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四回
作者:花蒙蒙      更新:2022-06-13 15:25      字数:3843
  凌凝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我也没料到,他居然会为你做到这份上。”凌凝于心不忍(唯恐天下不乱)地劝道,“此时不逃,以后就更没有机会了。”
  其实皎然还真想试一试,不过也只是想想。
  凌凝笑道,“可我瞧他那样,恐怕你这辈子是要被他吃定了。”
  “也不对,你把他吃定了还差不多。”凌凝离开前突然回头道。
  好容易把凌凝这尊笑面佛送走,月来相照轩才又恢复了宁静。
  还真如皎然所愿,接着几日,上京城里见天地下雪。皎然一边安慰自己许的愿被老天爷听到了,可风雪呼啸,雪珠子一股脑儿地卷,又实在卷得叫人心慌。
  一下雪,来酒楼里吃烧酒、热食的酒客就越多了,冬日里坐下便一屁股起不来,围着火炉谈天说地,皎然正是从这些人的嘴里听到前线的消息的。
  据说大军抵达雁回关后,正在安营扎寨,趴在地上的探员就听到了远方传来的嗒嗒马蹄声,还未安营,就要出战,不过既然是将士,自然就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
  “且说这薛小将军啊,虽是头回当主帅,却深谙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原那北胡是来示威的,并未要开战。”这酒客喝得兴起,越说越大声,勾得周围的酒桌都静悄悄合上了嘴,只望着他听他说。
  “你快说啊。”有人等不及了,哪有说一半还停下来喝口酒的。
  明显就是故意的。那人笑了笑,就差手上有把扇子摇一摇了,摆够谱,才接着道,“但阵前哪能示弱,军里都是年青人,血烧得正热,泄了气后头可就容易轻敌了。”
  于是营帐自然是暂时不理了,薛能领着几个方阵的将士,乌泱泱一群人把来探军情兼示威的北胡兵马吓得溜之大吉。
  “之后呢?”有人问道。
  那人拍了拍桌面,一副说书先生的架势,“之后啊。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这回又不是他卖关子了,边关遥远,消息传回来亦是一阵阵,传到这些人耳朵里的就更少了,皎然每日就指望能在十二间楼里收到风声,可这军情有时有有时没有,而有战报传来时,又鲜少能听见她想知道的那个人的消息。
  最清楚军情的,也只有朝廷大内了,而如今皎然虽为乡君,但能搭上话的朝中关系几乎没有。若是肯去问国公府的人,定然能知晓些内情,可皎然性子使然,就是拉不下这个脸,是以便只能抓心挠肝地憋在心里。不过一想到千千万将士的家人都同她一般,心里就好受了不少。
  白师太她们已经从小甜水巷搬到惠和坊西榆林巷的芃园了,芃园就在皇城东边的东华门外,和小甜水巷相比,离十二间楼要近了许多,所以皎然也可以磨磨蹭蹭再回家,每日在十二间楼拖沓片刻,就这么磨磨蹭蹭度过了漫长的两个月。
  院试在即,这两个月里石敬泽在私塾闭门念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为来年的院试寒窗苦读。若来年考中,那可就是秀才了。
  如今正值寒冬腊月,今日放了一日旬假,石敬泽马不停蹄就赶回家想打牙祭,私塾里的吃食,真正印证了什么叫“寒窗”,哪能同家中相比。
  哪知石敬泽走到小甜水巷,才知道自家已经搬走了,宅子里空荡荡无一人,将石敬泽吓得心中猛地漏了半拍。
  好在丁绮绰还记得自己还有一个儿子,在正屋贴了张“告示”,石敬泽这才又马不停蹄地赶去芃园。
  一进门,又知道了皎然被赐婚的消息,所以皎然这日刚踏进家门,迎接她的就是石敬泽啧啧称奇的欢呼,“阿姐!你真有能耐,居然要和凌家世子结亲了!?那我不是成了三公子的小舅子了?!”真是稀罕,小舅子的地位可是很高的。
  石敬泽激动地搓搓手,“近水楼台先得月,往后你让姐夫教我打马球可好?他还不得倾囊相授啊!”石敬泽沉浸在自己的美好幻想里。
  皎然朝石敬泽翻了个白眼,抱起穿得像一个圆球直朝她伸手的皓哥儿,“别乱喊,叫外人听见笑话。这还远着呢,八字都没一撇的事儿。”眼下这仗,还不知要打到何时,皎然心想。
  “谁说八字没一撇,你们这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我不过提前练练嘴,别到时候看到他,嘴瓢了。”
  也不知是不是该说石敬泽是乌鸦嘴还是喜鹊嘴,正在这时,街上传来了亮堂堂敲锣打鼓的声音。皎然抱着皓哥儿往外去,就见一个官府的小厮,拿着锣一路飞奔,嘴里唱和道,“前线来报!西北大捷!西北大捷!西北大捷!……”不知重复了多少遍,扯着嗓子,就这么跑遍了街头巷尾。
  报喜官所到之处,街上接连涌起一阵阵如浪花般叠起的恭贺和欢呼声,皎然就在这热闹的背景声里,身后仿佛有喜气层层叠叠绽开,抱着皓哥儿走回正屋,眼眶里热热的,虽是寒冬腊月,但那金豆子滚下来,皎然都能感受到脸上的烫意。
  “然姐姐怎么哭了。”皓哥儿举着冻得红扑扑的小手,笨拙地替皎然擦眼泪。皎然泪中带笑,亲了皓哥儿一口,“姐姐这是喜极而泣呢。”
  皓哥儿不懂,高兴怎么还会哭呢?
  “眼下就快过年,喜报既然送到了,大军当早就踏上了归程。这是不是就能回来过节了啊?”夜凌音兴奋地道。
  丁绮绰也难掩笑意,“可不就是嘛,还有半个多月,归心思切,总会赶回来过年的,不然将士的家人,这个年过得都不够舒坦,这才叫双喜临门。”
  次日,遍京城不论是饭桌上,还是街头巷尾,都在口耳相传跟着捷报传回来的最后几日的军情。虽说开局北胡那支兵马被我军吓退了,但那对有备而来的北胡来说,也不算什么惊吓。
  此番北胡军队准备充足,背水一战,所以这一战才会打了两个月之久,双方相互胶着,时而他退,时而我进,谁都没有要僵持谈判的意思。这点皎然也是知道的,凌昱就同她说过,此番一战,必须将敌军打趴下,才能扬我军威,治对方这些年之猖狂,保边关几年之安稳。
  按理说大军的队伍不比北胡军少,如此僵持皎然只觉得恐怕又有内情。而这样的僵持实则就是打心理战,就在北胡军队又要进攻时,后方粮仓燃起熊熊大火,硝烟四处起,北胡储备在军营远近四方各处的粮仓,全都被一把火少了个精光。
  这事儿发生得太突然,粮食多干燥,烧起来便是无力回天,这打击堪比四面楚歌的绝望,前方不明,后方没了保障,北胡军乱了阵脚,大军趁势而攻之,终于让北胡军举起白旗,无力回天。
  此战大捷。
  夜凌音和丁绮绰都没猜错,战士们归心思切,到了十二月十九这日,已经有军报传来,后日大军便要进京。
  一时间,整个京城比过年还兴奋而隆重,家家户户提前将除夕夜的年画贴上,并挂灯笼,清洗打扫,而迎接大军的仪仗队,也提前一日便到了城外准备。
  到了归京这日,京城里可谓是锣鼓喧天,来得早的挤在城门外,去得晚的,便转移阵地,从外城城门到皇城沿路铺开,夹道欢迎。
  皎然没去城外凑热闹,而是去了皇城外等着看献俘,兵部尚书毕定邦到城外相迎,一路领着队伍进城。
  远远望去,几位将领身着盔甲坐在马背上,持缰夹马,冷硬威武,被一路的膜拜声和欢呼声簇拥进来,别提有多威风了。皎然垫着脚尖,使劲将脑袋伸得高一点,她来得不算晚了,但还是占不到前排。
  “咦,怎么不见我们姑爷?”彩絮儿疑惑道。被皎然横了一眼,彩絮儿这才改口道,“怎么不见凌家三公子呢?”
  不过彩絮儿这话,也让皎然确认了她并没有看错,探了这么久的脑袋,都没在队伍里见到凌昱的身影,只见史诏和薛能策马行在前头,到了皇城下,两人立即跳下马,由薛能呈着努亚力的首级,跪下向站在皇城城楼上的元祐帝献上。
  一套仪式完成,接着便是进宫复命交兵符,而能入宫面圣的不过那几人,剩下的士兵完成使命,皇帝下城楼,官府的仪仗收起,随之而来的便是街上此起彼伏的相认声。
  到处哭哭啼啼的,又哭又笑,场面甚是感人,而皎然站在风里,小脸隐在白狐毛制成的兜帽里,垂着眼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可直到随着人流散去,还是没能看到凌昱的身影。
  这夜里皎然难得地失了眠,彻夜未眠,想来想去,皎然安慰自己凌昱或许在避嫌,但直到次日在十二间楼见到薛能时,皎然才知道是她想左了。
  “皎然姑娘,薛某昨日本该就来传话的,让你担忧了一夜。”薛能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昨日从宫里出来已是深夜,回府里拜见完祖宗,再看天色已经不便去打搅,所以薛某来迟了,还望见谅。”
  几个月不见,薛能比在京城时黑了不少,边塞风沙大,叫薛能脸上也留了不少痕迹,将在京城时的浮浪都压去许多。皎然点点头,“无妨。”自然是要按照顺序来的。
  其实薛能本想过遣人去知会一声,可又怕皎然多想,所以还是亲口告知为妙,“天瑞无恙,你不用担心。”
  皎然的肩膀明显松了下来。
  薛能又道,“雁回关军营有奸细,大捷之日趁乱叛逃,天瑞领了一队精兵追赶,那人知晓许多军中情报,和秦双是旧识,不能叫他逃了。这事儿未成,所以并未写在捷报里。”也难怪皎然被蒙在鼓里了。
  皎然点点头,表示理解,要是放着不追,那就不是凌昱了。
  “天瑞还让我给你带话,叫你无须担心,好吃好喝等他回来娶你便可。”饶是花心如薛能,说这话时都免不了被凌天瑞那小子酸了一把,薛能想了想又道,“要是快的话,大约还能赶回来过年,要是耽搁了,最迟也不会过上元节。”这算是给皎然吃了颗定心丸了。
  过了小年,日子就过得特别快,年底繁忙,皎然每日在月来相照轩看账本写节略,时不时彩絮儿进来,都叫皎然差点以为是凌昱回来了,这人总是爱吓她嘛不是?
  可惜等到了除夕夜,也没有得到凌昱回城的消息。今年的守岁和去年并无两样,长辈依旧撑不住早睡了,石敬泽挑灯夜读,而皎然抱着皓哥儿在榻上叠纸,叠着叠着,皓哥儿就撑不住眼皮睡着了,只留下皎然孤军奋战。
  皎然这几日时常失眠,想着反正睡不着了,索性叫飞月捎着她,飞到屋檐上去听满京城的爆竹声,还有星星点点的烟火。
  去年的守岁,最后还是跟凌昱过的呢,皎然捧着脸望天,望着天边的月亮,看着那月牙从东到西,才让飞月扶着她下去。
  以往一沾床就能睡着的皎然,已经许久没有睡过一顿好觉了,夜里睡不着,白日在十二间楼偶尔补眠,如此恶性循环,是以只能夜夜望天,看着那弦月越来越丰满,直到丰盈成一个圆润的冰银盘,上元节到了,凌昱还是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