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尘世间的因果轮回，不过是兜兜转转，最终依旧会回到一开始踏足的地方。
  寒雨在这轮回中受尽人情冷暖的苦楚，终究不是当年那唯恐天下不乱的魔尊寒雨。
  这梦很长，他埋在虚无之中动弹不得，直到一个熟悉的影子慢慢，慢慢靠近他。
  他分明不记得魔域，不记得昔时往矣，可是他看着面前这人形，却念出了心中的那个名字，“时玖大人……”
  场面转换到了裴府的听风阁中，秋风卷起枯败的叶子发出些许声响，竟是那般的真实。
  “秋风往，故人归。”十九娘坐在窗边望着外面凄凉的秋景，轻声念到。
  她转过头来看裴寒雨，可是不论裴寒雨如何努力，依旧看不清十九娘的模样。
  十九娘问道，“寒雨，你在轮回中挣扎了这么久，何时归来呢？”
  何时归来呢？就像是秋风划开了细小的裂纹，有什么记忆如潮水一般涌了过来。裴寒雨梦中的那些画面是那么真实的，真实的叫他害怕。
  一时之间，他有些分不清楚，他到底是永乐城裴寒雨，还是魔尊寒雨……亦或是，这二者都是他。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十九娘静静坐在那里看着裴寒雨苦苦挣扎，她似乎很有耐心，不催促也不规劝，只是坐在那里，像是观赏风景一般，悄若无息。
  秋风往，故人归……直到裴寒雨抬起眸来给她行礼，十九娘才站起了身。
  “寒雨顽劣酿下大祸，望时玖大人责罚。”裴寒雨沉声说到，姿态放到了最低……他记起来了，他是魔尊寒雨，为救关山舍弃本体堕入轮回，化身裴寒雨。
  十九娘慢步走了过来，抬手扶起了裴寒雨，“这轮回往生的滋味不好受，你受苦了……这便是你应受的惩罚，如今劫难已过，该回去了。”
  该回去了，回到魔界，那里需要一个魔尊寒雨。
  裴寒雨本该干脆的答应，可是……他终究不是当年那个恣意妄为的魔尊，他有了红尘中的眷恋与不甘，于是……他犹豫了。
  十九娘毫不意外，却没有追问什么，而是给裴寒雨讲起了故事，“你与关山搅得仙界永无宁日，几乎覆灭了仙道，后来神魔大战你可还记得？”
  裴寒雨闻言点了点头，细细的聆听着。
  十九娘继续说道，“你舍弃本体堕入轮回，魔域大陆也跟着消失在了魔界，无数魔尊无家可归，散落各处，有的消匿六道，有的也如你一般遭到迫害。”
  “我这样说不是给你什么负罪感，若不是当年我输了，魔界也不会如此，我才是最大的罪人。”十九娘说的轻松，就像是在讲一个古老的故事，可是，裴寒雨知道十九娘在剖开她血淋淋的伤疤来。
  十九娘说的坚定，“为了魔道，我需要你帮助我，寒雨。”
  “……”裴寒雨看着这样的十九娘，心中也燃起了一团火，魔道早已覆灭于世，可是十九娘从未放弃。
  “你怎么会输的？”裴寒雨决定了不再留在这轮回之中，他要回到魔界，承担起他该承担的责任，不过他不明白，难道神界有人比万魔之主时玖大人还要强悍的？
  说到这个，十九娘只是摇了摇头，简单的解释道，“神尊扶彦，并不是一个传说。”
  她没有再说什么，裴寒雨却已经知道了……打败十九娘的便是那个传说中的扶彦大人。
  裴寒雨正想着，十九娘突然问起他来，“关山……你便可以放下了？”
  万关山……裴寒雨扪心自问，他真的放下了万关山吗？他真的忍心留关山一人在这轮回之中？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一世他与关山会在尘世中相遇，或许冥冥中早就表明他要重回魔界。
  他一开始不该撺掇关山与仙界为敌，如今他送关山入凡尘，得了这一段虐恋情深，也算是偿还了一开始欠下的债，即是如此，也到了放下的时候。
  “我猜想他已经修得了三魂七魄，就不用我陪着他什么了……等到他造化到了飞升上去，我是魔尊，他是关山，我与他再无交集。”这就是寒雨的答复，下一世万关山不来寻他，那就如万关山信中所写，自此陌路，互不牵扰。
  “也好。”
  不知是谁道了句也好，那么牵强的化在了秋风中。
  ……
  夜色阑珊，灯火通明，听风阁的寝室里多少双眸子在盯着十九娘。
  十九娘终于还是像所有医者一般叹息着摇了摇头，不知是冲着谁说了句，“节哀。”
  裴寒雨已然西去，毫无转圜之地。
  赵青木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整片天空都坍塌了……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万关山走了……裴寒雨竟是这样撒手而去，当真是一丝一毫的机会也不留给他吗？
  悲痛，恼怒，复杂的情绪一瞬间堆积到了赵青木的胸间，他想要质问这个十九娘，不是说可以救回人来的吗？如今为何失手了？不是说是东山鬼谷的世外高人吗？连这点儿能耐都没有了吗？！
  十九娘透过赵青木那双能喷火的眸子几乎猜到了赵青木心中所想，对此，她不屑的冷笑起来，冲着赵青木，“你恨我没能救他回来？那你可知他是因你而死？”
  因我而死？怎么会！怎么可能！赵青木本来要喷发的怒火一下子被浇灭了一半，不解的看着十九娘，却觉得自己木木的错不开眼。
  十九娘亦是盯着赵青木的一双眸子，“他的病要不了他的命，只有心死了，他才会死。是你一步一步杀死了他的希望，是你一步一步把万关山推离了他的生活，我说的不对吗？”
  见赵青木傻掉了一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十九娘再不理他，而是看向了痛苦不已的柘岚，“按照他的吩咐办后事吧……若是万关山回来找他……就叫告诉万关山，裴寒雨尚且留恋那一片彼岸花海，叫万关山去那里……或许还能碰到裴寒雨的一缕青烟。”十九娘叹息一声，默默站起了身来向外走去，没走几步便融入了这醉人的夜色之中，她只能帮到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