在窗台上写划起来，“我今日走了不少路，都是跟着妖毒走得，可是我却发现走来走去都是在水边绕。”
  “好巧，我们在荆州城东外围转了一圈，最后去得也都是水边。”楚寒也沾了酒，在空窗台边把凌陌画的路线给补全，当他和凌陌的路线交汇到一处时他们都勾起了一个笑容。
  “所以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就定下来了？”凌陌的手指在窗台上轻叩着，现在所有的事情都能串联起来了，接下来需要做得就是去确认答案以及解决事情了。
  “要带上她们么？”楚寒倾了倾身子，看了看坐在门坎上的墨耶和云若若。
  “不带上的话，我们怎么搜寻鬼怪又怎么找毒源？”凌陌仰头饮了口酒，又道：“而且若是把她们放在此处又如何确保他们真的安全？”
  “只要找到始作俑者，鬼怪和妖毒就迎刃而解了，至于她们，”楚寒无所谓道：“我刀都带出来了，你觉得还能有修士有这个命去碰她们？”
  这话说得···凌陌无奈地笑笑。
  “如何？”楚寒在凌陌开口前又道：“你又要说我自负了？”
  “不，”凌陌摇头，“你不自负就不是楚寒了。”
  楚寒深深地看了凌陌一眼，拎着半坛酒转身离去了。
  门口的墨耶喝完了最后一口粥，又忍不住地抱怨起来：“你说他凭什么不给我肉吃？我昨天帮他引诱鬼怪还差点丢了命，先前他还坑了我所有的积蓄，现在他居然要克扣我伙食？这不是欺压和虐待么？！”
  “可是楚寒说他会把钱双倍还你，你帮他找鬼怪他以后也会给你报酬啊。”云若若还是无法理解墨耶深重的怨念。
  “他给我报酬那就是在雇我帮他做事！那就是主仆！你看哪个主子会不给仆人肉吃？”墨耶托着下巴悲伤地仰望天空，“明明那些仆人跟了好主子都是吃香的喝辣的，唉，看来我这是跟了个坏主子啊···”
  忽地一道黑影停在了他头顶，未等他回头看，就觉得自己嘴边贴了个冷冰冰的东西，猝不及防一口烈酒就灌了进来。
  楚寒给墨耶灌了满满一大口酒才收回了手，又冷声问墨耶：“香不香？辣不辣？”
  墨耶不住地咳嗽着，连眼泪都被辣出来了，好不容易等他止住了咳嗽，再想抬头去和楚寒理论时，楚寒已经走远了，他气得一跺脚，追了上去：“你···你不动手动脚会死啊？！”
  墨耶脸上的红晕在月光下分外艳丽，这是被酒熏的？呛得？气得？还是羞得？云若若想不明白，看着墨耶和楚寒吵吵闹闹地离去，她从这件事中得出了一个结论：说坏话一定要躲起来说，最好是在中午，因为早晚都会被抓到。
  “想什么呢？”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后面的凌陌敲了敲云若若的脑袋，“都这么晚了还不去睡觉，白天干得活不够多？”
  “这就去。”云若若起身又进厨房收拾起来，凌陌还是倚在门边看着她，看了会儿又道：“明天我会和楚寒去江边一趟，大概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你就和墨耶去村中布药，你能照顾好自己吧？”
  “就必须是你们两个吗？”云若若停下了手里的活儿，“你们要去的地方要做的事···很危险？”
  “不算危险。”凌陌在心里感叹了一下云若若的敏锐，“你不是还想救更多的村民么？那留在村中熬药不是更好么？”
  “我已经把药方写给了郎中们，没有我去布药他们一时半会儿也能稳住病情。你和楚寒要做得事你们都想好了，没有我你们或许会完成的很好。”云若若擦了擦手上的水，垂眸道：“可我就是想要跟着你走，就算可能会给你添麻烦，还是想跟着你···我是不是很自私啊？”
  “若若，”凌陌微微皱眉，他走过去又敲了一下云若若的头，“什么麻不麻烦的，你这都在想些什么呢？”
  他这一下敲得有些狠，云若若吃痛地捂住了脑袋，委屈地瘪起嘴来。
  “没有你怎么会很好呢？”凌陌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云若若被敲的地方，“若不是你我们根本不会那么快找到江边，是我该庆幸有你跟着。”
  “所以···我还能跟你去江边吗？”云若若蹭了蹭凌陌的手。
  “嗯，虽然我也很想带你去，”凌陌眼眸含笑地看着她，温声道：“可是你腿短，跑不快跟不上我们啊···”
  “仙君！你这是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