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不时会飘来几朵遮住月光的阴云，不过场地上早就点起了几蓬熊熊燃烧的篝火，看台和舞台之间倒是一片亮堂，一身白衣的娇俏少女在上面低眉弹奏，台下众人有的闭目细听，大多数则眼神直直看着台上的少女，完全没有什么顾忌，琴身虽然动听，不过台上的女人本身才是这次聚会的关键。
  此时舞台一侧少有人能关注到的角落，三个身穿华丽衣物的男女聚在了一起，小声攀谈着，春花苑的玉妈妈也在其中，今天的她做了精心的打扮，如今的她也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火红色的衣服上勾勒着几朵花的轮廓，恰到好处的水粉正好遮掩了她脸上的皱纹。
  “你家的梦涵倒确实是个难得的好苗子，今年看来又是春花苑要拔得头筹了哦。”一个身材臃肿，满脸横肉的中年妇人酸溜溜的叹息道。
  “呵呵，承让了，你家的绿萝姑娘也让你培养得不错啊，今年也该有个好名次的，这次若是能吸引来几位富豪的青睐也不亏啊。”玉妈妈淡淡笑道，她这么一说，其他几人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这边几位都是城中青楼的掌柜，心下自有一番比较，至于心中所想自然不会明说出来。
  “玉掌柜，那这个头魁你准备卖多大的价钱？”那中年妇人问道。
  “今年的规模比前几年的都要大一点，连京城中的一些大人物都赶过来了，怎么着，也不会是一千两这个价位了，且看看再说吧。”
  ……
  ‘我明白，这个女人对你有什么意义吗？你完全不用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这只会浪费你的时间。修士虽然拥有漫长的寿命，但是时间对你来说同样宝贵，这些时间并不该浪费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老魔头的声音在林洛的脑海中响起，他的话也只有少年能够听得到。
  ‘怎么能说没有意义呢？我听书上说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她过去有恩于我，我既然遇上了，就绝对不能不管，这是我的私事，请你不要再说了。’少年听出了老魔头话中的不耐烦，不过自从两人‘和解’之后，他对这个存在的畏惧之心渐渐消散。在这种小事情上，他相信只要自己不是想带少女在身边从而影响到了修行，对方就不会追究他自足主张的行为。
  果然，老魔头沉默了。
  少年的注意力再次放在了舞台上，少女今天的穿着让他眼前一亮，琴声幽幽，也能让一直疲于奔命的他稍稍松上一口气，这纯粹的音乐在心灵上让他感到了片刻的宁静，这就是音乐的力量。他不会去管看台上人群是怎样，反正当今晚的花会结束，他就会按照约定带走这个少女。
  ‘你可以带她离开这里，’老魔头的声音再次出现，幽幽道，‘可你能带她去哪里呢？凡人的生活离不开吃穿用度，你现在带走了她，却又找不到安顿她的地方，那么就只是把她从一个绝地带到了另一个绝境，她不是你，我在她身上也没感受到修炼的资质，所以，你有什么打算么？’
  林洛一愣，老魔头的话倒是在他的考虑之外，这恰似在他原本火热的心头浇了一盆冷水。
  ‘她长相不错，应该会有人要吧……’少年话语间有些不确定。
  ‘呵呵呵……！也就是说你原本打算随便找户人家，然后把她送上门咯？先不说那一户人家会不会接受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即便是接受了……你以为她就能过上幸福安康的日子了么？’
  ‘……’少年的拳头抓紧了一下，然后慢慢松开，他渐渐意识到了些什么，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
  看台上，一些丫鬟模样的小婢女端着一盘盘瓜果在一层层间走动着，这边场地不算小，倒也有她们行走的空间。这些被选来的婢女也颇有几分姿色，那些看客们虽然大部分时间都盯着台上，但是也会晃一眼眼前的女子，若是心血来潮，还会明目张胆的揩油，那些被摸到的婢女不仅不会介意，还满脸欣喜，报上自己的名字和所在青楼，听到的看客则是会神一笑。里面有个稍微青涩的小女孩，身形明显小了一圈，对于别人的挑逗也并不回应，在场的虽然也有偏好幼齿的人物，不过大部分人都对这种生涩丫头兴趣不大。当她来到一处看台边缘时，一个侍卫模样的青年猛地看了过来，吓了女孩一跳，侍卫旁边的青年有些不解地仔细看了一下女孩，然后看向自己的侍卫。
  “给我里面最大的那个水蜜桃。”侍卫开口说道。
  “好……好的……”女孩紧张地回道，然后在里面挑了一会儿，才取出一个桃子，递到侍卫面前。
  “给我家少爷。”侍卫说道，指了指旁边的青年。女孩不知所措，眼眶中析出了隐隐泪光，旁边的青年主动拿了过来，然后冲着女孩浅浅笑道：“谢谢。”
  等到女孩走开后，青年凑到侍卫旁边问道：“鹰，怎么回事？”
  “少爷，那就是苏家的女儿。”侍卫轻声答道。
  “哦……”青年微微点头，道，“这次务必要带她离开这里。”
  ……
  “嚯！”场下突然起了一点小骚动，只见台上两侧走出六名红衣舞姬，她们身上若有若无的红色轻纱让一众老少色鬼看直了舌头。同时还有两名拿着琵琶的华服女子跪坐在两旁，手中开始拨动琵琶弦。梦涵此时正好一曲弹完，走到了前面，与舞姬们一起跳起了舞蹈，梦涵居于中间，她双手间的轻纱飘带随着她的动作而舞动，像极了闲散的云朵。而六名舞姬也配合默契，像是荷花上面的六片花瓣儿，把中心的那一抹白色衬托的更加美丽动人。琵琶配乐悦耳动听，七人的动作也遥相呼应，整个场面让一些见惯了世面的人物也是眼前一亮，方郡守看了也忍不住赞了一声，独自鼓掌了一会儿。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琵琶声戛然而止，七人的动作也在此时固定了下来，像是一朵盛情绽放的红色莲花，台下众人轰然叫好，鼓掌致敬。台上众人在掌声中致礼后离开了舞台，这时候一名笑容满面的富态男子走上了台面，不少看客们一眼就认出这赫然是江波城内最有名的青楼常客，蒋万，他也主持过好几次这婆兰花会了。
  富态男子笑眯眯地冲着对面看台上的众人施了一礼，朗声道：“各位远道而来的客人们，大家好！正所谓‘花如人，人似花’今年咱们就在这个婆兰花会赏美人。蒋某人不才，被邀请来主持这次的婆兰花会，再此我也就不再多废话了，让我们有请绿萝姑娘！”
  随着他的一声高叫，早已准备就绪的少女施施然从后台走了出来，一袭绿色的轻薄纱衣欲拒还迎，配上她纯真的大眼睛，别有一番风味。少女巧笑倩兮，脸上还带着甜甜的酒窝。
  “绿萝姑娘，年方二八，是今年城西万花楼推出的新人，歌舞娴熟，据说她在某方面的技巧可是让她的万花楼的掌柜都赞口不已……”蒋万说到这里特意停顿了一下，对面马上传出几声猥琐的嘿嘿声。
  “有诗云，‘花似鹿葱还耐久，叶如芍药不多深’，这是一朵百合花，那么可有那位看官看上眼了么？”男子说得露骨，站在旁边的少女却保持着微笑，面带好奇地在对面人群中扫视着。
  “我！吉某人出三千两！”“嘶——！”“哼，我林大可出三千五百两！”“咳咳，您们都别喝老夫抢，老夫……老夫出三千八百两！”说着一个穿着丝绸衣服的白发老者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平顺了一下自己的呼吸……
  看台上的叫价声直到出现五千一百两时才没人再继续，那个带着一颗黑色大痣的消瘦男子炫耀似的看了一眼周围，最后看向绿萝，少女则报以一个甜美的露齿微笑，同时走下台来，走到了男子身前，男子大笑一声拉下少女，让她坐在膝盖上被摸来摸去。
  “五千多两银子只为买一个女子，这……”看台上的刘书生咋舌不已，他家虽说也算是当地长久的世家了，却也没有叔侄会做出这么荒唐的事。“难道这次这么多女人全都会有这个价位么？这江波城内的富人也未免太多了点吧！”他语气中带了点忧虑。
  “五千两？呵呵，只是买她的处子夜罢了，如果想要为这些未来的名妓赎身，每一个都起码要花上万两白银！”脸上有痣的王连舟轻笑道，他的话让书生心中又是一沉。“何况也不是刚才那么多女人都能卖这个价的，每次这个蒋万都只会选择默认的前三名出来竞价，对应科举中的状元、榜眼、探花，哈哈哈，这绿萝不出意外就是今年的‘探花’了，倒是便宜这个季万林了，也不知道另外两人又会花落谁家呢？”
  “好的，恭喜万林兄先下一城，接下来有请红鸠姑娘！”随着主持人的话语，一位身上只有一块抹胸肚兜的少女慢慢走了出来，烈焰般的红唇，额头一点朱砂，性感的身材让看众们齐齐倒吸一口气，刘书生直接垂下眼睑假装没有看到，一个原本空无一物的空间起了一点涟漪，而王姓青年则是摸着下巴，饶有兴致地打量起来。
  “哈哈哈，看来我们的红鸠姑娘真的是非常大胆，有诗云，‘秾艳尽怜胜彩绘，嘉名谁赠作玫瑰’，这可是一朵带刺的玫瑰哦。也不知今晚是哪位能抱得美人归呢？”蒋万悄悄咽了口唾沫，恋恋不舍的把目光从少女身上挪开，悻悻然道。
  “五千两，她是我的！”主持人刚刚说完，下面就有人站了起来叫道。“我出五千五百两！”“六千两！”……“八千两，请大家给段某一个面子。”一个人站起来拱手道，一些有财力的人望去，权衡了片刻，还是没有开口。
  “老爹今晚还真是风流得紧啊！”段鹏赶紧把折扇打开，遮住了自己的下巴。那人赫然是城中大家族段家的家长，怪不得能卖得动自己的面子。
  “志兴兄好魄力，恭喜红鸠姑娘今晚喜得良伴！”
  红衣少女脸色一动，踏着婀娜的步伐来到中年男子身前，也是被激动地男子拉到腿上搂搂抱抱，惹得他周围的几人侧目而视。
  “那么其实大家也都猜到了，接下来我们要请出的这位姑娘那可很是了不得，在座的有不少都是慕名而来，没错，有请我们的梦涵姑娘！”随着蒋万那一声高叫，穿着一身洁白衣服的少女施施然走了出来，然后向对面的看客们缓缓蹲下身子做了个福。她的穿着和动作并没带有挑逗的意思，举止之间居然带着大家之秀的温婉，这让对面的不少人觉得眼前一亮。
  “梦涵姑娘果然与众不同，有诗云，‘绰约新妆玉有辉，素娥千队雪成围’，这是一朵玉兰花！”蒋万的品评得到了在场不少人的点头认可，也让人群中的刘书生激动了一下。
  “那么……”他正要说什么，却突然睁大了眼睛，颤抖地指着对面，说不出话来了。人们顺着他的指引，却看到了一个黑乎乎的人影站在看台旁边，似乎正抱着双手在看戏。随着火光的招摇，人们才能看到这是一个护院模样的大汉，只是此时身上却带着一大片的红色血迹。
  “我认识您，你不是春花苑的金大么？”有人直接指认出来道。
  金大冷笑一声，看向说话者，他冷厉的眼神和现在的凶悍模样直接让说话者噎住了声音。
  有人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妙，表现出轻微的不安。坐在最前面那排人中有一人面色冷峻道：“你一个小小的护院头领，以这副模样出现在我们面前，难道自己不觉得非常失礼吗？还不退去！”
  “石大人，若是换做平时，我自然不敢这么放肆，不过今晚我必须把您给得罪了，因为现在这周围都是我的人了。至于那些不肯合作的看守，都已经被我送去阴曹地府了！”
  像是为了证明他的话，从四周走出二十几名护院打扮的人影，他们边走边拿出了随身的长刀，刀上还有没擦拭干净的殷红血迹。刀身在火光之下明晃晃的，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