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喜欢你很久很久很久了！”
  酒楼里，一片寂静之后，突然响起了一声口哨。
  这一声口哨好似开关，一摁下去，整个酒楼都嘈杂了。
  “这位兄台，”隔了两三桌的一个少年出声，“这姑娘一片痴心，你便从了吧！”
  周围一片哄笑。
  “从了吧！”
  “快快从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闹声中，襄阳郡主的脸红的像桃儿，那种鲜嫩多汁的水蜜桃儿。
  嗯，我想，这脸蛋，一定很好咬，水蜜桃味的。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臀下那张凳子硌得慌，有点不舒服。
  我调整了一下坐姿，压下心里边那种没由来的不舒服的感觉，拿起一旁的桃子啃，看向沐泾。
  嗯，看戏。
  沐泾那张勾起着的嘴角慢慢地平了，一张脸板得让我想起了学堂里的夫子。
  “很抱歉，郡主。”沐泾那小子说，“泾心里有人了。”
  襄阳郡主红扑扑的脸刷一下就白了。
  “你骗我。”她眼里沁出泪水，就像在看一个负心汉，满满的委屈看得我一个女雪灵心里都难受极了。
  众人的感受与我相仿，俱都看向沐泾，以目光表示谴责。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凳子又变得舒服了。还有，手上的桃儿味道真不错。
  “泾未曾骗过你。”沐泾语气淡淡，眉眼也淡淡，“泾与你说过好多次了。”
  “你明明就在骗我！”襄阳郡主大了声音，“在你与我说你有喜欢的人之后，我就一直派人跟着你，可你身边没有一个与你关系亲密的女子！你就是在躲我，你就是在骗我！”
  我听了，一挑眉。
  关系亲密的女子？
  我算不算？
  不对，我为什么这么想？
  不过好像也不算错。我的确是女的，而且这一路上和沐泾这小子关系也还不错，只不过我不是人而已。
  我闲闲地将桃儿啃光，果核往桌上一丢。
  沐泾皱眉。
  “泾言尽于此，郡主自便。”
  “你！”
  沐泾说完，起身，向酒楼外走去。
  哟呵。冷面无情啊。
  眼见着沐泾一只脚跨出酒楼门槛，我心中微动，朝他喊了一句：“沐公子，别走啊，你还得付账呢。你走了我和弟弟不就得被压在这打工还债了？”
  沐泾另一只脚刚想跨出去，我话音落下，他一顿，然后一不小心被绊了一个踉跄。
  他乖乖地退了回来。
  襄阳郡主似是现在才看到我，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那眼神看得我毛骨悚然，激得我浑身一抖。
  沐泾叹了口气，重新坐下，向小二喊了句“结账”，然后对着我微笑道：“阿离真调皮，不过是该我结账的。”
  我差点被口水呛住。
  阿离，妈耶，多久没有人这么叫我了诶！
  还有，这哄小孩儿的语气是个什么事儿？
  我感觉古怪极了：“你之前不是一直喊我姑娘？”
  沐泾避过不谈。小二屁颠屁颠跑过来，找沐泾结了帐。
  我和雪三弟弟站了起来，准备与沐泾一同离开。
  “沐、沐泾哥哥！”襄阳郡主见沐泾要走，一把扯住他的袖子，“沐泾哥哥，我有事情要说！”
  沐泾脸色倏的从刚才的和风细雨变成冷若冰霜。这变脸的技术啊，不由得我不感叹，一绝！
  “郡主请自重！”沐泾一挥衣袖，想把襄阳郡主的手拂开，奈何襄阳郡主抓得紧，没甩开。
  “很重要的事情！”襄阳郡主喊道，“沐泾哥哥你一定要听我说！是刺客的事情！”
  沐泾动作停住了。他看了我一眼。
  我被看得一脸懵。看我干嘛？
  哦，刺客。好像有印象。似乎是多久前来着，沐泾遇到刺客的时候，那批刺客都是我收拾的。
  于是我道：“既然是关于刺客的事情，你就去听听呗。事关你的安全，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沐泾对着我笑了，冬日的寒雪瞬间变成春日的和风：“还是阿离关心我。”
  我：？？？
  我一脸懵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某人说话的语气变得这般无法言说，我感觉我今天收到了惊吓。
  雪三弟弟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我一眼，对他说道：“去吧去吧，赶紧说完赶紧走，我们还要赶路。”
  沐泾道：“阿离也不是外人，不如过来一起谈？”
  然后我感受到襄阳郡主盯着我的目光变得阴冷。
  “不，不必不必。”我摆了摆手，“有什么好谈的，那群人是去杀你又不是杀我，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自己去说话，自己去啊，乖。”
  我如果进去时时刻刻对着襄阳郡主那双眼睛我才是真不要命。我感觉如果目光可以当武器使我估计已经命丧黄泉了。
  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我怎么就被襄阳郡主给盯上了，我惹她了？
  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虽然我很好奇襄阳郡主所说的刺客的秘密到底是什么，但是——我可以偷听嘛，反正都可以知道那当然怎么舒服怎么来啦！
  沐泾似乎有些小失望，不过好像也不是特别失望。他表情平淡的像是在说今天天气真好，然后对襄阳郡主说：“既然如此，郡主入内一叙。”
  老板早就已经很有眼色地收拾出了一间雅间，一躬身请他的两位顾客进去。
  待二人消失在楼梯口，雪三弟弟瞟了我一眼。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准备怎么干？带上我。”
  啊，不愧是我的好弟弟。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我想着，蹲在雅间门口偷听的话显得我太掉价。我身为堂堂雪灵族圣女，偷听也要高大上。
  于是我道：“嘁，姐姐我怎么可能会去干偷听这种缺德事儿呢？我们去门口等。”说着，我拿起斗笠盖在头上，遮住了头发，手指悄悄藏在衣袖里捏了一个解封诀和一个听风诀。
  斗笠下的头发悄然变白，楼上雅间的声音也传进了我耳朵里。沐泾小子和襄阳郡主正在叮叮当当倒茶。
  嘿，谈个事儿还穷讲究，还喝茶。
  雪三弟弟看了我一眼，也不知看没看破。他也戴上斗笠，还把边沿压低了，遮住了半张脸。我和他一个门左边一个门右边，感觉像是两座门神。
  “我……”我听着襄阳郡主的声音犹犹豫豫地响起。
  然后是沐泾那厮丝毫不怜香惜玉的声音：“郡主有话便说，泾还有急事，没办法与郡主一直磨蹭。”
  我努力压着嘴角，不让自己笑出来。
  说来沐泾这小子看起来真的挺闲的，吃吃喝喝玩玩睡睡，优哉游哉，完全看不出来他是个被贬的罪官。
  默了几个呼吸，在一片冰冷而尴尬的氛围中，襄阳郡主开口了。
  “沐泾哥哥应当是知道的，以沐泾哥哥的聪慧，怎么也该知道，当初刺杀沐泾哥哥的是两拨人。其中一拨人手段狠辣，另一拨人却只是做做样子。
  “其实，其实是这样的。当年，我父王在与母妃商讨事情的时候，没留意我躺在里间的床上。我朦朦胧胧刚醒，就听见父王他说，他说要勾结西域外族推翻了皇伯伯的统治，抢了皇伯伯的皇位！
  “刚开始我真的是被吓到了，可是后来，我想，我想，如果父王登了那九五至尊之位，我便是公主。到时候我只要求父王下个圣旨，我就可以嫁给沐泾哥哥了——”
  襄阳郡主声音一颤又一颤，每个停顿中都夹杂了些许哭音，里头的情谊千回百转而又绵延深厚。我不由得默默在心里给她一声称赞。
  “于是，于是我没阻止，我还很开心地跟父王说我也想要为父王的大业出一份力。后来有一天，父王说，沐叔叔冥顽不灵执迷不悟，与他作对，且沐叔叔身居要位，如果不除，他日恐怕不会顾念他们的同窗情谊，会成为父王成事路上的一块又臭又硬的绊脚石。所以，父王派人刺杀沐叔叔，还说未免沐泾哥哥寻到沐叔叔死因而去复仇，要那些人顺便把沐泾哥哥也给杀了。我好怕，我那么喜欢沐泾哥哥，我怎么能让沐泾哥哥死在我父王手里呢？于是我求了父王，说我因为屡次被沐泾哥哥拒绝所以想要报复沐泾哥哥，让父王将那群杀手给我受我指挥去杀了沐泾哥哥……
  “可是沐泾哥哥，我这么喜欢你，我肯定不会害你啊。所以我下令让那群刺客做做样子便可，不要真的伤了沐泾哥哥。我以为父王真的信我了，没想到他还怀疑我。他打探到了我下的命令，即刻又命了一拨刺客去杀沐泾哥哥……然后在母妃面前说，罚我跪祠堂，罚我抄女戒，罚我禁足，一连罚了我三个月……沐泾哥哥，我那是第一次被罚，我所有被罚都是因为你啊！
  “我好不容易从王府逃了出来，就是为了给沐泾哥哥送消息。沐泾哥哥，我——”
  “别说了。”沐泾冷冽的声音突然响起，吓了我一跳。我似乎从没有听过沐泾那厮用这种冻死人不偿命的语气说过话，我一直以为他说话都是那么温温柔柔和风细雨的。
  “莫说我根本不喜欢你，你觉得，在你父王害死了我爹之后，我们两个还有可能吗？”
  我想襄阳郡主的脸色一定一刹那刷白。
  “多谢你告诉我你父王的事情。我总算可以肯定我爹的人命的确在你父王手上了。”沐泾的声音淡淡。
  听了一出大戏的我为这一对多灾多难的儿女一叹。这般爱恨纠葛，感觉他们好可怜，真的。
  “你……”襄阳郡主话里哭声更甚，“你心悦的人，你心悦的人，可是……”
  桌椅挪动的声音响起，脚步声响起，沐泾该是要走了。
  襄阳郡主突然委屈地哭道：“可是坐你身边的那位……阿离姑娘？”
  嗯？怎么突然提到我了？关我什么事儿？
  震惊之中，我听到了雅间的门骤然关上的“哐当”响声，还有一声隐隐约约轻轻浅浅，虚幻缥缈仿佛不切实际的“嗯”。
  我吓得一挥手封闭了雪三弟弟的五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