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对质
作者:阳光下的呼吸      更新:2021-06-28 04:06      字数:5467
  陈式常心中犹豫,不知道如何回答。
  太子见状,冷笑道:“陈侍郎怕是没话可说了吧,难道你们南朝都是这种偷鸡摸狗之徒吗?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累还是不累?”
  陈式常懊悔不已,强行振作,说道:“陛下,这事与大梁无关,不过是在下偶遇此人,见他孤身一人,甚是可怜,把他带在身边,多少也好做个陪护,路上也能够提防盗贼。”
  太子笑道:“我江北虽然地寒甚于江南,却不似江南人那般的心冷,我看你百般狡辩,真的是越描越黑,窟窿越说越多,再也堵不上了吧。你说他孤身一人?那还有个女人又是哪里来的,你难道就没有看见吗?”
  一席话说得陈式常哑口无言,急得他的额头发紧,汗流浃背。
  太子转身对齐主说道:“父皇,此人与南朝使臣同行,不想在鸿胪寺被人识破,孩儿自作主张,不愿惊动圣驾,便擅自派员跟踪。果然这个人是个异族之人,随行还有一名女子,虽则女扮男装,但怎能逃过儿臣的眼睛。只是因为儿臣不知道陈侍郎随身带着异族人是何深意,故一直秘而不露,意在引蛇出洞,看他到底要耍什么手段。果然,这个异族人昨天晚上悄然出动,潜入齐宫,儿臣派出的高手跟在他后面,我事前早有嘱咐,若这个人没有异常举动,就不要惊动他。不想这个人潜进齐宫后,直奔栖云殿而去,施展他那夜行功夫,爬上栖云殿屋顶,趴在那里,直到夜深,然后他破窗而入,杀了南朝公主。他得手之后,立即趁乱逃走,我派出的高手紧跟其后,出宫不久便将他擒获。陈侍郎,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齐主听毕,心中惊诧,不想戒备森严的齐宫在这些人眼中竟是这般无用,虽然不能说如履平地,但也相差不多。当下心中难堪,脸上现出怒色,说道:“梁国声称看重礼义廉耻,殊不知竟是信口雌黄、假仁假义之徒!你们擅闯齐宫,视我齐国为何?难道你就不怕刑具加身,碎尸万段吗?”
  陈式常汗如雨下,说道:“此等狂悖之徒,行事自然超出我的惴度。在下身为大梁使者,自然以遵循礼仪为第一要务,岂敢派人行刺公主,而且公主也是大梁皇帝的亲生女儿,我岂能擅自杀之。这件事纯属这个人的个人行为,至于其中的原因,在下确实不知,还望陛下明察!”
  说罢,伏地不起。
  太子冷冷说道:“像你们这样无情无义之人,世上少有。父皇,梁人不过人面兽心,不但对大齐痴心妄想,而且对骨肉也手下无情,那个南朝皇帝心狠手辣,这位陈侍郎为虎作伥,果然一窝都不是好货。现在事情败露,却把所有责任推到行刺者身上,真的十分可笑!只要审问这个异族人,真相岂不大白?”
  齐主点头称是,说道:“皇儿你问问便是。”
  太子走到蒙面人面前,问道:“你是何人,你认得这位陈侍郎吗?”
  那蒙面人看到太子走到面前对自己说话,知道是问自己什么事,强打精神,嘴里说出一串让众人不明所以的话来。
  太子道:“父皇,这人是个异族人,说不了中原话,幸好儿臣早有预备,请父皇宣等在宫门外的译官进来。”
  齐主准可。不一会儿,那名译官走进殿中,叩头请安。
  齐主道:“不必拘礼,这里有个异族人,你只要把他说的话译出给我们听就是了。”
  太子复又问道:“你认识这位陈侍郎吗?”
  译官跟着说了一遍,众人只听得那是一串没甚区别,也分不清节奏的语句。
  异族人听了,闭上眼睛,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回了译官几句。
  译官道:“启禀皇上,这个人说他不认识什么陈侍郎。”
  太子笑道:“事到如今,还在嘴硬。告诉他,如果他不如实回答,休怪我们的九尸揉骨鞭无情!”
  译官咕噜了半天,估计在翻译“九尸揉骨鞭”的意思。
  那人听到“九尸揉骨鞭”,全身一颤,似乎吓了一跳。只见他摇摇晃晃地俯下身子,对着齐主连连叩首。
  齐主道:“只要你照实说话,大齐皇帝绝对不会为难你。”
  那人听到译官翻译后,又叩了几个头,对着译官说了几句。
  译官道:“这个人说,他的上司叫肖天南,已经被人杀死,现在他跟着陈侍郎。”
  萧伯延一听肖天南这个名字,猛然想起这个人就是在江南野庙的地洞中看到的那位幸存甲士,难怪自己觉得他的身形有点熟识,只是刚才没有想得起来。当时这个人不敢硬拼,逃入地洞,然后亲眼目睹肖天南被白衣女子残酷杀死,不想这个人竟然也逃出了地洞,如今又不知道为什么跟着陈式常出使齐国。
  再仔细观察这位异族人,见他全身无力,似乎垂垂欲毙,显然受伤不轻。幸好这个人意识恍惚,没有认出自己。
  太子大笑,对着陈式常说:“好了,陈侍郎有没有想好辩解的理由呢?”
  陈式常不敢回话,伏在地上连连叩头。
  大子说道:“事情很清楚了,南朝皇帝以为女儿身在齐国,齐国必将以此要挟,故而让陈侍郎找到刺杀高手,打听到公主的下落后,准备将其刺杀,可惜刺客被我拿获,陈侍郎不知道是否成功,故一再要求见到公主一面,以便回去向南朝皇帝回复。那么现在,陈侍郎,你可以回去答复那个蛇蝎心肠的皇帝老子,就说他的女儿已经被自己杀了,不用再担心梁国的土地了。”
  齐主微笑一笑,说道:“皇儿这件事做得明白,甚妙甚妙。陈侍郎,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陈法式抬起头来,回答道:“陛下明鉴,太子殿下只会信口乱说,我不想与他争辩。这件事确系这人的个人所为,我可怜他无食无衣,因此携他同行,不想他另有仇恨,非得去索公主的性命,我实在不知他与大梁公主有什么过节。如今听太子殿下之言,好似大梁公主已经殒命,还望陛下可怜天下父母之心,归还公主骨骸,以慰大梁皇帝!”说完,又连连叩头。
  齐主道:“你且先下去吧,两国交兵尚不斩来使,何况大齐与梁国还不至于兵戎相见,朕怎能为难你。朕之所以刚才说容我安排你与公主见面,那是因为公主完好无缺,并未存心骗你,这个你尽可放心!好吧,你先退出,日后我们再商讨这件事。”
  陈法式听齐主说公主没有被杀,脸上的神色不知是喜是悲,连忙行礼,仓惶出殿。太子亦叫甲士把异族人架出去。
  太子听到公主没死,也惊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倒是萧伯延虽然没有插上几句话,心里却明白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齐主身在庙堂,什么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怎么会让重要的东西落入人手,没有事前做好预案。
  果然,等陈式常出了大殿,齐主笑道:“皇儿,康南王,我早就担心南朝不会放手,你们想想看,如果自己珍爱的东西落入敌手,而自己又取之不得,你们最好的处理方法是什么?”
  他看了萧伯延一眼,说道:“康南王,你先说。”
  萧伯延知道齐主是想看看自己的处置水平,遂说道:“皇上,南朝从来视土地如命,必不肯轻易松口,拿出土地与人。但公主又是皇帝的心头肉,此事两难。但南朝皇帝竟然做出出格之事,亲自派人杀人灭口,实现出乎臣的意料。”
  齐主听毕,暗自摇头,回头对太子说道:“皇儿认为如何处置为妥?”
  太子说道:“父皇,自古大丈夫不可作儿女啼笑,何况身为一国之主!南朝皇帝如此行事,虽看似下策,实为上上之策。若公主身死,齐国便失筹码,再不能与其讨价还价;况且公主在齐境被杀,不但保全疆土,又可以移祸于人,为进一步的行动找到理由。只是梁主没想到陈侍郎用人不当,结果事情未成,反而自己背了骂名。”
  齐主点头,说道:“皇儿所言甚合我意,儿女情长,自非帝王家本色。康南王以后要多花些精力辅佐太子,你们两个不要胡加猜忌,不怕齐国成不了大事。”
  等了一会儿,齐主接着说道:“刚才我说到南朝不会罢手,就是考虑到南朝的素来做法,所以我从城内挑了一个与南朝公主身材容貌类似的女子,经过数日训练,每晚扮作公主的模样,在栖云殿安寝,真正的公主我另备小车,从后门出去,睡在秘密之处。那个异族人只道睡在栖云殿的女子便是公主,结果杀错了人。正好太子也做事得力,拿获了那个异族人,让南朝空忙一场。过些日子,我们再与南朝使节商谈,有公主在我们手里,不怕南朝不割出土地!”
  萧伯延刚才听齐主赞赏太子,心里惶惑无措,但转念一想,自己身在齐国境内,住在别人屋檐之下,看到人家的家庭和睦,这也是惯常之事,自己除了谨小谨微之外,也只好默默祝福而已。
  听完齐主的话,萧伯延便说道:“皇上英明,谅南朝使尽阴谋诡计,在皇上浩然正气面前,怕也如六月下雪,遇日自然消融。”
  太子甚是得意,说道:“康南王真会说话,你看看父皇都笑了。当今海内纷乱,政务繁杂,日久之后,康南王遇到的事情将会越来越多,到时候就不怕不会妥当处置。”
  言下之意,是笑话萧伯延只会嘴上功夫,实事却干不了。
  萧伯延知他话中的意思,脸上一红,说道:“皇兄说得是,萧伯延希望有机会听你的指教。”
  齐主见两个人互相谦让,心中高兴,说道:“你们两个虽为表亲,但萧家人丁不旺,当以亲兄弟相处,等我百年之后,太子终登大宝,康南王当为股肱之臣,尽忠齐国。”
  太子道:“父皇,还有那两个青玉指套,请父皇问个明白才好。”
  齐主一听,知道太子有未了之事,再看看指套,神情严肃地看着太子萧伯芳。
  太子接着说道:“父皇,这两只青玉指套非中原之物,据儿臣所知,这两个指套应当是西域昆仑圣母的私物。那圣母身为异族领袖,远遁荒山,她打造五副指套,颜色各不相同,计有五种颜色;每套又各有五只。麾下每个得力的侍者分得一套,而这位侍者把每只指套分给辖下的头领,该头领便将这只手套视为指挥异族小队的权印。如果各小队之间需要交通消息,指套便可以作为信物,其他小队看到同色指套,便知另有小队在旁。采用这种方法,异族小队可以化整为零,在需要合力的时候,又可以合而为一,共济大事。前者南兖州刺史游法之在其境内剿灭一支异族小队,得到其中的一个信物。因为当时乞活军侵入州境,又听闻乞活军与异族勾结,于是让康南王携带一只指套深入敌营,试探对方的反应。那乞活主帅果然与异族有染,遂让手下一人携带自己得来的指套前往南兖州,不想中途遇事,未能如愿。”
  听太子说完,齐主更是惊骇,说道:“异族荼毒中原,距今也不过二十年,真不想到竟然死灰复燃,卷土重来,如果不能及时将其扑灭,又不知道有多少人家将要家破人亡,多少战士白骨缠草。皇儿做得很对,及时剿灭异族是中原各国之首要任务。只是不知道另一指套来自何处,最后怎么又落在你手里?”
  太子接着说道:“父皇,蒙上天垂怜,异族虽渗入齐境,赖儿臣手下诸人齐心协力,当前已经查明事情的原委,我也正要禀告父皇。”
  说完,太子看了萧伯延一眼,不再言语。
  齐主见太子话中有异,心知其中必有缘故,遂从容言道:“皇儿只管禀报,只要我在,不怕他什么人兴风作浪!”
  太子看到父亲为自己撑腰,就上前一步,高声说道:“青玉指环由康南王的随从携带,刚刚被孩儿查获!”
  萧伯延一听,脸色大变,他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只得拱手流汗,不知所措。
  这只青玉指套本是乞活军主将秦叔仁交给高粲之物,当时在乞活军中,萧伯延把南兖州刺史游法之托交的指环送给秦叔仁,秦叔仁觉得眼熟,思前想后,终于记起高粲曾在数天之前交给自己一只,于是让高粲携带两只指环前往南兖州,意欲交给游法之。他指挥的乞活军虽与异族没有关系,但他想趁这个机会向游法之表明自己获得异族支持,意在拥兵自重,想在收编之后获取更大的利益。不想随后乞活军大营被齐军攻破,自己也身死其中。高粲本来携带此物前往前兖州,没想到途中救了萧伯延和钱二宝,然后听从两人的说法,一路奔向广陵,倒把两只指套忘了个干干净净。等到了广陵,又是连日事情不断,更加没理会这些东西,因为高粲自己也没觉得这两只指套有什么大不了的。
  也就在前天,高粲一个人上街闲逛,忽然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发现了一个熟识的身影,那人早看见高粲,连忙迎上前来,高粲仔细一看,原来就是乞活军的那个守卫陈爷,不想他也逃出军营,流落到广陵。
  高粲在乞活军中做到百夫长,对这位陈爷本来可以直呼其名,但今天自己已经成为萧伯延的随从,与钱二宝的地位大同小异,所以对眼前的这个守卫自然要客气点,曾经同为战友的两个人偶然碰面,那种亲近之情油然而生。当下高粲拱手道:“想不到在这里遇到陈爷!”
  陈爷早认出高粲,也拱手道:“高爷一别多日,好像高爷过得不错。”
  “哪里,哪里,”高粲一面回礼,一面说道。“幸好遇上当朝的康南王,混上一口饭吃。”
  陈爷道:“就是那位南朝过来的萧王爷吧,高爷算是遇到贵人,日后不愁吃穿了!”
  高粲嘴里又是一阵客套,最后陈爷道:“时间还早,高爷若无大事,我请你喝茶如何?”
  高粲抬头一眼,日头尚高,便应了下来,两个人找了个茶馆坐下,慢慢叙旧。
  陈爷点了两三样点心,两人喝着茶,闲聊乞活军的往事和离营后的奔波,说着说着,两个人都不禁眼圈发红,潸然泪下。
  那陈爷说道:“高爷,当今齐国国运昌盛,要是高爷有什么活路,不妨指点一二。”
  高粲道:“陈爷,你老人家就见外了。我刚到广陵,王爷也没有安顿下来,等我们这里恢复正常,我自然会为你细细留意。”
  陈爷谢了,说道:“刚才你说,在齐军攻入大营之前,你就已经离营,捡得一条命。不知道秦将军有什么事情相托,让你免去刀枪之祸?”
  高粲本不是一个有心计的人,当下说道:“秦将军要我送两只玉做的玩意儿给南兖州刺史,所以我才有机会率先出营。”
  陈爷奇了,“什么玉玩意儿,这么重要?”
  高粲说:“好像是异族的东西,估计就是什么不值钱的古董之类。”
  陈爷说道:“我没见过什么世面,高爷可以让我开开眼吗?”
  高粲笑道:“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陈爷想看,看看就是。”
  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展开露出两只青白色的指套。原来高粲见那两只指套变成了无主之物,这两天正寻思把它们当了,换两杯酒喝,所以这两天都放在身上,忘了收在箱子里。
  陈爷拿起一只,对着光仔细观赏,看了一会儿,复又放进小包,说道:“真不知道是什么好东西,我已经老眼昏花了,就是什么金贵的东西,我也看不出来,觉得和街边的假玉假东西没什么两样。”
  高粲道:“这些应当是贵人家玩的东西,虽然不值钱,但他们雅兴来了,也就有价了。”
  两个人说笑了一会儿,作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