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离，哥哥出去一趟，马上就回来。你要乖乖的，待在家里等我。”哥哥脸上笑容疏朗。
  他转身，背起凝雪剑，打开房门。
  那道墨蓝色的身影，逆光而行，渐渐地，越来越浅。
  越来越浅……
  “别、别走！”
  我再一次惊醒。
  日已上三竿。即使是早春，正午的太阳也毒得紧，晒得我全身是汗。我胡乱揉了揉汗湿的头发，正准备起来，头顶却传来清脆的一声。
  “啾！”
  我仰头一看。
  鸟巢里，三只小鸟睁着大大的眼睛，一脸疑惑地盯着我。
  “啾，啾啾。”其中一只叫了叫。
  “啾什么啾，有什么好啾的。”我一个翻身，趴在了树干上，一只手撑头，一只手点了点那只小鸟的脑袋，“喂，小鸟儿，你们吃饱了吗？会飞了吗？”
  “啾！”
  肚子里咕噜噜传来一声响。
  “饱了？可是我饿了。”我歪了歪头，“喂，问你们啊，你们觉得烤小鸟好不好吃？”
  “啾啾！”
  小鸟儿晃了晃脑袋。
  “噗。”
  我没笑，我真的没笑。
  手一撑，从树上跳下来。肚子饿了，该往哪儿找吃的呢？
  有了，这儿离伏螭山我家小药庐挺近的啊。许久没回去，这回正好路过，便回去看看吧。我记得我还是有储存一些小食干粮的呢。
  我微微一笑，哼着歌，把梦里的哥哥抛到了脑后。
  ……
  一踏进我的小药庐，我就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
  原本干干净净的灯盏内多了半根白蜡烛，喝茶用的瓷碗从茶几上移到了床头，空气中原本清新雅致的竹叶香被一种浓厚压抑的檀香取而代之，忒不好闻。
  我的第一个反应是我家小药庐进贼了，第二个反应是我家没财没色的小药庐居然进贼了。
  不过嘛，这小贼是在这里常住了？这蜡烛明显是昨晚上才灭掉的吧！
  啧，这贼也忒大胆了些，看这屋子没人住也没有半点钱财居然就想直接鸠占鹊巢，也不问问这小药庐是谁的。看姐姐我不一脚把他踢到往生殿里去！
  然后，我看到我房间前珠帘被一只白皙纤长的手撩起。
  他娘的那个小贼居然就在我屋里！！！
  哼哼，正好。
  我微微下蹲，稳住下盘，右脚蓄势待发——
  “诶？阿离妹妹，好久不见啊。”那个从我房里掀帘走出的男子一身白袍滚金边，那一张标准的常笑的死人脸分外欠揍。
  我好险憋住了这一脚，差点憋出内伤。
  “不是妹妹，叫姐姐。”我纠正。
  “妹妹，哥哥我确确实实比你大了那么一个时辰，叫你一声妹妹也是应该的。”雪三雪无垠笑得很“矜持”，“远来是客，阿离妹妹不如与我坐下一同喝一杯茶？”
  说罢，做了个“请”的姿势。
  我嘴角抽了抽。
  “这里是我家。”我道。
  “啊，是这样吗。”雪无垠那厮依旧笑得欠揍，“抱歉。我看这里一直没人，而且连一枚铜钱都没有，还以为是那户人家搬迁房子不要了呢。”
  呵呵，如此理亏的情况之下还能够面不改色笑若春风谈吐文雅姿态做尽，真真是好定力，好心智，好厚的脸皮！！！姐姐我不禁五体投地！！！
  “还有，你刚刚出来的那间卧房，是姐姐我的闺房。”我眯起了眼，冷笑，“你怎么说？”
  雪三神情依旧不变地道了一句“抱歉”，眼力好的我却发现某三的耳根子突然间红得鲜艳夺目。
  我一声惊叹。原来无赖也是会害羞的啊。
  雪无垠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消了耳根子上泛起的潮红。
  “我说，雪三弟弟啊，”我一脸探究地看着雪无垠，“你不是押送红二和红三回圣域了吗，怎的现在还在这里？”
  “是哥哥。”雪三先是照常回了一句，然后道，“一不小心让他俩逃走了。”
  “……”
  一瞬寂静。
  “噗哈哈哈哈哈哈，雪无垠，你蠢不蠢！”我捧腹嘲笑，“两只毫无战斗力还被赤离蚕丝绑起来的雪妖，你居然让他们给逃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雪无垠带着他那招牌式万年不变常笑的死人脸，微笑道，“阿离妹妹，别闹。”
  语气在“妹妹”二字上格外加重。
  “叫姐姐！”我阴森森。
  “妹妹。”阴森森的眼神反抗无效。
  “姐姐！”
  “妹妹。”
  “姐姐！！”
  “妹妹。说了是妹妹，就是妹妹。”
  “雪无垠，你这个蠢笨如猪的混账！”
  “不管你说什么你也改变不了你是妹妹的事实。”
  “滚！”再也不理他了！
  “……”
  我瞥了他一眼。
  “阿离妹妹，我饿了。”雪三可怜兮兮。
  似乎……大事不妙啊。
  “我放在家里的干粮呢？”我问。
  “吃完了。”雪无垠笑眯眯道。
  ……哈？
  我感觉自己的火气蹭蹭蹭地往上冒。
  “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就私自吃我的东西！雪无垠你是想死还是想死还是想死！”我终于忍无可忍把先前忍下来的那一脚踹了出去，“你之前学的礼仪全都喂狗去了吗！王叔是怎么教你的！你这样对得起王叔在天之灵吗！吃的居然还是我的东西，你知道姐姐我没多少钱吗！你个王八蛋还不给我快点去摸鱼打山鸡！把我的那份也备了！”
  我自动忽略了怀里揣着的那一盒金砖。
  雪三端着那一张万年不变常笑的死人脸，姿态端庄地出去了。
  “我是哥哥，我要让着妹妹……”我听到他如是说。
  我一把抓起手边还盛着刚烧开的茶的瓷碗就扔了过去。
  “唔啊啊啊啊，好烫好烫——好男不和女斗，好哥哥不和妹妹斗唔啊啊啊啊啊！！！”
  我把茶壶也扔了出去。
  让你嘴贱。
  ……
  过了好一会儿，太阳都快西斜了，肚子也响了半天了，我才远远的看见雪无垠那厮一瘸一拐地挪回来。
  “混蛋雪三，你跑到哪里去了！”我叉腰学泼妇，“你知不知道姐姐我已经很饿了——你……”
  “女孩儿应该矜持点。”雪三满脸疲惫地说。
  某三脸上涂满了泥灰，原本干净整洁的滚金边白袍都快变成破不拉几的滚铁锈边灰袍了，全身湿漉漉，头顶还有一小片叶子立在那儿耀武扬威。
  “噗哈哈哈哈哈哈姐姐我这辈子就没矜持过哈哈哈哈哈哈……”我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雪三弟弟你这是去哪个垃圾场滚了一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雪无垠的那张死人脸微笑着，一下子把手里半死不活的的山鸡和鱼抛到了我的怀里：“处理它们的活儿就交给你了。”
  “哈哈哈……你不会？”我用衣袖擦了擦眼泪，笑得停不下来。
  根本停不下来嘛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会。”雪三微笑着道，带着一脸泥灰。
  不好意思我又笑了哈哈哈哈哈！！！
  “哈哈你这些年都是怎么活下来的啊……”我道，“这不会那不会，不会打山鸡不会摸鱼，不会找地方睡不会做饭，还路痴……”
  雪无垠微笑着任我贫嘴。
  “你就连用法术烧个火加个水都不会吗？”我满脸好奇，往嘴里灌了口茶。
  “不会。”雪三满脸泥土地眯眯笑。
  “噗！”我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不行不行，这样不行！”我三步并做两步蹦到雪三哥哥，啊呸，弟弟身边，道，“你再这样，我就找不到弟妹了！”
  “你本来就不可能有弟妹，要有也是嫂嫂——”
  “就是弟妹。”我打断雪无垠的话，“所以，从今天开始，我要训练你做饭的能力！不许推脱！压着你我也要你学完！”
  雪三一脸云淡风轻：“随你便吧。”
  ……随我便？
  那可真是太太太太太棒了！
  我拎起在我怀里使劲儿蹦哒的一条鱼，扔给了雪无垠：“那么学习从现在开始！先人有云：‘熟能生巧。’所以，你现在就把这鱼的鱼鳞给去了吧。”
  “哦，好。”雪三捏着鱼笑眯眯走了。
  半晌后，我再一次看到了那条被刮得惨不忍睹的鱼。
  ……为鱼默哀一刹那。
  “这儿有一口锅。”我一脸嫌弃地把鱼扔进锅里，连锅带鱼递给雪无垠，“加水，烧火，煮鱼汤。”
  于是乎，结果就是，水被火蒸干了。
  ……可怜的鱼。
  重新加了水，这回终于出来一碗惨不忍睹的鱼汤了。我甚是欣慰。
  执勺，取一点鱼汤，品尝。
  味道甚是寡淡。
  没加盐。
  “……”
  腹中饥饿难耐，我自暴自弃把一锅鱼汤全塞给了雪无垠：“这个你自己做的，自己吃！”
  姐姐我还是吃自个儿做的东西吧。
  不过嘛……
  夕阳西下，云层翻滚，天边似火烧。即使我很讨厌红色，也不得不承认，这一幕，壮丽而唯美，令人陶醉。
  晚间的风悠悠荡过门前屋檐下的竹铃铛。竹铃铛随着风摇晃，发出清脆动听的声响。
  如果，我整整十五万年的时光里，每一柱香每一刹那，都是像这样平淡而温馨地度过的话，那该有多好啊。
  这样，即使我在十五万岁那年的天劫来临之时死去，也无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