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二日——宗元国的团圆佳节‘花好节’。
  苏慕薇的父亲是无国界医生，成天忙着救死扶伤，今年照样没回家，苏慕薇的母亲在云丽国参加学术研讨会，父母都不在家，苏慕薇也没有回家的必要，于是继续待在李立安的庄园里。
  李立安的父母今天刚从国外度假回来，苏慕薇不可避免地和他们见面了，双方都是谦和随性的人，相处起来都不尴尬，下午三点出头，李立安回到庄园，在父母面前，李立安简直是天真无邪，惊得苏慕薇对父母的思念都被冲淡了。
  毕竟是‘花好节’，晚餐相当丰盛，主菜是烤乳猪，主厨把烤乳猪片开摆盘，配上葱花、千层饼，往桌上一摆，就让人食指大动，要是再蘸上特制的乳猪酱，清香、甜香一时全了，刚尝一口，苏慕薇就被酥脆的外皮取悦，再细细品味，肉质嫩滑，几乎达到入口即化的境界，苏慕薇一向不热衷于满足口腹之欲，都情不自禁连续动筷，直到烤乳猪彻底进了肚子，也还能好好回味一番。
  三牲五鼎，八珍玉食，李立安投资美食毫不吝啬。
  用完晚餐，李立安领着父母和苏慕薇往阳台走去，悠扬的管弦乐声在夜色里悄然爬进人的耳朵，一支曲子奏毕，烟火瞬间点燃夜空。
  烟火表演正式开始。
  管弦乐声再次响起，烟花一朵接一朵地在黑暗中盛放，赤橙黄绿青蓝紫，千姿百态，自有万般动人处，火烧云一样炸开的是热烈，天女散花一样呈放射状的是祈愿，最好看的还是深蓝色的烟火，它在夜空里泼墨，而后晕染出一幅写意山水。
  某几朵调皮的烟花和满天星似的，处处留情，直接盖过夜色的风头，结果下一刻燃放的烟火就和它争奇斗艳且更胜一筹，自左向右，七彩的烟火谁也没闲下片刻，从地平面那，数十棵火树蹿出，天上更是花团锦簇，交相辉映，淡金色和浅蓝色的烟花异样合拍，富丽糅合幽雅，不知是怎样的雅趣才将这两个冤家凑对，但要说新奇，还得数后面那个红绿对撞的，并无半点俗气，孕育的只是降落人间的精灵，最后收尾的烟火是北极光色带团，绿、白、黄、蓝，还有几抹不分明的紫色缠绕其中，神秘绚烂，醉人的很。
  烟火表演结束，苏慕薇伫立良久，夜空中朵朵开的不是烟花，是她的心花。
  “喜欢吗？”或许是漫天烟火过于梦幻，过于美好，李立安也被勾入烟火编织的幻梦里，沉醉不愿醒来。
  “喜欢。”谁能不喜欢呢？苏慕薇心里叹道。
  “喜欢就好，回屋吧，吹太久风会着凉的。”李立安温柔体贴地牵着苏慕薇回到室内。
  二人边走边聊，说着说着，忽然就聊到谢耘京，“耘京要结婚了，你说我准备什么礼物好？”苏慕薇和谢耘京相识多年，仍然不知道谢耘京到底喜欢什么，因为谢耘京从来不显露自己的喜好，苏慕薇是这样认为的，李立安的见解就截然不同了，她认为谢耘京从来都没有喜欢的勇气。
  “你参加她的婚礼就是给她最好的礼物。”李立安说道，谢耘京这样一个唯利主义者能够不计回报地和人交往，甚至还在暗中默默守护对方，已然是最大的喜爱，苏慕薇却不知道这些，李立安不禁同情起谢耘京来。
  “靠谱一点，好不好？”苏慕薇嫌弃道。
  “苏大人别为难在下，随份子钱就是了。”李立安可不愿为谢耘京费这种心思。
  “总角之交，在下岂能糊弄？”苏慕薇说道。
  “给她刻两方印章吧，”李立安建议道，“正好她和赵平轩一人一个。”
  “好主意，我那正好有块上等的鸡血石。”苏慕薇笑着说道。
  “她的婚礼你和我一起去。”李立安郑重地嘱咐道，苏慕薇不解，疑惑地看着李立安，李立安不由笑起来，“你和我二哥吃顿便饭，我二哥就对你魂牵梦萦，他还算是守法公民，不会做些什么，谢耘京邀请的人鱼龙混杂，你不跟着我，有些不守法的婚宴没结束就能下手把你绑走。”
  “封建贵族都不会这么干，你在开玩笑吧？”苏慕薇不信，李立安的劝告实在太过荒谬，宗元国可是法治国家，怎会有如斯胆大包天之人？
  “我们读小学的时候，孙梓跃（女明星）很红，你还有印象吗？”李立安问道。
  “有一点。”苏慕薇答道。
  “你能看到的是不是她吸毒致幻、跳楼自杀？”李立安暧昧地笑着问道。
  苏慕薇点头。
  “那不过是糊弄大众的一套说辞，有权有势的色老头看上她，把她玩弄至死，她的亲戚们威胁色老头要赔偿，结果被赶尽杀绝，一了百了，她的尸体被匆匆火化，法院判定她是自杀，权势啊，能让人黑了心肠，更能让人满足黑心肠里头的龌龊欲望。”李立安算是冷血动物，她对孙梓跃的同情少得可怜，因为这一切荒谬又理所当然。
  苏慕薇的眼皮耷拉下来，“我多希望世界是光明的，可你总要告诉我什么是黑暗，”接着，苏慕薇苦笑起来，“螳臂当车当然可笑，无能的同情多可笑啊。”
  “然而没有这种可笑，怎配生而为人？”李立安劝慰道，“你不会可笑，因为我会让你无所不能。”
  “有权有势的人背后都是盘根错节，你不怕我拖累你？”苏慕薇不解地问道。
  “只要你能守住本心，我就可以无所不能。”李立安确实不是说笑，权势名利于她而言皆是唾手可得，反而了无意趣，故而她现在更想取悦自己，满足自己探求极善与极恶的欲望，而苏慕薇正是她关于人性至善的信仰，也是她最后的底线。
  “你做这些能得到什么好处呢？如你所说，和有权有势的人作对无异于以卵击石，你应该是理性人，没必要这样做。”苏慕薇不知道李立安的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两人之前就这个问题讨论过数次，每一次李立安的回答都不同，一会坚决阻止她，一会要她顺其自然，一会又积极鼓励她，苏慕薇实在是觉得脑容量不足。
  “图个高兴。”李立安的回答让苏慕薇哭笑不得，苏慕薇沉默半晌，无奈地说道：“你这是什么？”
  “真情流露。”李立安温柔地说道。
  “那你能支持我什么？”苏慕薇问道。
  “我要是竭尽所能，可以把和政界、军界关系不大的圈子里的蛀虫肃清，政界、军界的我不太好直接动手，但要是情况特殊，我也可以直接动手，不过我更喜欢放长线钓大鱼，比方说李相回吧，他的后台我可以对付，但是现在还没必要，我打算让那条大鱼在十年内垮台。”平地一声惊雷起，李立安的能量之大远超苏慕薇的想象。
  “你这样是不是厉害得过分？”苏慕薇感叹道。
  “并不，拿甲乙举例，甲侵犯乙的利益，肃清甲是乙的愿望且愿望强烈，近乎不死不休，那就把甲犯事的证据交给乙，让乙除甲，如果乙并非善类，那就看一出狗咬狗的好戏，如果乙背景干净，那就祝他一臂之力，说到底，就是在幕后当操盘手，别跳出来惩恶扬善招暗枪，当一个无名英雄，这样的话，你会甘心吗？”李立安笑着问道。
  “何必图那虚名？”苏慕薇洒脱地说道。
  “很多时候，人倒台不是因为自身弱小，是因为挡着更高层的利益了，于是更高层挥刀了，我其实不太希望你来玩这些阴谋，但是比起亲自动手它似乎安全多了，你知道我喜欢研究什么，所以我支持你，但我有个要求，过于难缠的先放弃，我还不想为爱好牺牲。”李立安说是这么说，但她根本不是一个怕事的人。
  “那我要做什么？”苏慕薇问道，维护正义只是李立安爱好的大框架，实际操作又得另当别论。
  “现在不急，你得先适当放下程序正义的想法，和恶鬼争斗，千万别讲道义，想要除恶务尽，一定程度上就得以暴制暴。”李立安满怀期待地看着苏慕薇，她既不舍埋没苏慕薇做温室花朵，又不愿放雄鹰翱翔天际。
  “你是人性本恶论的拥趸吗？”苏慕薇忽然问道。
  “恰恰相反，我坚信人性本善。”李立安玩世不恭地笑，但苏慕薇莫名觉得李立安所言是发自内心的。
  “那我呢？”苏慕薇问道。
  “你是人性白纸论。”李立安坚信不疑地答道。
  “你就这么确定？”秋波横，暗香来，春华不及婀娜。
  “难道不是吗？”苏慕薇对法治的认同度远高于德治，再结合她平常的言行，显然，她并不认可人生而善或人生而恶的观点。
  “我都看不透你，好挫败。”苏慕薇感叹道。
  “你挫败吧，我先睡了。”李立安说着就向卧室走去。
  “不解风情的呆子。”苏慕薇目瞪口呆，不小心把心里话都说出口，一出口就惊觉失言，然而为时已晚，李立安当即就扑过来把她的脑袋揉成鸟窝。
  李立安战绩卓著，伸手就戳苏慕薇的脸蛋，然后笑着凑到苏慕薇耳边说道：“坏孩子，”她的声音低沉又性感，听得苏慕薇身体僵住、心跳漏拍，“会没有糖吃哦。”剩下半句更是抑扬顿挫，就跟勾魂的海妖似的，苏慕薇不知想到什么，火烧云爬上脸颊，随即一把推开李立安。
  李立安无辜地摆手，一副与己无关的样子。
  “幼稚。”苏慕薇红着脸吐槽道。
  “在下还当苏大人百毒不侵，原来脑子里的废料一点不少。”李立安丝毫不给苏慕薇留面子，脸上写满幸灾乐祸。
  “我没有。”苏慕薇立马否认。
  “没有，没有，睡吧，这么晚了。”李立安见好就收，不再逗她。
  “晚安。”苏慕薇说完就逃也似的冲向客房。
  李立安终于抑制不住地笑出声，一时没站稳，人倒在沙发上也不忘继续笑，苏慕薇是没看见这一幕，否则李立安深谋远虑、冷静沉着的高大形象就要坍塌得灰也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