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的嘉华胭脂铺子, 百年产业，稳妥。
  城中的太若胭脂铺子, 稳打稳扎, 便宜。
  但都架不住新开的莲花铺子，有新意又有质量。
  沈无忧的莲花铺子自开张那日起，每天都是人山人海, 如果不是沈无忧有远见, 拿下了三层店，怕是现在转都转不开了。
  甚至还有一些外地的商人, 开始跟小翠聊起了批发价。
  虽然店里头已经忙得不可开交, 但是小翠还是每日尽忠尽职地每日给沈无忧写信汇报。
  信中内容是沈无忧在出宫之前就已经帮她指定好了的, 其中包括营业额、人流量以及库存商品量, 还有一些耗损的登记。
  她没有做生意的经验, 沈无忧打算前期先带带她, 等到有过多几个月，沈无忧就只看月报了。
  不过小翠倒不觉得这是一件麻烦事，每日写完了计划, 还要絮絮叨叨两页纸跟沈无忧说说今日的趣事, 就当成是写日记一样了。
  像很多姑娘最近恨不得天天过来店里拿宣传单张当成学习资料, 小翠都当趣事跟沈无忧讲了。
  【姑娘们看见宣传单上头有字, 都喜欢得不行。每日都要来店里一趟, 就是为了拿那单子回去临摹识字, 奴怕这样拿下去单张的成本太高, 现在便不许他们免费拿了，得要买一件胭脂才能拿一张单子。】
  沈无忧：……
  沈无忧之前也没有想到自己铺子当中，居然是宣传单最受欢迎。
  不过要买一件胭脂才送单张也稍微有些贵了。
  沈无忧可还记得石琼音之前跟她说的, 京城中有很多女子想要读书识字, 却苦于家里没有钱才没能上学，现在好不容易找到学习的机会，却又一次被银钱拦在门外。
  这种价格寻常家庭不算什么，但确确实实间接拦截了一些穷人家的姑娘读书识字。
  沈无忧提笔给小翠回了一封信。
  ***
  三日后。
  京城当中的姑娘们又多了新的谈资，因为那家新开张的胭脂铺子又有大动作。
  刚开业的时候就将别家店的客流都引来了，现在那股新鲜劲都还没过去，就又开始搞第二轮爆点了。
  大家都盯着看着他们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谁知道，这莲花铺子非但没有趁着风头赚更多的钱，还做出了大家都没想到的事情。
  除了原本的胭脂样式，还推出了一款极小的水粉盒子，大概只能用两次，粉质也没有正装的好，但胜在很便宜还送最近城中最火的宣传单，一本书就能买好几个水粉盒子，简直物超所值。
  但是明眼人就能看出来，这价钱顶多就是水粉加单子的成本价，甚至还倒贴钱上去了。
  有好事的人便去问店里头的负责人。
  负责人也很耐心地解释了：“咱们东家就是个姑娘家，她听说好多姑娘都喜欢拿这单子回去识字，就出了个更便宜的新品，让大家都有能力买回去，不仅可以识字还能够打扮自己。”
  旁边的人立刻搭话：“你们家老板到底是什么人，还能拿钱出来做这种好事？”
  小翠笑着说：“我家老板自然是这京城当中最大的好人。”
  ***
  杏花住在京城旁边的小村子里面。
  她从小就羡慕可以读书的人，可惜家里面穷，别说请女夫子了，连买一本书都负担不起。
  她身边的小姐妹也没有这个爱好，所以就算想要凑钱买一本书也没有机会。
  看遍自己周围的环境，也就只有饭馆柜台后面挂着的菜牌，才算是唯一有文化的东西了。
  杏花每次路过门口，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直到最近京城里面新开了一家胭脂铺子。
  那日，杏花在院子里面洗衣服，就听见外头有小姐妹敲门，一进来就说有好东西给她看，拉着她去自己家中看。
  杏花偷偷摸摸地跟她回了房间，就看见墙上贴着一张手臂长的纸。
  上头的版式可好看了！
  字规规整整地排列着，还画着图画儿。
  杏花一下子就被勾住了：“你这是哪里来的？”
  小姐妹羞涩地笑了笑：“琪哥哥送的，听说是买胭脂水粉的时候附赠的，京城里面好些姑娘都将这纸糊墙上，看着有书卷气。”
  听到是胭脂铺子，沈无忧又开始打退堂鼓了，这地方不是她这种穷人家可以去的。
  小姐妹却又说：“听说很便宜，你可以瞧瞧。”
  小姐妹的母亲一向不喜欢杏花跟她家来往，杏花不能经常过来她家中誊抄，看了两眼之后问清楚店铺的地址便走了。
  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得赶紧进城去看看，不然等会儿城门就得关了。
  杏花抱着自己那一点儿私房钱，走到了莲花铺子门口。
  这店面装修得太敞亮了，害得杏花都有点怀疑小姐妹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她在外面探头看了一会儿，就被大婶拉了进去。
  杏花心想也好，看看价钱，也好死心。
  谁知道，大婶直接将她带到了小样前面，小声对她说：“姑娘，我瞧你是个朴实人，我就不给你介绍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了，就这个，便宜，还送时兴的宣传单，是咱们这铺子里面最实惠的东西了。”
  杏花看了看这个价钱，以她的私房钱来说，也不是买不起。
  她一咬牙，便直接买下了。
  细细品读，才发现这纸上的妙啊！
  虽然看不懂所有的字，但杏花能分辨出来上头写的是诗。
  她完全没想到，这么一点纸，竟然还在上头写了诗！
  小姐妹那张纸上明明就没有的。
  真是好大的惊喜！
  就这首诗，都够小花回去临摹上百遍了。
  杏花在门口犹犹豫豫，想要找个贵气的姑娘家帮她识字，但是又不好意思，怕被人赶走。
  有人店里帮忙的大婶留意到这个在门口徘徊的奇怪姑娘，上前问清楚由头便说：“费什么劲啊，你要是哪里不会就问咱们店里的伙计就行了。”
  杏花有些惊讶：“伙计们都会读书写字吗？”
  “小翠姑娘给我们紧急培训过了，”大婶说，“每个单子上面的字咱们都得背下来，就是为了防止有不识字的姑娘要来问，咱们答不上来。”
  大婶还指着上头那首诗：“还有这个，意思咱们也背下来了。”
  东家给的工钱阔绰，还有奖金，这些店员也愿意读些诗书识些字，回去还能教会自己家里的小孩儿，所以小翠教他们的知识，他们都记得很全。
  现在正好派上用场，让杏花在旁边等着，等抽出空来的时候，就一字一句地教她学。
  杏花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冲回家的。
  她拿木板将那纸夹起来，生怕弄破了一点，脸上的笑直到晚上睡觉也还挂着。
  ***
  就送些单张，沈无忧还不满足，她铺子里面还有一个三楼空置着，就干脆让人将三楼空出来，叫木匠再打些大学教室那种连片的桌椅，打造出一个简单的课室。
  沈无忧准备在自己店楼上做一个课堂，免费供这些家里没钱的姑娘读书，上课的时间安排得很妥当，她们可以做完家里的活再来。
  课室建起来之后，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现在这个时代，女夫子可不好找。
  沈无忧想遍自己身边的人，最靠谱的还是秦先生了，她本来就是女夫子，认识相关的人比较多。
  沈无忧便给她写了一封信过去，拜托秦先生物色一两个好的先生，束脩由店里面的利润开支。
  原本想着这女先生不好找，应该没那么快到位。
  没想到，过了两日，秦先生就回信了。
  沈无忧打开一看，她自己都被秦先生吓了一跳。
  原本全身上下写着抗拒收学生的秦先生，竟然主动请缨，说自己可以去上课！
  沈无忧惊喜万分，她亲身体会，秦先生可以说是当代非常有见地的老师了，如果她愿意开大课，别说那些穷苦人家的姑娘，就算是官家小姐也愿意去听课。
  不过秦先生情况比较特殊，她还要管着国子监精力有限，所以得再另外再多找两个女先生，每人开设不同的课堂，这样学习起来了才完善。
  最重要的一环有了着落，沈无忧就能够更加放开手脚去安排别的事情了。
  ***
  没过多久，胭脂铺子上面的课堂就正式开启了。
  杏花第一个报了名，在拿到上课证明的时候，眼泪都下来了。
  没想到她一个苦出身的女子，竟然真的能够跟着先生读书识字！
  小翠姑娘她说的那些入学要求，她一听完就忍不住猛点头答应了。
  虽然说是免费，但莲花铺子的东家也不是单单为了做慈善的。
  这些姑娘们得要帮她铺子里面干活，随便她们什么时候来，一个月下来做够了时辰就能够听课，若是做得多了，还可以从店里面支取工钱。
  能学习还有钱赚，家里面就不拦着了。
  这样子下来，莲花铺子就省了一半请工人的钱，还得了一群如花貌美的销售在店里面跟小姐们攀谈。
  大家都是年轻人也读过些书，总比伙计跟大婶聊得来，卖的货也比之前多，算下来还有赚了。
  后面这些课堂出来的女子还跑到诗会跟国子监的学生赛诗，赢得满堂喝彩，这就是后话了。
  ***
  沈无忧满心满意都扑在自己的胭脂铺子上面，没有察觉自家店里面的胭脂被人悄悄送出了京城。
  还送出了华国。
  送到一个她自己都完全没想到的人手上。
  阿尔平：“儿媳妇，我对你算好的吧？京城皇亲贵族都在用的好东西，我不远万里让人给你带来了。”
  支从英淡淡地说：“多谢。”
  她这段时间一直都是这幅不理不睬的样子，阿尔平也没管她什么态度，自顾自地说：“你要是说服了我那乖儿子跟我好好合作，什么荣华富贵都是你们的！”
  支从英不置可否。
  等人走了之后，支从英才打开那盒子，香味传来的那一瞬间，她便知道这是谁的手笔了。
  她低声笑了笑：“娘娘可真是好大的手笔，做生意都火到外国来了。”
  支从英来了赫尔国几个月了，一开始是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来的。
  但后来慢慢发现他们也忌惮着华国，暂时没有杀自己的心思，支从英就越发胆子大了起来。
  一问三不知，什么都不做，每天就晒晒太阳，对着前来犯蠢劝她出卖华国的人翻翻白眼。
  生活过得比华国还要舒坦。
  现在还用上了太妃娘娘的胭脂，这真的让人越来越懒惰了。
  不过赫尔国这么的气候实在不好，都开春这么久了，每天早晚凉风还是会倒灌进衣服里面，跟刀子割在身上一样。
  这边吃的也不好，都是些很糙的粮食，她还常常看见有人饿得不行，刨草来吃。
  当偏偏地理因素，赫尔国每一个人都体格强大，骁勇善战，以前华国跟他们对上也没有胜算的。
  后来华国多了一些新型的武器，这才镇得他们不敢再犯。
  现在看来，又蠢蠢欲动了。
  支从英每天出来逛的时候，都想着偷偷看看赫尔国是不是研究出什么新的东西了。
  但她周围都是大片草原，也没能看出个所以然，只好每日都在想着怎样才能早日回去华国。
  起码得写封信回去。
  不然她夫君那个傻子，该着急了。
  这日，她依旧跟平时一样，在围栏里面逛逛，顺便记下旁边的哨岗。
  却见不远处有一个黄色点晃了晃，稍纵即逝，但是支从英看得很清楚。
  这个记号贤王在进入兵部之后跟她提起过……
  十日后。
  京城当中收到了八百里加急的信件。
  贤王第一时间就冲到了武英殿。
  把卓宇耀吓了好大一跳，还以为贤王冲过来篡位了。
  幸好贤王冲进来是找卓玉宸的。
  卓玉宸抬头看了他一样，便猜到了：“消息收到了？”
  贤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嗯！”
  卓玉宸道：“现在知道人是安全的，你也应该安心多了。”
  贤王手中的消息，便是那日冒险前去看支从英的探子报回来的，卓玉宸第一时间就转达给了贤王。
  除此之外，支从英还冒险送出了不少消息，对应付目前的情况起到很大的作用。
  只是大家心里面也都明白，就算是走到下下策，要打仗，也得做好万全之策。
  贤王坐下猛灌了一壶茶：“知道她安全，我就可以安全去协助皇兄安排接下来的事情了。”
  贤王的身世涉及到了朝廷脸面，还有一系列的人，按照律例如果是要追溯，别说贤王了，他外家那些人都得全部下水。
  但是现在华国跟赫尔国势同水火了，外头已经够乱了，他们自己就不能先乱了阵脚，卓玉宸不打算在这个时候将这事情公诸于众。
  除了查这个案子的核心人物，消息统统封锁。
  如果没有意外，卓玉宸也打算将这件事情带到棺材里面。
  在这个事情结束之前，贤王的身份一切如常。
  卓玉宸等他兴奋完之后，便说：“既然传回来这么多消息，你便下去安排吧，争取早日将王妃带回来。”
  贤王连声应下。
  卓玉宸却在他离开前又叫住了他：“其实还有一个更快的办法，你去赫尔国认祖归宗，自然就能够见到王妃。”
  贤王先是错愕，然后说道：“我的母亲是华国人，我在这里出生，先皇将我抚养长大，是华国的先生教会我礼义廉耻，一半血脉对我来说并没有这么重要。”
  更何况，贤王妃也不会允许他出卖华国。
  若是真的这么做了，支从英会抢在最前面给他一个飞脚。
  虽然躲躲闪闪这么多年，但是这一点骨气他们还是有的。
  闻言，卓玉宸似笑非笑地说：“好。”
  ***
  现在这个时代，调粮食，调军队，调查敌方情况，耗费最大的就是时间，又过了半个月，跟赫尔国产生的暗涌依旧在地底下翻滚。
  万幸的是，暂时影响不到百姓生活，大家都该吃吃该喝喝该买买。
  特别是沈无忧的铺子，那发展可以说是蒸蒸日上！
  京城当中原本的胭脂铺子都眼红得不行，但偏偏这莲花铺子后台厉害，所有人都动它不得，只能想出一个歪办法，想要偷偷摸摸地学手艺。
  但是他们缺少了一点现代科学的理论知识，学回来的不伦不类，总是比不过莲花铺子的。
  别人试过一次之后，觉得这又贵质量又不好，就又投入到了莲花铺子的怀抱里面。
  沈无忧每天看着那个收益汇报，都笑得见牙不见眼。
  不过她没有跟卓玉宸炫耀，打算做大做强，再给他一个惊喜。
  经营一家铺子，除了每日的收入，成本管控方面沈无忧也看得很严。
  她往下扫视，便看见今日入货的成本又增加了。
  短时间内，价格上下浮动是正常的，但是一直往高处走，就很不正常了。
  沈无忧拿出这半个月以来的经营日报，发现从某个日子之后，胭脂当中的无花粟原料就开始逐渐上升，因为寻常人家很少会用到这种原料，一般百姓很难发现，官府也就没怎么管。
  她又翻看了之前做的市场调查，这种原料在江南水患的时候，价格也没有这样大幅度上升过。
  而这些原料生产的地方，正是跟赫尔国交接的边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