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嘉文虽然焦虑，但却耐心地等待洛艮寅用完餐，才与他谈正事。她在用餐期间聊的，全是些京城圈子里的世家旧闻。不算私密，却很有趣，令洛艮寅对京圈世家有了进一步了解，也使两人间多少有些尴尬的气氛逐渐趋于缓和。
  “我这个山门里出来的，不懂这些。会帮韩城嘛，也只是因为个人的一些机缘。”
  董嘉文笑了笑。她平日里习惯与尘世间的大鱼周旋，面对洛艮寅这位“世外高人”，莫名觉得放松——和对方谈话不必太过注意措词，不必考虑后招，甚至能随性而为。
  续相乾一站在洛艮寅身旁，这是他第一次注意到青年自带的无害气场。欧阳伊人、韩城与董嘉文，他们三人在面对洛艮寅时，都很容易相信他。
  青年身边的人似乎也是如此？这与他的特殊体质有关么？
  “洛先生愿意看在韩先生的面子上帮我，我是真心感激。接下来的话，或许你听着会觉得不自在，但请先生相信，如今的我……断不会再做这种事了。”
  原来在半年前，董嘉文曾与万家的次子交恶。他们俩都是圈内较为出名的“玩家”，某次看中了同一个玩伴，而那位又想两边都讨好，便明面上陪着万家，私下又与董嘉文勾兑。事情败露后双方面子都下不去，因此爆发过几次冲突。
  当时恰逢文开车祸去世，圈里有头面的都参加了葬礼，两人在葬礼上再次交恶，董嘉文便下决心要教训对方一顿。此时有人介绍了一位擅长南疆蛊术的巫师给她，称可以便捷地处理一些恩怨。她虽不全信，却也抱着玩乐的心态与那巫师合作，让他对万家次子下蛊。
  “我当时只是觉得气闷，又不能对他下死手。便听了巫师的话，花了些小钱下蛊。对方说为了让整件事看上去尽量自然些，蛊术不会马上发作。所以完成交易后，我便没有再跟进此事。”
  但三月过后，万家次子便很少出现在公众场合，前半月更有他病重入院的消息传出。
  董嘉文从包里拿出一枚暗红色的信封，推到洛艮寅面前：“这是那巫师给我的，他说待这信封里的东西起了变化，他的蛊术便生效了……”
  洛艮寅刚欲接过信封，续相乾一却抢先一步摁住他的右手：“别碰，里面有一只母虫。”
  洛艮寅复问：“里面有一只母虫？”
  董嘉文心惊：“您看得出来，那您必定能帮我！”
  洛艮寅听董小姐都用上了敬语，忙不自在地纠正她，并小心地将续相乾一在耳边描述的话，转达给董嘉文。
  原来续相乾一根本不懂蛊术，但不论哪种蛊，必定要用到蛊虫。虫是活的，再阴邪的蛊虫只要活着，便有阳气。鬼公子能利用它们的阳气来辨别它们所在的位置与状态，操控、甚至是直接杀死他们。
  “艮丑，这个单子可以接。帮她，救那个万公子，卖个人情再拉近一些关系。”
  有了续相乾一的保证，洛艮寅果断答应董嘉文出手相助，但他提出必须由对方协助自己靠近万家次子。
  “我一定要亲眼见到他才行。”
  “我来想办法。早先我们交恶，明面上已不往来。突然出现，只怕万家不会让我靠近……”
  洛艮寅把难题丢给对方，并嘱咐她先将这只母虫收好，等他处理掉万家次子体内的子虫后，再一起杀死。
  “母虫先死的话，子虫会失去控制，所以这只你且保存好。那巫师和你交易之后，还有交代过什么细节？你们可有约定若蛊术失败，会有后招补上？”
  董嘉文摇头：“没有，这是一锤子买卖。我当时根本没信蛊术能要他的命，只是找个出气筒罢了……那巫师已经离开京城了，我还能联系到他，但之前我们确已钱货两清。”
  洛艮寅忍不住吐槽：“你这……真是有钱烧得慌，多数巫师、天师都是骗子，以后别找这些人了。”
  “不会了，我不想再这么玩下去了。”
  青年知道董嘉文又在想文心，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也许有些冒犯，但你对文家小姐，到底是什么心思？”
  董嘉文收起信封，盯着自己玫红色的指甲：“我一直都喜欢她。可我早年玩野了，名声差，她总是避着我。她的兄长文开也和我不对付，我想着既然过不到一起去，做她生命里的过客还不如让她讨厌一辈子，就……”
  董嘉文笑了笑，洛艮寅竟从她的表情中看处几分少女怀春的意味。
  “我想最后再试一次吧。不管她怎么看，至少，我不想再被喜欢的人厌恶了。那种滋味并不好。”
  “不要为别人活，她可以是你的动力，但不是你生命的全部。”
  洛艮寅下意识说出口，又觉得僭越，迅速道了个歉并以要准备破除蛊术的工具为由，先行离开。
  “为自己而活？”
  续相乾一重复洛艮寅的话，后者轻描淡写：“难道不对么？”
  “你没有愿意牺牲自己也想保护的人么？”
  “当然有。”
  “那这与为自己而活不矛盾么？”
  洛艮寅冷笑：“和我抬杠？行，我问你，你牺牲自己保护了自己想守护的人，爽的是谁？还不是你自己，难道不是为自己而活吗？那些看你牺牲的人就希望你牺牲吗？指不定他们宁愿牺牲自己也要你活下去。”
  “所以若你真的爱他们，便应该顺应对方的意思让他们能够牺牲自己保全你？”
  “不，我是自私的人。我不想满足他们，我只想满足自己。”
  如果当初他能将那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淹死，就算母亲事后恨他，他也会这么做。
  循环一百次，他都会这么做！
  “……你身上有杀气。”
  洛艮寅的心跳和呼吸都在加快，表情狰狞。
  “艮丑？”
  续相乾一唤了三次，青年才有反应。洛艮寅像狐獴似的左右看，定位到一家奶茶店便冲了过去。鬼公子看对方抱着一杯与他格格不入的桂圆红枣，问这杯茶是不是他愿以命相护的人所喜欢的，青年不答。
  续相乾一换了个问法：“艮丑，我的秘密你至少知道了百分之八十。公平起见，你是不是也应该告诉我一些你的过去？”
  洛艮寅头也没回：“你那百分之二十比我的百分之百都多，再说你跟了我半个月，这些事你不会自己观察吗？这买卖怎么都是我亏，我不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