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你最珍贵
作者:假酒小酒      更新:2021-06-28 10:37      字数:3960
  神君的灵海随着他灵魂的瓦解而崩塌,许多记忆片段碎裂成雪花状从叶桑眼前飘过。
  画面里的那个小孩,自出生起便与别人的小孩不同,他生来就会学人说话,会走路,会跑,会飞,不足一月便长成成人模样。他贪婪地汲取这世间赠予他的一切本领,采集,狩猎,打仗,带领着自己的部落成为陆地最强大的部落。
  他给自己取的名字叫君无易,自称天地始尊,称君为王,在他眼中没有不容易的事情。
  凡人们推崇君无易,奉他为降临在人间的神,给他立神像,建立神庙,将自己所受的苦难祈求给他听,君无易一开始想,这些不过是芝麻大的问题,他能呼风唤雨,上天入地,这些问题对于他来说不算什么,于是他顺手帮他们给解决了。
  感恩戴德的凡人们口口传颂他的善良,他的济世救民,把他的善行写作传说,编成故事说给幼小的孩童们听。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寻找他,请求他帮忙解决或大或小的问题,君无易开始不耐烦,在帮人建房屋的时候一时疏忽,神力抬起的巨大石板压死了一个男人。
  男人的父母儿女在他面前哭泣,心里却在咒骂他。但他们不知道君无易能够听到人心里的声音,在夸赞中长大的君无易勃然大怒,他冷冷地对这一家人说,“你们说我做错了事情,那一开始为何还要来找我帮忙,若追究根源的话,最开始错的就是,明明是自己没用,还要祈求我的你们啊。”
  君无易将要把他的罪过说出去的这家人全部用巨石掩埋了,然后昭告众人自己与他们不同,他是神仙,不应该待在凡间,他要在天上开辟一处天宫归隐,凡人有苦难不必亲自找他,只要在神庙里真心祈求他的庇护,他在天上就能听到。
  实则他并没有去天宫,而是在人间伪装成普通人,到处戏耍游玩。
  后来第二个神仙出现了,自称是受天道召唤,应运而生,随着时间消逝,他的声望渐渐超过了之前的君无易,当不会响应凡人诉求的的第一座神君庙被推翻,君无易才意识到天地不止偏心于他。
  后来第三个,第四个神仙出现,君无易想出了一个办法,就像他之前说的那样在天上建立一个神宫,然后下凡,装作友好和善的模样,将这些神仙招揽至他的神宫里,分配他们神职和守地,将所有神仙管辖在自己手下,他仍然是天地独尊。
  君无易伪装了千年,万年,十万年,连他自己都忘记了巨石底下的那几条亡魂,以为自己是慈悲的,是心怀天下的神君。他一旦乏了,就用另一个无人认识的身份去做出他真正想做的事情。
  这些多半是些与他形象不相符合的劣迹,真正的君无易冷漠,自私,喜欢玩弄女子感情随后将他们抛弃,就算在路上看见垂死的凡人也不会伸手相助。
  他看不惯碧穹仙子从不正眼对待他的行为,便化成另一个样子去接近她,用尽这千万年来的技巧取得了一个单纯女子的爱恋,但一时不察,让碧穹仙子生下了九陌,这位私生子比他亲生儿子出生时所造成的声势还要浩大,他背地里的事迹让枕边的神后给发现了。
  神后纵使生气,但也是个聪明人,和君无易商量好了之后,趁众神还没反应过来,找了个事由给碧穹仙子安上罪名,连同还不通事理婴儿九陌一起给发落凡间,并暗地里让司命多方设计刁难,抽去神脉的碧穹死于人间,因本体是天地原石,连轮回都无法入。
  谁曾想,这便是神君,君无易,连同他建立的天界神庭覆灭的开端。
  叶桑和长夜从他灵海里出来的时候还很嫌弃,毕竟君无易这个人私底下做的事太不堪入目太肮脏,仿佛在里面多待一会他们也跟着不干净了。
  一出来便面对着九陌,他拿着脏污的碧穹剑,指了指倒地的神君尸体,有点不太敢相信地问,“他?就这么死了?再也没法活过来了?”
  长夜微笑,“你还舍不得吗?”
  九陌这才确定神君死透了,上前蹲下来,盯着神君已经腐烂了一半的尸体发了一会呆,扭头的时候不见过往的锋芒,反而有些惆怅地说道,“啊,我现在无父无母了,真惨。”
  叶桑和长夜都表示懒得理他。
  自神君死了之后,他炼化吸取的那些神力便又回到了神仙们的身上,诸位上神吵吵闹闹地从地府出来,围着神君枯败的,还在往外散发气运之力的尸骨或是怅惘,或是咒骂,或是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转轮王嗓门巨大,脾气暴性格急,“死都死了还看什么!看不见凡间的洪水怪物对吗?还不去帮忙,你们这群神仙真是当的不清不楚,还是说都想当下一个神君?”
  原本还不知道该怎么在冥王面前自处的神仙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全都一哄而散,热火朝天地奔向各个地方与骨兽做斗争。
  阎王们把鬼门关打开,妖怪们也纷纷跑出来,都不用叶桑说什么,自发地就去疏导洪水。
  反倒是怨鬼们,紧张地张望了半天,却发现没有他们鬼王的踪影,看着虬肆想问她又不敢上前的样子,叶桑觉得心里头有点堵,勉强地笑着,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看啦,鬼王大人回家了。”
  虬肆眼睛一亮,以为蚩黎是去了他们经常去的老地方,正要走时被叶桑叫住,叶桑伸手指着恢复碧蓝的天空,“这里。”
  一只劫后余生的仙鹤扇着翅膀,悠然游过天际,天空蓝的像被水洗过一样,安静,平淡一如往常。山川破碎,树木拦腰折断,地面上几乎没有一处完好平整的地方。幸存的人们哭泣呼痛,骨兽的尸骸遍地狼藉,身边七零八落的灌木草丛中,一簇浅白色的野花轻微颤抖。
  天地气运归位,轮回重启,神庭不再存在,神仙们各自为主,地府仍是地府,凡间休整数年之后,还是一片繁荣盛世。
  只是一个乌发成辫,爱笑爱玩的不羁少年,再也不会在这天地间出现了而已。
  若干年后,妖林里的山猫叶小鱼给新出生没多久的小妖们说完了故事,尾巴一扫将他们赶出了自己洞外。正好扫到来找他的莲玥脚边,莲玥弯腰把小妖怪们捡起来拍了拍灰,教训道,“怎么一个个年纪越大脾气越大?”
  趴在床上的叶小鱼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看她一眼,又把头耷拉了回去,“我要睡觉了他们还缠着我,你过来找我干什么?”
  莲玥摇了摇手上网兜装的鱼干,“叫姐姐我就给你。”
  叶小鱼扭头,不感兴趣,“我不叫,我多的是。”
  “叶桑晒的。”
  “姐姐!”
  莲玥把鱼干丢给他,摸摸他毛茸茸的头,慈祥又得意,“乖。”
  地府的忘川河边,两个鬼差正边走边聊天,其中一个说,“今天秦广王殿中的鬼魂终于都送进了轮回,他找了阎王们喝酒,唉,我死之后就没喝过酒了。”
  “你要是想喝可以下次妖王过来玩的时候,你说你想尝尝酒,让她给你一张符。”
  “她会给我们这种无名鬼差吗?”
  “会啊。”另一个鬼差以一种过来人的语气说,“你新来的你不知道,妖王还是冥使那会和我们关系可好了,她以前还问我要过路引。”
  “那她下次来的时候你叫我一声。”
  “没问题。”
  新来的鬼差突然尖叫一声,“有鬼!”
  老鬼差一头雾水,“有就有嘛,我们这里是地府,到处都是鬼,有什么好尖叫的。”
  新鬼差颤抖着袖子,指着河边上,只见河里冒出来一只惨白纤细的手,指骨突起,用力地抓着河边的石头,显示出主人想要奋力爬上来的样子。
  “呀!忘川河里怎么会有人!”老鬼差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吓的转身欲跑,“我们快去找秦广王来看看。”
  就在他们转身之后,河中的人如同红莲出水一般爬了上来,那是一位女子,墨发如水草一样散在身上,衬托着雪白的皮肤,像是冰雪乌木做成的人偶一样精致。
  她另一只手抱着一幅画轴,上了岸之后浑身脱力地坐在地上,将那画摊开,画上是一个容貌状若好女,姿色倾城的男子,那男子在画中犹如活人一般,对着画外的女子倏然一笑,是世间最艳丽的景色。
  玉烟嫣垂头看着他,脸上虽然也在笑,但是眼泪却一滴一滴掉在画布上。
  若不是冥王将施了咒术的这副画扔进去,使康泽能够藏进画中躲过忘川河水的洗濯,可能她在河底找到死都找不到他。
  “娘子我错了嘛,不哭了好不好,哭的我都想自裁谢罪了。”康泽从画中出来,拥住她轻拍这她的肩膀逗她开心。“唉,但是我已经死了。”
  玉烟嫣抽噎着,在心上人面前像个赌气的小女孩,恶狠狠地跟他说,“我管你上天入地是死是活,反正我要找到你,你走一次我找你一次,康泽,你再敢跑试试。”
  “不跑了,再也不跑了。”
  晴空万里之下的阴山上,原本的阴山派道门因经常有怨鬼在此歇息而无人问津,房屋里满是灰尘和蛛网。某天寂静阴山派中“吱呀”一声,一个窈窕清秀的身影推门而入,门外的清风吹开挡住她路的蛛网,牵着身后的男子走进了阴山派后院的一个小房间里。
  “就是这,我以前就睡这里。”叶桑走到一张小床前,指着只能睡一个成年男子大小的床说。
  她把床板上的床单掀开,指着下面铺的平平整整的干稻草说,“太硬了,我自己去山下农户那里要的。其实后来我藏了一床棉花褥子在乾坤袋里,但是后来没用上,因为都没住这了。”
  叶桑说着,伸手去扒拉稻草,几只小虫子从草里受到惊吓爬出来,长夜抓住她的手腕,“你在找什么东西吗?我来帮你。”
  “我又不怕。”叶桑冲他甜甜地笑了笑,“那你把床板打开。”
  长夜用法术把草推开到地上,只见床板上刻着“长夜”两个大字,他将床板掀开,入目一堆零碎物品。
  “这是我在河边捡的石头,我觉得它又白又光滑,一点杂色也没有,形状像梅花一样,非常好看,我就留了下来。”
  “这是我跟山下绸庄大娘学的红线编制的同心结,是最复杂的那种款式,但是我一次就学会了。”
  “这是我买的棋盘,我还学了下棋,挺简单的,我以后教给你。”
  “这是我从地摊上用师父给的压岁钱买的红石砚,想给你用,你桌子上那个太黑了,我不喜欢。”
  “这是我买的烟花棒,夜里烧起来很好看的,现在应该潮了都点不着了。”
  “这些都是我以前藏起来的,我小时候觉得很宝贝的东西,那时候的我觉得长夜天下第一好,我想把这些都送给你,但是我又怕你不喜欢,所以我就都收起来放在床板下面。”
  长夜听她细数,她清秀的侧脸上全是认真,就算经历了这么多事,在他面前的叶桑依旧是当初懵懵懂懂闯进冥王宫的小女孩。她惶惶不安,而他给了她安定。
  “我后来给你的东西比这些珍贵多了,对吧。”叶桑抬头,有点小骄傲地说,“但是我还是想把这些给你看看。”
  长夜没有回答她的话,他看着她,嘴角微扬,目光温柔地快要溺死人。阳光从窗纸的缝隙中调皮地钻到两人中间,空气旖旎而美好。
  “嗯,你最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