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再来一碗。”馄饨铺的老板有五、六十岁的样子。他在腰间系了块灰围布，看样子已经用了好多年，围巾最先也许是白色的也说不定。既然老板爱夸自己的手艺，那就再吃一碗吧。瘦猴如是想。反正马王也说了随便吃，账由他来买。瘦猴突然想起胡同里马王问他跟着土匪会不会反悔，还是那句话，怎么会？只后悔没早点遇到土匪。想想自己没遇土匪前吃了多少空腹的苦，而这一路走来，都是这样，吃得饱，睡得好，还不用自己偷钱买单。唯一让少年想不明白的是，马王这么有钱居然还做土匪？后来恍然自悟，这不太平的年头，做土匪才真正的有钱，钱就是这么来的。
  现在是阳光渐少的黄昏，馄饨铺的客人也好少。马王的脸被秃鹰用干泥垫胖了一圈，完全掩盖了土匪王的草莽气。黎匡外貌没变，但马王要他在生人面前闭上他的乌鸦嘴。现在瘦猴可不是当初的瘦猴，至少穿的衣服不是当初做小偷时的那套破布衣衫。土匪兄弟们给他置办了一套能上台面的全新衣裳。青色，布料是绸缎，真想回去让西充镇的小偷们好好看看。
  “老板，我们是行经宝地的米商，今晚只怕要在贵镇过夜，我看对面有家客栈，怎么关了门？”这次来九龙镇马王只带了黎匡跟瘦猴两人，马王说要到镇上了解点情况，跟对面关门的客栈有关吗？瘦猴不明白。
  老板看了马王一眼。“早知道你们不是九龙镇上的人，九龙镇上没有一个是我老汉叫不上名字的人。我说你们面生，原来你们是从这路过做买卖的米商。大米好啊，能喂饱人。不过我做馄饨可用不上。”老板忽然拉了条凳子坐到了马王旁边，压低了声音。“死了，客栈的老板一个月前死了。老板没子嗣，我看客栈不会再开门了。”
  “死了？怎么死的？”
  也许是马王的追问太心急，也许是觉得一个买卖大米的商人对一个客栈老板的生死太过关心太反常。老板迟疑了一会问道：“客官识得客栈的老板？”
  “不识。”马王耸耸肩，“只是好奇。你知道，走南闯北做买卖的路程太枯燥，听一些故事可以让路途没那么无聊。”
  “确实是这样，我也是这样，成天坐在铺头里，没人跟老汉聊天，闷也把人闷死了。”老板道，“有人来给老汉说说故事那感情好。额，客官走南闯北做买卖，想必许多地方都去过了，想必也听了很多故事了。老汉跟你打听一下，你可听过马帮？”
  这回轮到马王警觉了，瘦猴看见马王左手拿起碗，像喝酒一样的吸了一口馄饨汤。他沉吟片刻，“听过，据说是群在大西北活动的土匪。怎么，老板跟马帮有什么渊源？”
  “吓，可别乱说，我一个卖馄饨的老头，可不敢跟土匪有什么渊源。”老板被吓了一跳，扭头四处张望了自己的馄饨铺一下。发现铺头里除了桌上的三人，再无其他客人。“我只是听人家说那马帮的帮主是咱镇上出去的人，所以好奇问一下而已。”
  马王故作惊讶道：“马帮帮主是这镇上的人？那我就不知道了。你知道，我们经商的最怕的就是土匪，平时都是躲着走。马帮虽有耳闻，但马帮帮主长什么样是哪里人那可真不知道了。”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客官，这馄饨口味怎么样？”
  “嗯，蛮好吃的。”老头突然转移话题，看得出来马王猝不及防，他一愣后才回答。
  “吓，那你碗里还剩了好几个，你看这小青年，两碗都吃光了。”老板用头努努瘦猴，笑着问道，“吃饱没？要不要再来一碗？”
  瘦猴急忙摆手。“不要了，吃饱了，不用了。”再来一碗也不是吃不完，但就像老板说的，马王才动筷了几个，自己已经吃了两大碗还要一碗也太那个啥了吧。现今不比往常做小偷那会吃了上顿忧下顿了，没必要一餐把自己撑个半死。
  马王不想老板继续聊馄饨，他故意叹一口大气。“唉，过夜的客栈还没找到呢？对了老板，你说对面客栈老板病死了，不开门了，可你看招牌还在呢。客栈里头一定还有伙计在里面清扫打理等老板的亲属前来接手重新开张吧.你家铺头离客栈这么近，可否帮我去打听打听，看能不能让我们几个今日到里面住一宿。你看天色已晚，找个像样的客栈可不容易。”
  “谁说老板是病死的？我说了吗？胡说！”老板突然有点激动，随后又克制下来，他又扭头朝四周的空荡确定了一眼，又压低了声音。“客官，既然你一定要问，那你保证出了馄饨铺门别在九龙镇提老汉的名字，我就跟你说那客栈的事！”
  “老板你多心了，我们明天就离开九龙镇了，跟谁说去啊。我就想请您老帮我去问问客栈里看店的伙计，能不能通融通融开个后门让咱几个外地人进去住一宿，你放心，该多少银子一个子儿也不会少。”
  “不是银子的问题，客官我跟你说，你要知道客栈里发生过什么事，倒找你银子你也不会想进客栈睡了。”老头脸色突然有了惊惧的苍白，想必是记忆太吓人的缘故。他给自己拿了个杯子，倒了杯开水。并示意要给客人们也满一杯，但马王挥手拒绝。他没开口，等着老板镇定心神后继续往下说。
  老板喝了两口开水后，气色好了点，然后述说起了记忆。“唉，太吓人啊，太吓人。记得那天晚上下了好大好大的雨…”
  老板是个话痨子，开启了记忆的大门口就停不下来，等他终于确定没啥可说了的时候三人才告辞出来，离开馄饨铺时已是夜深。
  这确实是段吓人的记忆，瘦猴回想起老头所说的故事时心想。雨夜…冒雨吃馄饨的人…客栈里十多条人命…误杀…白云城？通过故事少年确认了马王此行的目的。黎匡说马王这次来蜀地南充是为复仇来的，现在终于知道乌鸦嘴不是信口开河了。听完馄饨铺老板半个晚上的述说，可以肯定，马王就是馄饨铺老板口中的客栈老板的侄子无疑了。而马王要复仇的对象—白云城？真的有这么可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