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放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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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下的呼吸 更新:2021-06-28 04:06 字数:5562
今天上午,高粲刚刚起床,正在与钱二宝闲谈,忽见驿馆有人敲门,开门一看原是驿丞。那驿丞见高粲开门,连忙赔笑道:“高爷,驿馆大门外有个人找你,说是姓陈,他说你是认识他的,请你到大门外一见。”
高粲想不出是何人,不过人在驿馆,整日无事,出去见见人却也无妨。于是跟了驿丞,来到驿馆的大门,只见门旁有一个人伸头探脑,不住地向驿馆内张望,仔细一看,原来是昨日见到的陈爷。
那陈爷一见高爷,仿佛见到了救星似的,急忙跑出来,作了一个揖,说道:“高爷,今天我却是来报喜的!”
高粲一阵迷糊,问道:“不知道陈爷所说的喜从何来?”
陈爷一把拉住高粲,把他拉到无人的地方,说道:“记得你昨天说过的那对指套吗?后来我打听过了,听说那是异族的宝贝,当下有人出了高价,只怕高爷不是要换两杯酒,而是要换到几百坛子的好酒了!”
高粲素来好酒,一听这消息,精神大振,急急地问道:“谁人要这些东西?”
陈爷望了望四周,神秘地低声说道:“高爷随我去,我们去跟主顾谈,记住,一定要往高里要价。”
高粲原本腹中饥饿,听说马上就能赚到一笔大钱,早把饥饿忘到九霄云外,当下跟着陈爷离开驿馆。
高粲哪里知道,这位陈爷守卫流落到广陵后,衣食无着,陈爷在广陵形迹可疑,本来已经逮入大狱,逼出他原是乞活军走脱的兵士,依律当斩。正好齐国校事司网罗人才,当时也在全城搜查乞活军的散兵游勇,那陈爷年龄已大,虽无多大力气,好在他在军中混过许多日子,遇事甚多,说话缜密,行事周详,竟然入了校事司的法眼,因此就被收罗,在城中暗查乞活军的兵士,如果遇到这样的人,便捕入狱中,等日后一同斩首。那一日,陈爷忽见高粲一个人在街上闲逛,心中大喜,以为立功的时候到了,于是走上前于答讪。高粲是个粗人,哪里知道陈爷的花花肠子,结果中了圈套。然而,两人谈过之后,陈爷发现高粲是当今康南王的随从,大失所望,知道就是前去告发,谅校事司的胆子再大,也不敢动康南王的一根毫毛。不过,陈爷心存侥幸,仍然向顶头上司说了高粲的情况,果然那上司听说是康南王的人,除了皱了皱眉头之外,不愿意再行追究。陈爷不甘罢休,又说起高粲乃乞活军的关键人物,因为高粲有命在身,原来就准备去送信物的。那上司听说信物,就追问是何物,陈爷就把两只青玉指套的事相告。上司听毕,觉得事关重大,自己不敢定决,遂向上汇报。校事司原是太子管辖的部门,层层上报到太子萧伯芳之后,太子怎么不知道这种指套的来历,当下追问下来,竟然追到康南王的随从,太子大喜,心里知道捉到一条大鱼,便立即吩咐下来,准备把高粲捉拿归案。
此时,高粲一心想着几百坛好酒,哪里知道自己正在自投罗网。他跟着陈爷走到一个僻静的院落,还没等他开口说话,早就被校事司的十多人团团围住,那些人也不等他说话,立即上前把他按倒在地,拿着铁链锁了。高粲回头寻找陈爷,只见他躲在众人的身后,缩头缩脑,甚是猥琐。
高粲破口大骂道:“混蛋,你怎敢坑你高爷!”
那陈爷尖着嗓子叫道:“高粲,今天你是大齐的死囚,还敢在这里张狂,再过几日,你就要到阴司报到了!”
校事司的众人听得心烦,其中的一个人一脚踹倒陈爷,骂道:“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还不滚蛋,当心我把你一刀两段!”
那陈爷吓得浑身筛糠,用袖子蒙了头,一溜烟地跑出院子。
当下,太子掌得证据,气势咄咄逼人,见萧伯延默然无言,更是认为萧伯延已被打倒,再也爬不起来。遂抢前一步,责问道:“康南王,不知道你要作何解释!”
萧伯延冷汗直冒,无助于看着齐主,那齐王侧着身子,脸转向两人,毫无表情。
过了好一会儿,萧伯延才木木地说道:“萧伯延万死,还望齐主查个明白。萧伯延虽然对群下管束不当,但肯定没有做过对不起大齐的事!”
太子趁胜追击,“谁说过你做了对不起大齐的事,如果康南王确实做了,恐怕你早已经进不了这个宫门!我就是问你,你是不是正在做,或者准备要做?”
萧伯延手足无措,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愣在那里半晌没个回应。
齐主见萧伯延窘迫异常,慢慢抬起眼睛,说道:“皇儿,康南王是个实诚人,你也不要逼问太甚。我想康南王身为皇族,最近获封康南王,朕以为他也不会傻到与乞活军混在一起,要是真与那些叫花子混饭吃,怕是只能要到些冷饭残羹,与在大齐做个王爷不可同日而语。康南王,朕向来看重家族亲情,料想你也能体察朕的心意。你就说一说,为什么你的随从会与异族为伍,坏我华夏的大事!”
萧伯延拜倒于地,眼泪涌出双目,说道:“皇上,我萧伯延本来已经是一介布衣,而且已经无枝可依,幸蒙皇上抬爱,得封王侯,我萧伯延怎么还有其他非分之想!我那个随从前者虽为乞活军中的兵士,但在道中救了我的性命,人家说黄雀衔环,也懂报得恩情,况且我萧伯延读了几年的书,还不知道其中的道理。所以我把他带在身边,陛下此前也见过我那位随从,可见他绝对不是一个奸滑之徒。虽然今天他携带异族之物,但不等于说他就身怀异心,还望陛下查明原委,不姑息奸人,也不能冤枉好人!”
齐主连声叹息,说道:“康南王,这个你尽可放心,朕必将细细审问,为大齐清除后患。皇儿,不知道你说的随从现在何处,你把他们召进来,我要亲自盘问。纵使他奸滑狡佞,估计在皇帝面前也不敢矢口抵赖。”
太子道:“父皇,我已经将那两个人绑在宫门,听候父皇发落。”
说完,太子便向太监招手,太监会意,连忙跑出殿去。
只过了一会儿,卫士便把钱二宝和高粲推进殿来。那钱二宝莫明其妙,早饭刚刚吃完,就被破门而入的甲士解送到皇宫门前,在门前等了一会儿,见高粲也五花大绑,被狱卒捆送过来。两个人打了个照面,钱二宝见高粲垂头丧气的样子,心里早猜了个八九分,估计是高粲在外面闯了大祸,不但连累了主人,自己也逃不了干系,当下心里把高粲的祖宗八辈都骂了个遍。
突然皇宫里面一声喊,身边的卫士不容分说,推着两人就往皇宫里跑。钱二宝身不由己,想赖着不走,那些卫士几乎把他从地上提起,径直把他拖进宫来。
等到进了宜德宫,钱二宝抬眼一看,迎面是面无表情的皇帝,两边是面无人色的萧伯延和一个洋洋得意的年轻人,他不知道这人就是太子。卫士把两个人往地上一扔,分列两旁。高粲心里知道都是自己惹的祸,顺便就伏倒于地,不住叩头。钱二宝不知事情的原由,直愣慢地跪着,看到高粲叩头,也学着叩了两个。
齐主见两人脸色惶恐,怕吓着两人,不敢说出实情。因此,他缓了缓语气,问道:“康南王,这是你的随从吗?”
萧伯延躬身说道:“回皇上,正是臣的随从。”
齐主颔首,说道:“这两个人是康南王的随从,帮他们松了绑。”
卫士上前,解开两个人的绳索。
齐主道:“谁是那位高粲?”
高粲的叩头速度加快,表示他本人就是。
齐主道:“高粲,你是否串通异族,图谋大齐?”
高粲面如土色,口中喃喃,说不出一句清楚的话来。
太子见状,说道:“高粲,你也不必装佯,照直说来,免你死罪!”
高粲听太子说到死罪,涕泪俱下,更加无法言语。
齐主无奈,心想那位高粲今天无法为自己辩解,怕是逃不过太子的伶牙利齿,最终连累了康南王,自己也无能为力,想到这里,心里涌出一股悲凉之感。
钱二宝见高粲只会叩头,又见齐主面露不耐烦之色,心中着急,连忙说道:“皇上,高粲不善言辞,叩头倒是会的,还望皇上见谅。”
这话从钱二宝的口中说出,再加上他临危不惧的神情,着实让众人觉得可笑。
齐主忍住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知道些什么呢?”
钱二宝道:“回皇上,小民叫钱二宝,我什么也不知道。”
太子大怒,“什么二宝,我问你,既然你什么也不知道,还敢在这里胡说八道!侍卫,把他拖下去斩了!”
齐主连连摆手,说道:“罢了,他不过是个黄口小儿,太子不必跟他计较。只是钱二宝,我倒要问问你,那个高粲有没有跟你说过玉指套的事情?”
钱二宝从小在陋巷中长大,见风使舵,随机应变的本领自是与生俱来,听到齐主问起什么指套的事情,虽然自己从没有听到高粲说起过,如今逮着机会,怎肯放弃。于是信口应道:“皇上,我听高粲说起过,他说过那是玉的,可以卖钱。”
钱二宝不过是信口胡说,希望能蒙混过关,同时竖起耳朵,想从齐主口中套出更多内情。
齐主见钱二宝说曾经听到过与指套有关的事情,心里有了兴趣,问道:“高粲,你真的想拿那指套卖钱吗?”
高粲听到齐主问他,连连点头。
齐主道:“既然你想卖钱,为什么一直藏在身边,没有出手呢?”
钱二宝刚才的话竟然说到高粲的本意上,看到高粲点头,心里早已经有了底。现在听到齐主这样发问,知道齐主尚有怀疑,就赶忙说道:“回皇上,高粲和小民上次得到皇帝的赏赐,小民可是第一次看到那么多钱,心里欢喜得很。我们俩此前跟着康南王风餐露宿,饥一顿饱一顿,下雨都没有个躲雨的地方,现在得了这么多钱,我们只顾拿着这些钱买酒买肉,拿那些玉指套卖钱的事就耽搁下来了。”
齐主点头,心想这样的理由倒也说得过去。
太子眼见钱二宝出来搅局,自己的计划横生波折,怕是无法如愿。当下走上前一步,厉声责问道:“本太子看你就是个奸滑之辈,从小怕是没有爹娘管束,如今在我父皇面前花言巧语,意在蒙蔽我父皇!父皇,这小孩子的话不能听,高粲私藏异族信物,图谋不轨,还望父皇降罪,以绝后患!”
齐主见太子气势汹汹,知道他的老脾气又犯了,更加坚定了需要为太子找一个怀有辅佐之心的人从旁进行教导的心意,说道:“皇儿,大齐自有律法,朕和你高居庙堂,百姓的死生皆在我们的一念之间,所以我们要敬畏众生的生死,不可因为小错小过坏人性命,要让百姓念及我们的慈悲心怀,虽然不能流芳百世,但也不能因为善小而不为!”
太子听了齐主的话,当下不好顶撞,遂不再言语。
齐主见太子退却,心中大安,再次盘问钱二宝道:“高粲私为乞活军卖命,拿了他们主帅的指套前来京城,你可知道他有什么计划吗?”
高粲正欲张口高喊冤枉,只听钱二宝说道:“皇上,小民日夜与高粲厮守在一起,除了每日喝酒吃肉,感念皇上之外,小民没听过高粲说起哪个计划。高粲只会行军打仗,听别人的命令还可以,要他计划什么事怕是很难。”
一句话提醒了太子,他忍耐不住,对着齐主说道:“高粲可能确实不能计划大事,但他身边就有怀有这种能耐的人!”
齐主看了萧伯延一眼,只见他垂头丧气,脸色难看,于是说道:“皇儿,都是亲家骨肉,这种事千万不要妄加揣度。人常言二人同心,其利断金,你和康南王要相亲相爱,切不可为了蝇头小利坏了兄弟情谊。我对这件事大概有了点眉目,高粲私藏异族指套,罪不可赦;康南王管束不力,有失察之罪。这件事就到此为止,皇儿也不必再加追究,毕竟追究到最后,都到了本族身上,说出去别人要笑话。”
然后,齐主的眼睛转到萧伯延身上,接着说道:“康南王,这件事虽不算大,但影响相当不好,不知道你有何意见?”
太子见萧伯延仍然不言不语,插话说道:“父皇,康南王此次办事不力,应是康南王从小在寺庙长成,经事不多,如果父皇能够让康南王多些经历,儿臣以为康南王必将久练成钢,羽翼丰满。”
齐主问道:“不知道皇儿有何见解?”
太子道:“南兖州西有一个叫作八角坞的地方,前天八角坞的坞主解无敌派人来到京城,说是想要投靠大齐。父皇知道八角坞再西五十余里便是梁境,那八角坞仗着在梁齐两国之间,颇不服两国的约束,常年悬身法外,不贡税赋。这次忽然想要依附大齐,正是天予我之时。儿臣想让康南王亲自跑一趟,如果事情能成,大齐不仅得到八角坞,而且周围土地皆可以归附,对大齐有百利而无一弊。”
齐主又听到太子要让萧伯延出使,想起上次萧伯延前往乞活军营,差点丢了性命,知道萧伯延性子虽好,然而尚无法担当大事,这次要是命他前往八角坞,恐再出意外,到时候后悔莫及。
于是,齐主说道:“康南王乃我萧家骨肉,八角坞处于虎狼之地,难保坞主没有染上虎狼之性。如果康南王身有不测,朕以后有何面目在寿成王前面交待,皇儿再想一想,看看有没有其他办法。”
太子心知父亲偏袒萧伯延,便说道:“父皇多虑了,康南王正好青春年少,此时不经事,更待何时,何况他身边还有得力之人,此次前去,也不过是宣慰皇上意旨,一个小小的坞堡会有什么大事!”
齐主看了伏在地上的钱二宝和高粲,摇摇头说道:“这两个人虽然经历甚多,按照常理,护送康南王过去,我倒也心安。只是康南王刚刚经历过乞活军营的波折,我不想让他再遇到麻烦。既然皇儿有此心意,朕也知道康南王少不更事,若再不立些功业,只怕难服朝中大臣,堵不住悠悠众口。也罢,康南王此去多带甲士,确保安全无虞。康南王停留在济阴郡,遥相指使即可,然后遣随从前往八角坞,传达朕的旨意。”
太子见齐主用了一个折衷方案,心中怏怏,但好在也暂时赶走了萧伯延,多少有了一点安慰,于是说道:“父皇所言甚妙,这下既能够保证康南王的安全,又能收服八角坞,还能够让康南王经些事情,早日成为父皇的左膀右臂,此乃大齐之福!”
往日之事犹在眼前,萧伯延虽不想前往,但到此时却也由不得他,遂跪拜谢恩。
齐主道:“你此次前去,一定要注意安全,相机行事。朕以为你留在济阴郡,安全是没有关系的,这个你尽可放心。只是亲身前往八角坞之人,康南王可曾想好?”
萧伯延道:“听凭皇上定夺。”
齐主道:“好吧,虽然你手下的两个随从颇知人事,然而却未立寸功。朕赏那位小厮做个康南王府参军事,隶属康南王府,与这位壮士一起前往八角坞经略招附事宜。自康南王回到大齐,朕已命大匠卿在城东建造康南王府,不日即将完工,到时候康南王迁居王府,不必忍耐驿馆的简陋了。”
萧伯延早已听说为自己另建王府的事,如今再从齐主口中得之,心中感动,说道:“谢皇上恩典,臣下此次前去,一定尽心尽力,为皇上分忧。臣下的随从并无寸功,却蒙皇上封赏,臣心中过意不去。”
那边钱二宝也是一阵叩头谢恩。
齐主道:“这对指套本是异族之物,收在本宫中怕有不详,既然指套源起那位壮士,朕就命你仍然掌管它们,小心收留,日后也许派上用场。天色不早了,你们都退下吧。朕在宫中,还盼着康南王带回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