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人，请别走。你们是峨眉山的大侠吗？”眼看刀疤眉没有要杀他灭口的意思，在对方彻底走出胡同前，瘦猴少年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开口的勇气。这里离峨眉派不远，他做个大胆的猜想。
  谢天谢地，他们回头了。“恩人？大侠？”那个喜欢双手叉胸的汉子如今又把双手交叉在胸前。难得的，才杀过人的汉子脸上居然露出了个难得的笑容。“嗯，这些称呼不错。听着心里蛮受用，比土匪强盗强多了。小兄弟，我们可不是所谓的名门正派里的人，你叫住我们可是害怕恶虎堂的报复？那我们可帮不了你，你最好自己机灵点。”
  土匪，强盗？其实看他们刚才一言不发就凶神恶煞的杀尽恶虎堂几人性命，瘦弱少年便隐隐有所料到。不过…那么多人围观，救自己出难的终究只是他们三人。什么路见不平的江湖侠客，什么锄强扶弱的武林英雄在哪里？自己可没看见。对甫脱厄运的瘦猴而言，英雄不如眼前的土匪，侠客就是身前的强盗。“你们去哪里？带上我好吗？求求你们，收留我，带我走，无论你们有什么吩咐，我都肯听。”没错，恶虎堂死了这许多人，定不会放过一个事端起源的少年小偷。自己差点还忽略了这一点。
  抱胸的汉子见少年说的真切，把眼神投向一旁的刀疤眉，看来他才是真正能做主的头头。“你没认真听他说吗？我们可不是什么行侠仗义的大侠。我们是真正的土匪强盗，干的都是又危险又见不得人的买卖，你小小年纪，跟着我们不怕掉了脑袋？”刀疤眉也似笑非笑的开口道。
  “我不怕。”见对方似乎颇有应允的意思，瘦猴赶紧扑通跪下，他使劲磕头。“恩人，我从小是个孤儿，孤苦伶仃，无依无靠，若没有你们，我…我已经…“没了双脚变了残废？还是死无全尸？砍了脚没钱找大夫还能活吗？瘦猴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辛亏有他们，少年不禁语无伦次起来。”你，恩人若肯收留我，恩人你，你就是我的亲人，是我的再生父母，是，是我的亲大哥。大哥不管要小弟做什么都行，我都肯做，上刀山，下油锅，我都肯的。求求你…带我走，求求你。”没下跪之前，非要跟对方走的意思没那么明显，膝盖一落地，才知道这心愿有多强烈。
  半晌，没人开口，少年的眼角不禁着急得湿润了起来。他知道对方在考虑，自己是小偷，他们是强盗，一个是鬼鬼祟祟的行窃，一个是明目张胆的抢劫，道不同。而以自己这瘦小身板而言，并没有一刀要人命的武艺和力气，对方能答应吗？一滴泪水从少年眼角掉落在地，在干燥的街道上迅速蒸发不见。
  “起来吧。记住，男儿膝下有黄金，我的兄弟从来不向人下跪，任何人都不行。”
  听他这么说，少年低垂的头高高昂立起来。他迅速爬起身子，激动的说不出话来。我终于不是一个人了，我现在有了大哥有了兄弟，有了靠山。一下子，他只想高兴得大喊。对了，靠山是马帮，刀疤眉大哥之前对死人说过。哼，再没人能轻而易举的小瞧欺负自己。不管是街头小混混，还是恶虎堂这样的帮派人物，通通都不行，我是那帮的人。瘦猴如此对自己承诺。
  “记住，我不是你大哥，更不是你父母，想要不受欺负，别指望别人，一切都只能靠自己。你身子虽然不够强壮，但年轻是你的资本，只要你有骨气，武艺可以慢慢学。还有，别叫我恩人，我叫马旺，但帮里的弟兄都叫我马王。你也可以这般叫唤。瘦猴，你是个孤儿，是老天亏待了你，记住这一点，永远记住这一点，江湖凶险，能长命的往往都是心狠手辣的绝情人。心里留着对老天的恨意，杀人的时候就容易多了。既然你一意要入我马帮，那我就告诉你知道，马帮的弟兄，杀人就如家常便饭。如果你现在害怕，反悔还来得及！”
  杀人就如家常便饭？瘦猴从没杀过人，他当然害怕。但是反悔？不存在。想想这些年来过街老鼠一般的生活，他心里并不缺少恨。世道残酷，弱肉强食，谁的刀够多，谁的刀够强，谁就握有道理，谁就握有白花花的银子，谁就能做人上人。不再受人欺负。瘦猴从地上死人的手里挑了把刀拿在手上，“我不后悔，大哥，不，马王，我能杀人。我不怕。”有刀在手的感觉，好奇怪。
  “你会骑马吗？“马王对瘦猴的保证看来很满意。
  瘦猴从没骑过马，平时吃饭都难，他哪有银子买马玩？但加入马帮怎能不会骑马？不过就如马王所说，他还年轻，武艺都可以慢慢练，何况骑马乎？“我，我可以学。”他嗫嚅的保证。
  “那可得尽快，我们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赶。”马王同意了。他手指抱胸的大汉介绍，“这是黎匡兄弟。”他又指指另一个，“王茂兄弟。”
  瘦猴点点头。
  “王茂兄弟是个哑巴，记住了，你可以叫他哑巴，他不会介意。但可别跟他提问题，他没了舌头，可没能耐回答你。有问题尽管来问我就是，嘿嘿。”黎匡嘻嘻笑道。
  瘦猴向身材中等的王茂看了一眼，对方的眼神有股说不出的忧郁阴冷。瘦猴不敢再看。哑巴？真的吗？不过对于黎匡的嘲笑，对方确实始终没张嘴。
  来到西充镇的马帮帮众不止他们三个，在客栈里，瘦猴看到了其他的九人。有个同样很瘦的家伙给瘦猴的印象最深，没办法，谁叫他跟自己一样那么单薄呢。不过对方看起来比自己还是稳重坚毅多了，瘦猴心想，还比自己高了差不多一个头。他外号叫竹竿，他记得黎匡兄弟调侃过，人如其名。不过最好别看他瘦就小瞧他，他的刀可不瘦，黎匡同时警告。“而且这家伙贼能吃，你单看他身上没几两肉，是绝对猜不到他才是那帮里胃口最好的人。”
  多嘴的黎匡也不是没有外号，瘦猴听见有人骂他，但没听见黎匡找对方说了什么。“乌鸦嘴，受不了你这张臭嘴。”骂黎匡的人如是气恼叫道。这人黝黑黝黑，跟竹竿的身材对比完全是两个极端。黎匡向他打招呼时都叫他“黑猪。”乌鸦嘴本人极为好动，热衷于给人起外号，不是他起的外号他都不愿意叫。“你这么瘦，叫瘦猴本来其实很符合你的气质。不过给你起这外号的人没有细推你这么瘦的原因。我觉得吧，你这么瘦一定是因为你有病，有病的人才这么瘦。这样吧，以后你也别叫瘦猴了，就叫病猴吧。”乌鸦嘴离开西充镇后有一天曾这样对少年提议，不过少年不乐意，他觉得还是瘦猴比较好听。他不理不睬的走开了，对于这乌鸦嘴黎匡有时候的言语，别理他走开就是，有人曾这样告诉少年。
  自从马王那日在胡同口杀了恶虎堂的人，住在客栈的马帮人众就选择了不在西充镇久呆，当时就选择了离开。“妈的，并不是我马帮怕了恶虎堂。哼，小小恶虎堂，名字起得挺凶而已。胡同里的事你也看到了，恶虎堂的蟊贼完全不是我们马帮好汉的对手。你说是不是？”乌鸦嘴黎匡怕少年误会，当时就对于与自己共骑坐骑的少年解释。
  “是，是。”
  “我们是为了赶路，瘦小的小兄弟，知道了吧，不是怕他恶虎堂报复，哼，恶虎堂，唬人而已。”黎匡这人话多，但其他人似乎都没耐心听乌鸦嘴多说，他便不时找上新加入队伍的少年。瘦猴从黎匡口中得知，他们的目的地是南充城，但黎匡没提去南充的目的。去打劫吗？南充城有个要倒霉的大户吗？瘦猴有时候会这样猜测，毕竟马帮终究是匪帮。
  黎匡说马帮本来一直是在西北边境地区活动，大本营也在那里。“那里是个三不管地带，无论是蜀国的势力，还是大楚、南燕或后秦等等，没有哪个皇帝老子能在那里称王，告诉你，马王才是那里的王。嘿嘿。”“别以为马帮就你看到的十来个人，”黎匡这样说，“西北边境处的丛林深处还有好几百兄弟在那呆着呢。当然，武艺真正高强的好手基本都随马王来了。喏，就我们几个。”
  照黎匡所说，马帮的弟兄来历很杂，几个王国的人都有，因为马王在那里实在名声太响，有的是慕名而加入的盗贼，更多的是马王从押差手里救回来的流放罪犯。甚至还有不堪为王国战争疲命的逃兵。“但马王可不是是个人都要，能入马王眼睛的人虽然不问出身，不计过往，但必须要有一身武艺本事跟义气。马帮里随便挑个人都能打赢三个持刀大汉。”对于这话，瘦猴心下忐忑不敢附和。别说要他一个人打三个大汉，就是打三个小孩自己也费劲啊。比谁跑得快自己倒有把握能赢其他人，没办法，跑不快一不小心就要挨打。但他没跟黎匡提出来。何必呢？自己不能打的事实说出来又不光彩。况且，能跑也是本事啊。
  几大王国的人都有？瘦猴细细琢磨，队伍里有个家伙跟哑巴王茂一样不开口，仔细瞧长相确实有点不像普通的汉人。此人眉粗胡厚，鼻子比常人更高些，似乎眼睛颜色也更深些。对了，马王介绍说他叫秃鹰。突厥人秃鹰？是乌鸦嘴取的外号吗？因为对方有个鹰钩鼻？还是对方头上稀疏的发量？黎匡不是说这次马王带来的基本都是蜀国大晋出生的汉人吗？怎么又把秃鹰带来。
  答案在队伍终于赶到南充城后明了，这秃鹰有一手易容的好本事，他能半晌间就完全改变一个人的样貌。进城后，他居然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满脸皱纹的佝偻老人。一眼瞧去，毫不起眼，人畜无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