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雪葬
作者:庆姝      更新:2021-06-27 17:31      字数:2704
  今年的雪比以往厚了许多,宫人费力地清扫宫道,鲜有贵人行路。因而必霖撞上了一个穿戴金银的女子是他猝不及防的,必霖吓得腿都打颤了,慌忙跪下“贵人饶命,小的不是故意的”。那人从雪里起身,也没应答便失魂落魄的挪着步子离开。待她走远,必霖才敢抬眼,明晃晃的黄色映入眼帘,这宫中除了皇帝和太后就只有她能着明黄了。必霖腿一软,站都站不稳了,只得杵着扫把缓缓神。
  纷纷扬扬的雪花没有停下的意思,像呜咽的人一般凄凉连绵,零散的雪花落到她的眉上,许是太冷了,一时也化不了。她费力地呼出白气,拖着病弱的身体向那屋檐高叠的明德殿走去,想起殿中那个心有七窍、算计众生的男人,眼角滑下了一滴泪。
  “娘娘,皇上没有时间见您,您这是何苦呢”江总管苦口婆心地劝着
  “那本宫便等着”她的眼眸空洞无物。稀疏的雪花又缓缓飘落,和着湿气的寒风扑面而来,江总管看着这续下的雪不禁心里一紧,娘娘只着一件长襟,要是冻坏了陛下估计又得发脾气了。他思虑再三,攥紧袖口,提心吊胆地入殿禀报。
  “陛下,娘娘不肯走,还跪着呢”他一边看着皇帝的脸色,一边细声细气地说道。
  “随她去吧”
  威严的皇帝继续翻着手中的奏章,皱了皱眉。
  “又落雪了”江总管颤巍巍地说道
  他猛然合上奏折,有些愤懑“让她进来”
  洛漓进入殿内,缓缓俯首请安,温柔典雅。皇帝看到她头上戴的珠钗,不经嘴角上扬,那是去年他亲自画的图样命司礼监制作的,她还留着。
  “天那么冷,怎么只穿了这些”君桓从檀香坐上取下波斯新进贡的貂皮大氅给洛漓围上,扶她起身。
  见她脸色苍白、眼眶通红,不由得想抚上她的脸颊,却被她躲开,一时悬在半空中的手生生收了回来。她像个没有魂魄的人偶,不看皇帝一眼,后退一步,玄色的大氅从肩上滑落,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般,声音干涩沙哑“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君恒大概猜到了,只有那个人才会让她如此失态吧,怒火灼痛了五脏六腑,似乎要吞噬燃尽他整个人,咬紧了牙关的他太阳穴上的青筋暴起,而脱口而出的却不是问题的答案
  “朕看你有些累了,改日再说吧”
  “果然是你”洛漓泪流满面却笑了起来,泪眼婆娑地望着他“果然是你”她一遍遍念着
  ,连呼吸都变得痛了,这么多年,她到底护住了什么。
  “你病了,朕宣太医”君恒想将她拢过来,却被她用力推开
  “我是病了,从嫁给你的那天起就病了”她放开了压抑的声音“每天想着如何让你宽心,如何讨太后开心,如何和嫔妃交好。为了宗族,失去了最爱的人,为了你,害死了姐妹……我知道自己连看他一眼都是奢侈。”洛漓跌坐在地上,声音哽咽“我从未想过离开你,我只想让他平安活着,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她哭得撕心裂肺
  “你是朕的皇后”皇帝厉声吼道,将手中的珠串狠狠地摔在地上,外边值守侍卫太监吓出了一阵阵冷汗,也是这样一个雪天,皇后与皇帝不欢而散,值守的人都被皇帝赐死了,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洛漓拔出一旁的斩云剑,鎏金的指套与剑身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单手握剑指向皇帝,眼中盛满杀意,“陛下的下一个目标是臣妾吧”
  君桓指节发白,松开攥紧的拳头,一把握住斩云剑,殷红的血顺着指缝滴下。他有太多的秘密太多的血腥,却唯独没有想过伤害她。桃花灼灼的相遇是他珍藏心底的记忆,为了那个语笑嫣然的姑娘,他从蛮国九死一生逃回来,斡旋于朝堂上的勾心斗角,只为配得上她,当他成为这天下间最尊贵的男人,用十里红妆迎娶她时,君桓觉得,这一辈子足矣。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指间的疼痛传到大脑,唤醒了沉溺于记忆的君桓,他敏捷地夺过洛漓手中的剑,将她禁锢在怀里,洛漓用力地推开却只是无济于事,终是在他怀里哭到昏厥。君桓将她打横抱到内殿,发现她竟消瘦了那么多,鬓间的一丝白发让他铮铮地落了泪,她才二十一,女子最美的年华,为何就有了白发?
  太医匆匆赶到,看到榻前的皇帝憔悴不堪不禁双腿哆嗦,小心谨慎地在皇后纤细的手腕处覆上锦帕,一搭便惊得趴下了。“皇后如何”君桓在床头抚着洛漓的脸庞,没有看到那老太医豆大的冷汗滚落在云纹衣襟上
  “娘娘,,娘娘怕是不好了”他颤颤巍巍地说道
  “你说什么”皇帝抬眼,怒目而视
  “娘娘体内有一种叫彼岸的奇毒,两次小产本就气血亏虚,加上怒火攻心将这毒的毒性唤了出来”他吓得恨不得将药理一五一十全说完,却又觉得越说越后脊发凉
  “可有解药”他拎起太医的衣襟,眼底的震惊与怒火让太医大气不喘,双手颤抖不已
  ,哆哆嗦嗦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皇帝放开了手,一脚将他踹到角落里。
  数名太医一同会诊,结果无二,当李太医缓缓向皇帝开口“娘娘至多再有一个月”的时候,他不敢看天子那黯淡的双眼。
  七天过去了,皇后依旧昏昏沉沉地睡着,君桓一下朝就静静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自言自语。那一日,他说起幼时随太祖爷下江南时所见的旖旎风光,在人潮人海的灯会上如何与打油诗人斗智斗勇的趣事,说道尽兴处,忽然隐隐约约听见了她的声音,“洛漓,你听到我说话了吗?”他激动的将耳朵凑近洛漓苍白的唇,却听见了一声微弱的“慕寒”
  她又梦到双月桥上的那个少年了,他戴了魑魅魍魉的可怕面具,凑到她面前,吓得她连连后退,被脚后的石子拌到,她心想遭了,都怪这该死的慕寒,要是她摔下桥小命就不保了。待她吓得脑袋一片空白,闭了眼好像等待死亡时,慕寒迅速拢住了她的腰,他们贴得很近,近到慕寒能看清洛漓每一跟弯弯的睫毛,近到慕寒害怕她听到自己加快的心跳。她气急败坏地扯下慕寒的面具,破口大骂“我差点就被你害死了”
  慕寒一惊“你怎么知道是我”
  这话问得洛漓一时语塞,是啊,为什么她那么武断的觉得他就是慕寒。因为太熟悉他的身形、力道甚至是呼吸。只是那时的她并没有回答上来。
  慕寒用食指轻轻刮过她的鼻尖,“我可是救了你一命哦,不要生气了”
  “强词夺理”她撅了嘴,慌忙向前走去,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泛了红晕的脸庞
  。
  “慕青说你在研读兵法,怎的有空出来瞎晃悠啊!”
  “有人偷跑出府,我心神不定,怎么也参不出兵书的奥妙,便只好出来寻她。”
  慕寒拉住了身前的傲娇倔强的人儿,她软软的指尖有些冰凉,遇上他暖热的手心便敏感的缩了回去,慕寒目光柔和,“你独自出府很危险,下次无论如何都要告诉我,我陪你”
  她捏紧了袖口,眼前的这个人是大周武安王的独子,是将来要继承虎符的大将军,而她却是个最卑微的庶女,她的父亲在先帝时任左相现在只是个司寇,身份如此不称的两人为何会念念不忘,相互牵挂。
  相视良久,她才浅浅地答了一声“嗯”
  却不料想纷纷去河畔看烟火的人群将他们冲散开,慕寒找不到那个眉目温柔的她了,“洛芜”他有些着急“洛芜”他在人群中呼喊,却始终没有找到她
  那时的她叫洛芜
  她明明就在不远处,可慕寒却看不见她,她想逆着人流走向他,却被裹挟前行,无能为力
  “慕寒”她呓语不断,忽然睁开了眼,梦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