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开工前经历了三天繁忙的面试，主要是杜青在做面试官，因为苏菲忙碌的是技术方面。
  何况，苏菲每日提心吊胆，怕导师发现，更不敢离开法师塔太久。
  杜青用了三天时间，面试了二百余人，最后留下了四十个女工。
  流水线只招收健康的女性，很多男性的农奴表示不满，但是杜青知道这不是力气活，而女性更为细心和有耐心。
  这与苏菲的意见不谋而合，实际上这个性别的选项是苏菲提出的。苏菲知道女工的工钱低一些，高工资的效果更吸引人。女工因为做农活的能力低于男人，所以议价能力低。
  杜青看到过梯玛和别的女人一起用捶打法洗衣，在瘟疫隔离营里那更是日常的风景。由此，杜青在最初选择方案的时候，就选择了一种类似的工作形式，希望女工们容易上手。
  工场开工以后，女工们主要的工作内容是拿起工作台旁边的小木槌，盯着工作台上面的二十五个点，哪一个亮了就砸哪一个。
  ——每天的工作就是打地鼠，而且可以领高工资，这种事要是过去有人告诉杜青，杜青自己也不会信的。
  然而另一方面，杜青也听说在印度有这样的大型互联网工作室，可能国内也有：工作室以蓝领的工资招几百人，每天的工作就是看照片，为照片标注这是猫还是狗、是两个人还是一个人和一根灯柱、是夜晚还是黑土地。
  他们的工作是为人工智能提供训练素材。
  工作内容简单枯燥，而且涉及到互联网的最高科技。
  现在在杜青的眼中，认真打地鼠的女工们的身影与互联网公司实习生学长们的身影重叠起来了。
  她们用三人和三台工作台在同一道工序上工作，当有人出错的时候，以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来给出最终的信号。那么，这个少数服从多数是谁来判断？依然是女工。
  所以，和灵能元件相比，效率很低，但是同时，人力实在比灵能元件便宜太多了。
  灵能生产的原料是海水，因为每一滴水里都有大自然的灵性，整条流水线就是要把它提炼出来。整个工场一天要消耗十桶海水，这件事由苏菲负责。
  她不敢雇人上山去高悬的海边，怕被导师或者引路人发现，只得每天一个人往返五次，每次用扁担挑两桶水下来。
  在工序的最后一步，松软的泥板里嵌着成形了的天空枝，被送到整个工场的中央。
  女工要判断它是否需要再经过一轮迭代，如果不再需要，就把它从松软的泥板上轻轻掰下来，就像从军舰模型的预制件板上把零件掰下来那样，放入成品篮子里。
  这无疑是核心工序，也是技术活，正是由梯玛推荐的爱莎负责的。
  在第一天，有一半的天空枝被她掰坏了，不得不拿去返工。杜青按次品比例扣了她工钱，也安慰了她几句。
  通过面试，他知道在这里招到的工人不可能有别人比她做得更好。
  从第二天起，爱莎在掰下成品的时候就没有再出过任何差错了。
  在工场周围，每一天都少不了围观的人。
  杜青甚至得知有人是从南边百里外的另一处信仰结社的领地赶过来的，只为了看西洋景。
  杜青实在想要对着他们大喊：说好的中世纪农奴都被束缚在土地上了的事呢？流放犯是可以到处乱窜的吗？
  他算是认识到了，中世纪的贫弱社会水平，虽然不能鼓励人口流动，但在限制人口流动的方面，也控制不住那些格外胆子大、路子野的人。
  看到这些张大嘴呆怔怔的围观闲人，杜青不禁庆幸地体会到在面试的时候临时想到的要点果然没有想错。
  他在面试的时候，额外增加了10个保安岗位，只招强壮而老实的男性，而且要求必须是患者家属。他给每个保安都发了刀，让他们把刀挎在腰间，绕着工场的围栏不停巡视。否则，他做梦也会担心工场的安全。
  到了工场开工的第四天，已经有二十多份天空枝生产了出来，苏菲兴奋得几乎食不知味，当然，食量并未有丝毫减退，反而有所增加。
  也同样就在这第四天，在苏菲不在工场的时候，杜青注意到了围观群众里有一个与众不同的人。
  那是一个矮个子的青年男子，身上穿的衣服是干净整齐的，没有补丁。
  在旁人盯着围栏里女工的木槌时，那个矮子却斜着嘴角轻笑，对于灵能工作台似乎有些不屑的样子。
  杜青想，难道他是贵族？但那个矮子很快就离开了，杜青也没有更多在意。
  当前下午，苏菲疾速地下了山。
  杜青眼睁睁地看着她在山坡上跌倒，浑圆的躯体往下翻滚了两圈，微微弹起三次。而在努力爬起之后，苏菲继续满头泥土地跑下来。
  杜青心想：“即便是个胖子，那样摔一跤也会很痛吧？”
  苏菲跑到工场，一脚踢翻围栏，冲进来找到杜青，慌张地说：“快，立刻停工，把所有的工作台都收起来。”
  杜青没有问为什么，立刻拍手作声，在女工之中走动，高声说：“所有工人，把工作台拿在手里，到这里来集合。”
  女工们手里拿着小木槌，都望着他发愣。
  杜青对着其中一个女工的背上推了一把，说：“和我一起说，嘴巴张开，舌头动起来：所有工人，把工作台拿在手里，到老板那里集合。闲杂人等退后！”
  他身边的女工懵懵地跟着念起来，小烬也跟着念，倒像是齐声朗诵似的：
  “所有工人，把工作台拿在手里，到老板那里集合。闲杂人等退后。”
  就这样念诵着，人们手脚也就动起来了。
  凭着这一招，杜青免了自己跑来跑去通知和解释，也免了错漏。十几个女工一起跟着他复诵命令，一次一次地复诵，声势已经颇为显著。
  在两分钟之内，全员集合起来了，灵能工作台都被从支架上拔起，捧在力气大的女工手里，其他女工手拿小木槌。就连围观的人群，看到这个声势，也后退让出了两三米距离。
  女工们集中望着杜青，等待下一步指示，而杜青则望向苏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