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零一九年
  三月十日
  天气：晴。
  今天上午八点半，我准时到警署报道了，经过一系列程序上的走动，我被安排在刑事科，给一个叫叶锴的警探打下手。
  对于这样的分配我还是蛮吃惊的，照理说像我这样的临时工应该就做点接接电话、看看夜班之类的杂活，没想到上来就给了安排在了这个相对重要的岗位上。
  警署的氛围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所有人都应该是忙忙碌碌、神色紧张，随时准备登上乌拉乌拉的警车，风驰电掣地开往案发地点；说白了，这里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单位，刚刚上班的“同事”们有的玩着手机刷朋友圈，有的端着杯热茶闭目养神，一位刚刚结束夜班的男同事顶着两个黑眼圈，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一个漂亮的警花闲聊。
  和普通单位不同的是，他们身上整齐的制服彰显着属于这个机构的威严。
  金陵警署秦淮分署是一个由两栋二层小楼和一幢五层高楼组成的院落，里面的建筑样式带着浓重的民国气息，看来这里的历史也是不短了。
  两栋小楼一栋叫做公正，一栋叫做严明，五层高的主楼则叫做正义。我的办公桌在严明楼的二楼，紧挨着我的头儿叶锴叶警探的独立办公室。
  听负责接待我的人事部门的同事讲，叶警探今年才二十七岁，已经是二级警督了，这个晋升速度在整个金陵警署的历史上都算是凤毛麟角的存在了，这个同事羡慕之余挤眉弄眼地跟我说这家伙背景可不简单，据说是和叶元帅沾亲带故。
  看着我一脸懵懂，同事拍了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不懂不要紧，不会干活也不要紧，跟这位爷打好关系，好处那是大大滴。”
  听到这样的话，我心里出现了一个“笑哭”的emoji表情，怎么变成丧尸后，这些原本离我十万八千里遥远的富二代、官n代一个一个地都凑到我鼻子跟前了，莫非我不再是那个ds，变成天选之子了。
  看了看自己在干净明亮的窗户里的倒影，还真别说，这蓝黑色的制服和我现在雪白的皮肤相得益彰，矫健的身材又把制服的版型完美地撑了起来。
  从窗户里我看到，和我隔了几个办公桌的一个女同事时不时地拿眼睛在瞟我，要不说阿sir毕竟是阿sir，和普通人还是不一样，我刚刚望向倒影里的她，女同事就察觉到了，面不改色地拿起一个讲义夹挡住了自己的脸。
  其实阿sir们也都是普通人，只是身上的衣服赋予了他们更加沉重的责任，也让普通群众下意识地忘记了他们也是有血有肉、有父母有爱人有子女、有着喜怒哀乐的芸芸众生。我突然很好奇我们这些普通人对阿sir们的刻板印象到底是怎么产生的，例如和黑色社团狼狈为奸，例如高高在上不管民间疾苦······
  是来自香江的警匪片吗，还是来自于某些无良媒体的选择性报导，或者是来自境外反动势力的刻意抹黑？
  需要承认的是，这个队伍里是有几颗老鼠屎，但我们更需要认识到，不能因为这样的几颗老鼠屎对守护着我们安全的卫士产生无法擦除的偏见。
  这番话当然是屁股决定脑袋的说法，因为当你能够处在他们之中的时候，你也会有同样的想法。
  随手翻了翻一些手册和精神指令文件，时间很快来到了九点半，整个办公室里的其他都是都忙忙碌碌，我却无所事事，更可怕的是，我的头儿还没来。
  关系户和关系户之间也是有着差距的啊，那位可比我牛多了。
  终于，当墙上挂钟的分针走向九的时候，叶锴姗姗来迟了。
  出乎我的意料，同事们非但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嫉妒和不屑，反而大多数都热情地跟这个穿着便装的年轻人打着招呼，几个年龄相仿的女同事更是脸上带着一丝的绯红，那位偷偷看我的女同事甚至流露出了十分明显的期待。
  变成丧尸，过了这么多天，我也算是习惯了“我挺帅的”这个概念了，看到这位女同事的表现，我心里忍不住有些吃味，转而仔细端详起了我的直系上司。
  一件黑色的紧身机车夹克完美地勾勒出了叶锴的身材，虽然身板没那么宽阔，但一眼瞧上去就是矫健有力的样子。发型和我一样都是平头，但是精致得多，鬓角处由下而上渐渐变深，发际线上的美人尖和两簇乌黑的剑眉相互映衬，显得英挺非凡，他的眼睛和刘佳睿一样，都是大大的双眼皮，但区别于刘佳睿的温润，炯炯有神的星目里满是凌厉。
  和一众同事打完招呼，叶锴大步流星地经过了我的办公桌，走了两步突然愣住，又倒退了回来。
  我赶忙站起身，两人目光平视，我瞧出了他眼睛里一丝揶揄，只见叶锴看了两眼我的肩章，伸出右手，道：“叶锴，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同事了，希望我们能互相配合，共同进步。”
  看到那个近乎于嘲笑的眼神，我心里不禁有些光火，别瞧不起老子了，你不也一样，大家都是走后门的，谁瞧不起谁啊？
  于是我也伸出手，恭恭敬敬地说道：“姜安易，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希望领导多多提携。”
  心里想归心里想嘛，怎么说都是成年人了，不至于把表情放在脸上对吧。
  叶锴看起来还比较满意，老气横秋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以后就别穿制服了，穿便装就行，咱们干得事情比较杂，穿制服不方便，记得带上证件就行。”
  我又放了几个彩虹屁后，叶锴回到了他的独立办公室，翘着二郎腿玩起了手机，悠哉悠哉地丝毫不管外面的同事有多忙。
  如坐针毡地挨到十二点，看到叶锴从办公室里背抄着手慢悠悠地走出来，我突然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该吃饭了！
  该吃饭了！这在上学的时候是多么幸福的四个字，而现在，却像是悬在我脖子前的一把利刃，让我紧张无比。
  “走吧，一起去吃饭？咱们食堂的大师傅是从金陵大饭店退下来的，手艺那是真棒。”这家伙完全没有个阿sir的样子，说到食堂竟然还搓起了手。
  别说金陵大饭店了，就算是xx大会堂退下来的师傅做出来的菜我也吃不下嘴啊。丫的，总不能天天不吃饭吧，刘佳睿哟，亏我还把你当兄弟，你这下可是把我放在火坑上面烤，害苦我咯。
  以胃部不适不想进食拒绝了叶锴，看着他遗憾离去的背影，我有点丧气，拒绝上级第一次约饭邀请，惹恼了他，以后给我小鞋穿倒是小事，处在这么一堆人精中露出了马脚，那可怎么办？
  掏出手机给刘佳睿发了一串省略号，五分钟后，这家伙回了消息——
  “？”
  我把手机甩在办公桌上，暗吼了一句国骂。
  到了下午一点钟，我和叶锴终于结束了无所事事的状态，在接了一通电话之后，叶锴收起了那副游手好闲的模样，还真别说，这家伙一脸肃穆的时候倒是真的挺像个正义的卫士，人模狗样的。
  看来是有案子发生了，当叶锴向我走过来的时候，我还是挺激动的，毕竟要经历人生第一次办案了，我不由得正襟危坐，就等他一声令下。
  没想到叶锴仅仅让我去鉴定中心取份文件，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办公室，没过多久，楼下就传来了引擎的轰鸣声，透过玻璃我看到，叶锴开着一辆老式的桑塔纳2000呼啸而去。
  由于没有资格报销打车的钱，我很是郁闷地坐公交去了鉴定中心，刘佳睿看到我穿着一身制服倒是很高兴，端给我一杯翠绿色的浓稠饮品，说是新品“绿光”。
  听了刘佳睿对于这款新品的创意来源，我真是哭笑不得。今天早上鉴定中心送来了一个倒霉蛋，这个倒霉蛋死得真是十分憋屈。
  倒霉蛋是个几乎每一天都在加班的程序员，为了家里的娇妻能过上更好的生活年纪轻轻就熬秃了头。怎奈红杏寂寞，就把头探出了墙。
  一而再，再而三，倒霉蛋虽然迟钝也发现了端倪。程序员也许在生活上没有条理，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们没有逻辑。倒霉蛋凭借着长期敲代码培养出的严谨的逻辑，通过娇妻座驾平均油耗的突然变少推断出她远赴外地送炮。
  发现问题的倒霉蛋心如刀绞，但还是强忍着不动声色。凭借着强大的技术手段在妻子座驾的中控系统中安装了后台录音和偷拍系统，并且在车上加装了定位器。
  又过了一个月，在掌握了娇妻足够的出轨证据后，程序员终于出动了，按照定位器的指引一路来到了邻近城市的某快捷酒店。望着这破破烂烂的快捷酒店，程序员真是心如刀绞，这个女人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像个阔绰的贵妇，什么都要最好的，出去玩也是非五星级不住，现在怎么一百多一晚的快捷都愿意躺了？
  有点上头的程序员一脚踹开了房间门，两人明显是刚刚事后，娇妻看到程序员非但没有羞愧，反而振振有词谁让你不陪我。程序员怒极反笑，刚想一个巴掌呼过去，却被躲在一旁，像根竹竿一样的小黄毛一台灯打在了后脑勺上。
  程序员精密地策划了一切，却在关键的抓奸最后一步犯了错，没有喊上三五好友确保人多势众，导致自己惨遭杀害。
  喝着“绿光”，我和刘佳睿都是忍不住唏嘘，真是弄不懂现在的有些田园女性，陪着她又嫌没钱，出去赚钱又嫌寂寞，男人难做啊。
  “两百克大脑打成茸，混上两百毫升朗姆酒，再加上一百毫升二荆条榨成的汁，就是这杯‘绿光’，浓稠的苦涩，就好像悲惨的人生。”
  刘佳睿摇了摇头，和我碰了一下杯，算是对程序员的哀悼了。
  我要拿的文件就是程序员的尸检报告，刘佳睿告诉我，根据这份报告，小黄毛应该是死缓了，不过比较可惜的是程序员的老婆应该不会受到什么惩罚，案件发生以后还是她报的警。
  法律并不能惩戒道德上犯的错，真是遗憾啊。
  喝完了绿光，我终于想起每天在警署吃饭该怎么办的问题，刘佳睿摊着手表示他也不知道，只能靠我自己随机应变了。
  领了报告，我带着深深的无奈离开了鉴定中心。回到警署，叶锴还没回来，把尸检报告放到他的办公桌上，我又开始了无所事事的时光。
  到了下班的时间，叶锴的办公室里依然空空如也。
  在警署上班的第一天就这么结束了，总体而言还是挺无聊的，说句实话，我是发自心底地想为人民、为社会做点什么的，可惜没有机会。
  这种混吃等等死的感觉并不怎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