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夜思与日常
作者:木酒杯      更新:2021-06-28 05:30      字数:3199
  进驻宛城的这些日子以来,曹昂一直很忙。
  那一日进驻宛城之后,曹昂一夜未眠。坐在屋前,望着天空中的繁星,繁星与后世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就是这个“没有不同”,让曹昂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
  这个世界只有一个他这样的人,一个来自遥远未来的人,时代的差距是第一类的孤独,而这种孤独是无法消解的。穿越的这些天来,莫日根像是回到了少年时期,那一年,为了锻炼自己的技艺,父亲带着自己驮着蒙古包在草原上四处流浪,那一年,除了战马和弓刀,就只有星辰和草原,一望无际的星辰和一望无际的草原。
  莫日根是个蒙古人,在后世有很奇特的经历。恪守家族传统的父亲,在莫日根的少年时期,一直让莫日根学习蒙古人最传统的技艺;到了上学的年纪,莫日根才知道那些技艺如今只能作为乐子被游客观赏,他需要刻意学习的,是汉人的文字和传统文化;等到了大学,莫日根又才知道,原来中学学习的那些汉人传统文化,如今除了被一些教授用作饭碗外,也像蒙古男儿三艺一样失宠了。要找工作,需要学习的是欧美的体系和文化。不断的舍弃,有不断的学习,童年时学习游牧民族的技艺和文化,少年学习农耕民族的历史和文化,到了青年,又学习外来文明的历史和文化,这样的成长经历,本来让莫日根觉得很是孤独与痛苦,但是没想到,如今穿越到三国,这样的成长经历,竟然又有一种说不出的用处来。这样的反差,让莫日根有时候觉得很是苦涩。
  有汉一朝,是民族不断融合的一段历史,即便是现在,汉国的土地上也到处都有胡人。比如这宛城,不止是西凉军中有很多胡人,曹军中也有很多胡人,这些胡人是鲜卑人、匈奴人、羌人,不管是哪一种的胡人,都与蒙古人一样,是草原上的游牧人,莫日根对游牧人有着天生的了解;汉人历史从一千年未有之变——周秦之变发展到东汉三国,郡县官僚制形成的社会管理已经走到了尽头,不知道往何处去的三国,开了历史的倒车。东周以来脱离的城邦氏族,在三国魏晋以家族共和的形式重新出现;东汉之后,一直到明清,汉人的这一片土地上,经济和社会根据马尔萨斯的人口原理,不断的螺旋上升又后退,后退又上升,始终无法突破那个看不见的天花板,是的,汉人的文化很璀璨,但莫日根觉得读过的每一篇所谓璀璨的或诗或词后面,都是平民累累的白骨和血泪;当然,这一切在新中国成立之后终于成为历史的烟云。
  可是莫日根现在脚下踏的,不是新中国的土地,是东汉三国的土地;呼吸的空气,不是新中国的空气,是东汉三国的空气;这里是货真价实的秦时明月汉时关,距离突破马尔萨斯人口陷阱的经济增长,还有差不多两千年的距离。那可是两千年啊,即便制度可以用强权进行移植,那么多的数学、物理、化学、生物等等的技术可以移植吗?相差十万八千里的风俗习惯可以移植吗?
  想到这里,莫日根忽然自嘲的笑了。天下有什么制度可以运行千年而不朽?能运行一百年不出大问题的制度,已经是人类思考的极限了。何况,现在自己有时间考虑这些有的没的吗?目前自己的处境,只怕动辄就是身死族灭的结果。
  曹昂收回思绪,目前曹军内部的情况已经基本稳定,南阳诸县很快也能控制住。韦伯说政治权威有三种,自己身为曹操长子,在长子继承制下,世袭权威天然具备;通过四日破西凉、五日占宛城,自己在曹军中也已初步建立了克里斯玛权威;剩下的法理型权威,要待与许都朝廷交过手后才能确定,估计还需要一个月左右吧。
  既然权威已有,接着就是军队、民心。既要有所不同,以显出自己的智慧来,吸引士子来投;又要小心翼翼,不让军队百姓有抵触,让士子有逆反,以防步子大了,扯着蛋。
  曹昂想到这里,便回到屋中,叫跪在一旁的胡婢多玉儿点了烛火,又取了纸笔,曹昂便用swot分析法,分析天下诸侯与动态。
  这一番分析,多是基于后世莫日根对于三国的了解,基本依据,就是三国志。可三国志是著名的断断续续,语焉不详,陈寿又常为传主讳,许多细节根本串不起来。没有细节,对于已经改变走向的大势来说,三国志那些大事基本就已经没有用了。曹昂白日处理各项公务,晚上仔细研究局势,制定战略,一连几夜,虽然辛苦,其实进度并不大,只是有些边角料比如水泥、讲武堂之类的小聪明,但于大的战略上,还是所缺甚多。
  “没有谋主,果然寸步难行啊!”这一夜,曹昂苦思无果,将笔掷下,叹口气,“刘备如此雄才,没有谋主,大半生都是漂泊,历史果然没有骗我啊!”
  曹昂想到这里,忽然想起还在关押的贾诩来,“我竟忘了这老小子还在了!”
  多日的难题有了解法,曹昂便放心的离开桌案,穿越以来第一次早早便睡了。
  第二日,雄鸡刚刚唱过一声。曹昂的侍卫刘野奴就在门口叫起。刘野奴是匈奴人,原来是曹军中的一个什长,是宛城那夜与曹昂奋战时活下来的几个人之一。曹昂见他弓马娴熟,便让他在身边做护卫。自从进驻宛城之后,曹昂就把身边的大部分护卫都换成了胡人,贴身侍卫更是一色的胡人。曹昂的这个做法让韩浩、曹洪很有些不解,两人劝了曹昂几次,见曹昂非常坚持,便也不再多言。
  刘野奴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就看见曹昂穿着胡服走了出来。两人去到演武场时,已有很多军官和护卫在练习武艺。曹昂热了身,拉开了筋骨,与刘野奴跑了两趟400米障碍跑。等身体已然活动开了,曹昂取过弓,在晨光熹微之时,先射了二十箭固定靶,又射了十箭飞木。然后是练枪,骑马。等到朝阳升起,曹昂已是满头大汗。
  吃了早饭,便有侍者通报,南阳太守府中有书吏过来送文书。曹昂此时正在处理军务,听到通报,挥挥手就让书吏进来。那书吏腰间挂着书刀,捧着木盘,上面是四五卷文书,躬身细步走了进来。曹昂也未抬头,只说一句,“放在书案右侧便是。”
  “诺!”
  书吏轻声应了一句,跪下来将木盘放在地上,把文书一卷一卷的放在书案的右侧。
  这本是每日都有的寻常之事,曹昂并没有过多留意。那书吏放好文书后,便左手拾起木盘,稍微用力,身形微微蹲起……
  “鼠辈!敢尔!”
  曹昂身后侍立的刘野奴突然一声大喝,曹昂闻声急向左边一闪,刀锋呼啸,一把书刀擦过曹昂右肋。不等那书吏再行动作,刘野奴一脚飞起,将那书吏踢飞。
  “来人!有刺客!”刘野奴大喊一声,拔刀向书吏追去。
  曹昂低头看看自己右肋,这次比较幸运,只是割破了衣服,连皮肉伤都没有,不像前两次那样流血受伤。没有受伤,曹昂便继续拿起方才的军务文书,看了起来。没过了多久,刘野奴与侍卫长曹勇便将行刺的书吏押了回来,那书吏左右脸青肿,两臂软软垂着,显然受过一番毒打。
  “袁术还是袁绍?”曹昂也不抬头,随口问道。
  “呸!”
  刘野奴一拳打在书吏的小腹上,“问你话,就答话。不想吃苦头,就痛快点!”
  “呸!”
  “行了!”曹昂又听了几下皮肉声,挥挥手,对曹勇说道,“老规矩处理吧,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就杀了。”
  “诺!”
  袁术曽在南阳举起反董大旗,南阳太守府中多有袁术故吏。所以自进驻宛城之后,曹昂便屡遭刺杀,这也是曹昂把身边多数护卫换成胡人的一个原因。莫日根虽是蒙古人,但如今穿越到曹昂这个汉人身上,自然不会傻到一味亲近胡人。曹昂心中清楚的很,三国的刺客数不胜数,能把曹**出梦中杀人的解法,想必刺杀这个局,必然是防不胜防,十分难破。要一堆单纯鲁莽的胡人守在身边,曹昂自觉的是目前最好的一个解法了。
  处理完文书,太阳已经高高而起。曹昂吃了午饭,午憩前,便遣人去牢中提了贾诩出来,派人侍候了贾诩沐浴更衣,先带去原来的贾府此时的识字所等着。
  宛城的滑稽戏团是由阿巴勒人组成的,阿巴勒人源自楚地,是中国的吉普赛人,擅长巫术和表演。曹昂闲谈时听雷叙说起阿巴勒人,也是十分的惊讶,因为史书中从无记载。那日曹昂看完一场阿巴勒人的表演后,深受触动,想起自己的处境,于是便默写了哈姆雷特出来,交给阿巴勒滑稽戏团的狐卷子,看能否演绎出来。
  不想狐卷子读完哈姆雷特之后,大受感动,仅仅用了三天,便排演出来,发书请曹昂一看。可彼时曹昂正在闭门思索战略,便一推再推。今日要与贾诩摊牌,曹昂思来想去,便将场所定在识字所,人是物非,又有哈姆雷特助战,或许可以一战收服贾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