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你大爷还是你大爷
作者:你真黑      更新:2021-06-26 21:44      字数:5097
  叁零一九年
  四月二日
  天气:阴。
  其实又有多少人,愿意做一个英雄呢?
  三十条鲜活的生命,在突然爆燃的森林大火中,没能多支撑片刻,就离开了这个美丽的世界。
  二十七名消防战士中,有一名八零后,二十四名九零后,两名零零后,三名地方扑火人员均为七零后。
  无能为力的我们只能强忍着眼泪和感叹,为他们献上沉痛的哀思——“英雄,一路走好!”
  可是他们真的能走好吗?
  七零后的他们,也许孙子孙女才刚刚满月,还没能听得上一句奶声奶气的爷爷;八零后的他们,也许孩子正在高三紧张的冲刺阶段,为了理想的大学披荆斩棘;九零后的他们,也许刚刚意气奋发地踏上社会,父母长辈正期许他们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精彩的人生。
  而零零后的他们,还没来得及品尝这个世界的酸甜苦辣,就带着对未来的迷茫和憧憬,永远地沉睡了下去。
  他们是爷爷外公,是父亲,是儿子,三十个大大小小的家庭,就这样,永远不再完整了。
  我们一直在赞颂英雄,瞻仰英雄,可是去掉那些伟大的滤镜,英雄的本质就是悲剧。
  平平淡淡地生活,能陪伴着不断老去的父母,能陪伴着渐渐长大的孩子,能陪伴着相濡以沫的伴侣,这才是人世间最大的幸福,也是这些英雄真正想要拥有的幸福。
  终究时间是没有九转还魂丹的,事实证明连我们这样的丧尸都没办法让一具尸体重新站起来,而我们能为这些英雄、为这些用肉体凡胎替我们挡下危险的普通人所做的,只有用有限的物质去尽量弥补他们的家庭。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人在替我们负重前行。
  说起来,我曾经也是在“负重前行”呢,虽然没有向前走多久。
  开个玩笑,今天倒是没发生什么大事,叶锴估计还在应对手续上的问题,应该还有来自家庭的压力,而刘佳睿肯定还是在冰冷的负二层开着电动轮椅飙车。
  我呢,实在是没事干,早上开着车去位于lh区的画家村看了看。这个地方我是在上大学的时候就想去的,听说很有艺术气息,看网上的照片也是那种很后现代的感觉。
  可是出于懒惰等种种原因,一直没去的成,现在正好有车又有闲,那就说走就走。
  路上我还在想那里的停车场收费贵不贵,可一到地方,我就傻眼了。
  坑坑洼洼的道路旁零星停着两三辆小车,一栋栋三四层的小楼个个大门紧锁,透过玻璃门,里面散落着一地的垃圾,几方不规则的木料,两张瘸了腿的椅子,一张歪斜在地上的方桌。
  进去转了好大一圈,除了几个茶叶店里还守着人,就这看到一个悠闲遛着狗的老大爷,破败潦倒,毫无人气。
  看着那几间博物馆生锈的大门,我心想这地方用来拍丧尸片倒是真的不错,都不用刻意去布置片场,扔几块猪肉,泼几盆血浆,就完美了。
  长这么大,在我国(当然我也没出国过)我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大一个地方、一个小区是人口密度低到这种令人发指的地步的,在我准备出去的时候,一个门店上贴的招租广告引起我的注意——
  “八十平方米门店,年租金一万,诚心价格可谈,联系电话1568xxxx497。”
  我想,哪怕是高淳,都找不出这样的价格了吧?
  在网上随意地搜了搜,据说造成画家村如此破败的原因是因为交通不便,配套设施不够完善。这个地方的确算是鸟不拉屎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可是这个项目在当年也算是lh区乃至整个金陵最大的项目之一了。
  而且某个不怎么靠谱的网站还写了这样的标题:“画家村——全亚洲最大的艺术产业孵化基地。”
  我滴个乖乖,任凭谁现在来这里,都没法子把现状和这个标题对上号。依着一些门户网站喜欢夸大十倍的尿性,画家村再怎么不济也应该是全大内斗省或者是金陵最大的艺术产业孵化基地吧,怎么这么简单就完了呢?
  我这个丧尸有个优点,就是想不通的事情很快就不再去纠结了,听着fm101.1一路开回家,到了门口才尴尬地发现,忘记带钥匙了。
  众所周知,我的住宅是一栋二层小楼,临街的非承重墙被我凿了做成了门面,用的是卷帘门。而原先的大门基本上就没再用过了,钥匙基本上是不带的。
  还没买车、小电驴还没坏的时候,卷帘门的钥匙是和电瓶车钥匙挂在一起的,我也就习惯了出门只带一串钥匙。后来小电驴坏了,我因为拖延症加懒,一直没把卷帘门钥匙从那一串里面给摘下来。
  买了车之后,每次出门我都会提醒自己一句要带上两串钥匙,并且在往车走的路上总会想着一会坐进去就把卷帘门钥匙摘下来装到车钥匙旁边,可屁股刚沾到座椅,手摸到方向盘,心里就想:“哎呀算了吧,这次就不麻烦了,晚上回来有空再弄。”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今天,我就把钥匙给忘了。
  其实照我现在的身手,把一楼铝合金的窗栏给撕开并不是什么难事,可是正常人谁会干这事啊,再加上周围住着的又是整天无所事事的老头老太们,他们可是最爱看热闹的。
  想来想去,只能找开锁的了。
  找开锁的有两种渠道,一是打警署的电话,他们会给你找官方认证的师傅,费用比较感人,而且来的时间也比较慢;再就是民间自营开锁机构,随叫随到,价格亲民。
  这么看来好像是民间自营机构更好,于是我就打通了在58同城上找到的电话。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开锁的师傅就骑着小摩托,带着两个工具箱到了自力巷。
  果然市场竞争下的机构服务态度都不错,一口一个老板的叫着,一下车就给我散了一根烟,虽说是十二一包的红金陵,可毕竟是一片心意不是。
  我从前是抽烟的,最喜欢的是二十五一包的万宝路爆珠,烟瘾一般,三天两包的节奏,自从变成丧尸之后就完全没了抽烟的欲望,就算是戒掉了。
  开锁师傅姓齐,我本想接过烟就这么夹着,可齐师傅打火机已经打着了火凑了过来,我也不好拂了人家的面子,一手挡风低头点着了烟,两人寒暄了起来。
  说了几句,齐师傅告诉我卷帘门他没办法弄,我一想也是,现在开锁的主攻业务也都是防盗门门锁,不会弄卷帘门也是在情理之中了。于是我们绕到大门处,齐师傅一看脸上又犯起了难——
  “姜老板,这个锁老归老,你看这也没有猫眼,没办法拆了猫眼用杠杆把里面的把手给压开,得把门把手拆了才行啊。拆门把手太费工时了,做这笔生意的时间能开两个锁了,你看这样行不行,咱们把价钱加到一百二十块?”
  本来在电话里说定的价格是一百块,我一想这个已经半锈的门锁确实是老了,多花点钱就多花点吧,毕竟时间就是金钱吗。
  见我点头默许,齐师傅打开工具箱,拿出一长一短两个起子,干净利落地把长起子往门把手的缝隙里一怼,卡啦一声,起子就稳稳撬开了门把手的一边。
  放下长起子,齐师傅拿起短起子沿着打开的缝隙一路向上,一边哼哧哼哧地弄一边又开起了腔:“姜老板,这个把手拆了就不能用了,我再给你换个把手吧。”
  我还在心想不愧是在激烈市场竞争下存活下来的企业呢,服务就是周全,齐师傅嘬了口烟屁股接着说:“我也不多收姜老板你的钱,五十就行。”
  好啊,感情在这里等着我呢!
  我心中隐隐有了怒意,不过想想也就算了,不就是五十块钱吗,没必要为了这点钱吵吵嚷嚷地把大爷大妈们都引过来,负责自力巷这片治安的民警又是特别热心,到时候引起点不必要的麻烦就不好了。
  见我又点头默许,齐师傅干活更起劲了。
  不到五分钟,已经生锈的门把手就被暴力拆卸了下来,我看了看歪起扭八变了形的门把手里面的构造,寻思着这东西好好拆也应该是能完整地搞下来的啊,果然隔行如隔山。
  门把手拆下来后,锁芯上下留下了三个空空的洞眼,齐师傅拿着一个多边形的小铁条,戳进了锁芯上面的一个空洞里,咔踏咔踏几声之后,齐师傅“咦”了两声,掏出小手电一照,又用力地拧了几把,还是开不开门。
  于是,他脸上又犯难了,掏出一根烟点燃,跟我说道:“姜老板,你这门是反锁了啊,反锁了的只能再把锁芯给拆下来了,换锁芯的话可得再加一百二十块钱,不过咱可事先说好,这个锁芯我不赚姜老板你的钱,比市面上的都便宜呢。”
  这次倒没有先斩后奏,不过我心里还是有点迷糊,我是反锁了吗?
  这个门基本上不用,可是依我这个性格,大概率是不会反锁的,可是也说不定哪天看了点入室抢劫杀人的新闻,心里一害怕就反锁了一下,这也说不准。
  一百加五十再加一百二,总共二百七十大洋,说实在话这算是到了我的承受点了,不过为了不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吃亏就吃亏了吧。
  再次点头默许后,齐师傅开始摆弄起锁芯,拿出一个钳子,整个人把门锁处挡住开始操作起了,不到三分钟,锁芯就被换了下来。齐师傅随手把拆下来的锁芯扔到工具箱里,左手随意地在门洞里抠了两下,锁舌咔踏咔踏地来回抽插,跟我说道:“姜老板,你看,刚才锁舌就是伸出来的,也就是反锁,这样子拆了门把手也没办法弄,我不会坑人的,做生意吗,讲的就是一个信誉。”
  对于门锁我也是一窍不通,当然不好说什么,只能让他快点把锁芯和把手装起来算好。
  没想到齐师傅刚准备装锁芯的时候,小区里的一个大爷就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背抄着手好不悠闲,看到我们在门口捣捣鼓鼓,两只眼睛里立刻放起了光,健步如飞地走了过来——
  “小姜啊,在干什么呢?”
  “噢,在换锁呢啊!”
  大爷叫做孙景福,是机械厂退休的老技工,老伴走得早,现在一个人生活,七十多岁了还是满面红光,每天没事就喜欢四处溜达,不过这老头和李丽珍女士不大对付,两个人见面就得吵吵两句。
  孙景福大爷一边弯腰看向齐师傅手里的锁芯,一边戴上老花眼镜,说道:“小姜啊,你也真是,换个锁还要喊外人,你说我们这些不死的整天闲的难受,就想找点事情来做呢。”
  “哟,这位同志手里的锁安全系数可不太高啊。”孙大爷只看了一眼齐师傅手里的锁,就漫不经心地一边摸着门锁处坑坑洼洼的痕迹,一边说道。
  “嗨呀,大爷你不懂,这锁可是标准的b级锁呢。”齐师傅的眼珠子一会看向我,一会看向孙大爷。
  “哦,是这样啊,看来是我这个干了一辈子机械的老家伙跟不上时代啦。”孙景福没有看齐师傅,慢慢悠悠地转向我接着说道:“小姜啊,你这门是怎么搞的吗,又是要拆门把手又是要换锁芯的,是不是结了什么仇人啦,你是不知道啊,我们年轻那会,一些混混草包就喜欢用502堵人家的锁眼。”
  大爷的小眼神对着我一顿闪,我立马就知道自己是被这家伙给狠狠地诓了,赶忙接茬说:“没啊,我一直老老实实的大爷你们是知道的呀,就是出门没带钥匙,喊这位师傅来帮我开锁吗,师傅说我这门没有猫眼,又反锁了,只能暴力拆卸了。”
  眼见着我和孙大爷开始唱起了双簧,齐师傅脚底站不住了,趁着我们聊天的功夫就要把锁芯给装上,想把生米煮成熟饭,孙大爷看到这家伙没什么争辩的欲望,有点失望,开口道:“这位师傅,你那个锁芯就别装了,市面上最低级的;而且据我所知,其实是不用拆锁芯这些的对吧,做生意嘛,要厚道点是不是?”
  话到了这个份上,场面一度有点尴尬起来,齐师傅和我都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孙大爷倒是稳如泰山,掌控全场。
  “算啦算啦,锁芯你也别装了,我们也不找你的麻烦,混口饭吃都不容易,你就走吧。”
  齐师傅听到这话脸上的表情一沉,可看到又高又壮的我在孙大爷旁边一站,也没敢发作,支支吾吾的说:“现在门能开了,你把事先说好的一百块给我吧。”
  “小姜,是不是我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了,这位同志说什么?”
  看到孙景福那堪比奥斯卡影帝的演技,我差点笑出了声,强忍着笑意向前一步走,对齐师傅说:“齐师傅,这钱,我不应该付了吧?”
  齐师傅摆出一脸羞愤,一边收拾着工具箱一边说:“行行行,两个不懂行的家伙,我也不跟你们多说,上门费三十,这个钱总要给了吧?”
  我刚想说话,孙大爷就伸出手把我拦住,只笑盈盈地看着齐师傅,齐师傅眼见要钱无望,嘴里嘟囔了两句脏话,转身就要走。
  刚离开了两步,孙大爷眼珠子一转,说道:“这位同志,麻烦把拆下来的锁芯留下啰。”
  到这里,齐师傅终于露出了他本来的面貌,掏出锁芯往地上狠狠地一砸,嘴里不干不净:“wcnmd,老不死的,没事喜欢断人财路是吧,你等着,还有你,我们兄弟多的很,有你们好果汁吃!”
  狗咬了你一口,你总不能再咬回去,面对这种瘪三,我和孙大爷只能看他表演。
  姓齐的走了之后,孙大爷捡起锁芯,已经被那家伙给砸的变了形,老人家很是心疼,让我带着他去最近的店里,帮我跳了一个锁芯和一副把手,又回家拿了点工具,三下五除二就把锁给装了起来,总共花费不过两百块。
  看着老人家像欣赏艺术品一样欣赏自己装好的锁,我想起了姓齐的临走前放下的话,虽然知道这些家伙是放嘴炮居多,但就怕找孙大爷这个软柿子来捏,不禁提醒了孙大爷两句。
  没想到老头摆摆手,浑不在意地说这种瘪三他见的多了,都是草包,别说不敢来找他,就算来了,他也不怕!
  这些固执又可爱的老人啊!
  把孙大爷送回家,回家之后打开卷帘门,发现门口有姓齐的那家伙几口浓痰,果真是小人难防啊。
  今天最后要提醒一下大家,出门千万记得要带钥匙,假如不小心忘了,最好还是给官方打电话,让认证的开锁师傅来上门服务。
  市场终归是良莠不齐的,虽然不一定会碰上败类,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碰上个素质差的就有的被骗和头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