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告别
作者:东立炎阳      更新:2021-06-26 17:00      字数:5819
  00:11分,电视塔顶,停机坪。
  漆黑夜色下,塔顶上寒风阵阵。二十多名苏生社的人员,就在这漆黑夜色的掩护之下,一一与尹青山进行道别,登上等待已久的直升机之中。
  “导师!”金贤重向面前的尹青山深鞠一躬,悲伤的脸上早已挂满了泪水。
  尹青山扶起金贤重,张开双手亲密相拥:“不要悲伤,小金。记住上天的指示。去散播爱,去消除恨。”
  黄万宇站在一旁不知该说什么,心中五味杂陈。
  尹青山微笑着拍了拍黄万宇肩膀:“黄大叔,希望你在k国一切顺心。”
  “那么,其他的就不多说了,”魏威做了一个祈祷手势:“青山,愿神保佑你。”
  “嗯,你也一样,老爹。”尹青山直起身子,用祷告回礼:“我们还会重聚的,很快。”
  00:25分,电视塔下。
  车还没有停稳,李警探就飞身跳下摩托。
  “高级警探李辰明,高级警探李辰明,请听到呼叫的同事立刻前往电视塔进行支援!”
  对讲机内没有任何声音。
  李警探扫了一眼黑暗大街上抱头痛苦呼喊着的众人,低头看了看手表:此刻的手表上,所有电子器械都已停止运行。只有表盘上方的指南针疯狂的旋转着,指示着此刻正向四面八方不停发射着的强大电波。要不是有胸前十字架的保护,李警探此时恐怕也早就像不远处呻吟狂呼着的众人一样,痛苦的倒在地上了。
  自刚才停电前尹青山最后出现在电视上,已经是二十多分钟前的事情。尹青山现在……还会停留在这塔里吗?
  没时间多想,李警探飞身跑向电视塔塔门,伸手去推塔门。手才刚触碰到把手,门内忽然发射出灼日一样剧烈的光线。李警探被这强光照射的睁不开眼,忙把手挡在双眼前。
  等光亮稍微褪去,李警探睁开眼睛,只见自己坐立在一个巨大灯塔的塔顶,身旁并排坐立着一个威严的军人。明媚的阳光照耀在眼前广袤无垠的土地上,视野下方的城市里,横七竖八的排列着无数参差不齐的矮楼。目所能及范围内,到处都是一片衰败景象。
  “爸爸,”李警探的胸腔中传出一个稚嫩的童声:“我们的祖国,是不是这个世界最强大的国家?”
  坐在李警探身旁的军人压了压军帽,脸上满眼威严:“当然,青山。我们的祖国,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
  “哇,太幸福了,能够生活在这样的国家。”满心的喜悦感在李警探体内散播开来。
  军人的眼睛依旧眺望着远方:“青山,你想为我们的国家做些什么,你心中有着什么样的理想?”
  “嗯……我想……当个科学家!”
  军人点点头:“嗯,不错,不错的理想。”
  “爸爸,你呢,你有什么理想?”
  军人思索片刻:“你觉得呢,青山,你觉得爸爸的理想是什么?”
  “嗯……”李警探咬了咬手指:“辅佐领袖,让我们的国家永远站立在世界顶峰!”
  “嗯,不错,不错的理想。”男人转过头来,脸上已是满面亲切的笑容:“但是,青山,比起那个,爸爸更希望的,是看到你,幸福快乐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刷!
  夏日的暖风不见,冬夜凛冽的冷风吹过。等回过神来,李警探眼前呈现着的,是夜色都市中的灯火盏盏。
  “别动,李警探。”
  尹青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李警探感到什么东西抵在自己的背上。
  李警探看了看眼前的景象:“这里是……”
  “电视塔,停机坪。”尹青山手中的十字弩正对着李警探后背:“上次在这里,你可让我吃了不少苦头。”
  “电……”李警探看着城市中闪烁的霓虹灯光。
  “00:51分,审判,已经结束。”
  “其他人呢?”
  “走了。”
  “去哪了?”
  “k国。”
  “项龙也……”
  “不是项龙,是项虎。”
  “你把项龙的记忆……”
  “不错。”
  “为什么这么做,”李警探微微向后侧过脑袋:“把痛苦带给平民,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
  “我一小时前在电视里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尹青山语气平淡:“为了所有人都能抵达梦想中的天堂。”
  “天堂?现在你应该满意了。”李警探眼望着前方夜色:“去看看大街上痛苦的人们。这个国家,没有进入天堂,而是落入了炼狱之中。”
  尹青山:“天堂太远,不会一蹴而就。通往极善的道路,需要首先品尝过极恶的滋味。李警探,你的同胞暂时落入炼狱,还能再次回到人间。我的同胞落入炼狱,却再也回不来了。这些记忆,至少还能让活着的人们想起,死去的人们,也曾来到过这个世界。”
  “混蛋!”李警探厉声打断尹青山的话语:“为了死去的人,去折磨活着的人,这是什么样的道理!”
  尹青山:“这一次体会到别人的痛苦,才会害怕下一次别人的痛苦降临到自己身上。这一次体会到别人的创伤,才会在下一次施加伤害时有所忌惮。这一次切身体会到别人的死亡,才会知道所有人的生命都难得可贵。这样的方法很粗暴,但是李警探,你应该承认,人类有时很愚蠢。粗暴,是对付愚蠢最好的方法。”
  “代价呢?你知道今天过后,会有多少人因为今天的记忆而死掉。多少本该无忧无虑的人生,就会从今天起自此打住?!”
  “现在的牺牲,是为了将来的拯救。等到计划完全成功的那天……”
  “什么计划,人类记忆共享?”
  “不错。”
  “荒谬!”李警探紧咬着牙齿:“我们人类之所以称之为人,就是因为我们是独立的个体。我们具有不同的思想,不同的性情,不同的灵魂。所有人都拥有同样的记忆……那会是怎样可怖的景象!”
  “李警探,未曾去过,你怎么知道那里会是可怖,还是美好。”
  “所以,你是不会收手了。”
  “当然。”
  “下一步是哪里,你还要去哪里胡作非为?!”
  “我们人类,无法凭空创造森林。但是我们可以将种子放入土壤,春天播种,秋天耕耘,让它吸收水分,补充养料。终有一天,天理循环之下,种子内部的巨大能量,会让它冲破阻碍,撕破束缚,成长为摧枯拉朽的参天巨木。”
  “什么意思?”
  “你会知道的。李警探,你会知道的。”
  远方天空几个亮光一闪一闪的,伴随着轰隆隆的声响,正朝停机坪靠近过来。
  “李警探,你的援兵来了。”尹青山转头看了眼一闪一闪的直升机灯光:“这么快就从记忆里恢复过来,是精英部队吧。”
  李警探也注视着闪光的方向:“你不走吗?”
  “走?去哪里?”
  “k国。”李警探顿了顿:“你父亲梦想中的世界最强国家。”
  “那段记忆吗……”听了李警探的话语,尹青山若有所思道:“不知为什么,今夜总是忍不住的回忆起威严的父亲。他曾经说k国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可是后来我才知道,这只是个善意的谎言。父亲穷尽一生在风雨飘摇的国度里努力维持着自己的家庭,可是就连这个最简单的梦想,最终都未能实现。我用了各样的方法想把祖国拉出泥潭,可是到现在为止,也都未能如愿。我和父亲是失败者吗?我们的所作所为,难道毫无意义?人类活在这世上,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为了金钱?美食?荣誉?不,我想,这些东西与人类并无直接关系。人类追求它们,只是为了追求它们所能带来的美好感觉。食欲、情欲、乐欲、物欲、名欲、占有欲……这世界上的所有人,每天都在为了这些感觉而四处奔波,每天都在为这些感觉日夜操劳。可是,这些感觉又转瞬即逝。这一瞬间刚刚经历,来不及将它留住,下一瞬间,它就已经逝去,成为我们的记忆。每一秒钟都不断的得到,每一秒钟又不断的失去。从这个角度来说,感觉并不真正存在,存在着的,是人的记忆。人,是为了记忆而活着。人之所以努力的活,就是为了下一秒钟,能够更加美好的回忆。”
  尹青山抬头看了眼头顶夜空里的星辰:“不知为什么,站在这里,脑中那些故人的回忆不断地涌现在我的脑海。回忆中的影像,依然是那么的鲜活,回忆中的声音,依然是那么真切。他们虽然已经失去了生命,可他们的情感依然真实的留存在我的脑海。难道说,他们,其实根本不曾离去……”
  直升机已经近在咫尺,螺旋桨与气流碰撞产生的巨大气流声震荡在停机坪上空。
  李警探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直升机:“尹青山,投降吧,我的援兵已经赶到了。”
  尹青山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发丝:“是吗?我想,抹掉这些飞行员的记忆,并不是很难做到吧?”
  “尹青山,”李警探努力保持着平静:“你的计划已经完成,不要增加无畏的伤亡了,求求你。”
  “好啊,李警探,那你就照我说的去做。”尹青山向后撤出两步:“首先,双手抱头。”
  李警探犹豫了一下,把双手放在头上。
  “蹲下身来。”
  李警探蹲下身来。
  几架直升机飞至,盘旋在电视塔上空。螺旋桨带来的巨风吹的李警探衣衫摇摆,几束圆锥形的白色探照灯直刷刷的聚焦在尹青山身上:
  “敌国人员,放下武器,立即投降,这是你唯一的出路!放下武器,立即投降,这是你唯一的出路!”
  尹青山看了一眼头顶盘旋着的直升机,又把目光转回到前方:“李警探!”尹青山在直升机巨大噪音下大声向前方的李警探喊道:“还记得我们的赌注吗?!”
  “什么?!”李警探也高声回应着。
  “除罪过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当然!”李警探紧闭双眼,双手抱头,冲着地面大喊:“你要怎么样,我随你处置!不要再伤及无辜了!”
  “好啊!”尹青山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那么,李警探,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
  “好!你说!”
  “a国军事法,第十一章,二十六条,是什么内容?!”
  “什……什么?”李警探愣了一愣,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
  “a国军事法,第十一章,二十六条!”
  知道尹青山不会在这个时点无缘故的问这样的问题,李警探在记忆中拼命的寻找着其中的含义。一张张条文从眼前飞过,一卷卷书本从脑中打开。不知飞速扫过了多少画面,终于,在一个已经泛黄的书本之上,李警探看到了这样几行文字:
  a国军事法,第十一章,第二十六条:特别警察执勤过程中,如果发现犯罪分子的行为危及现场人质或特别警察的生命,来不及警告,及警告无效的情况下,特别警察应当立即击毙犯罪分子,以保障人质与警务人员的人身安全。
  李警探一愣,大脑恍惚间意识到了什么,慌忙转过身来,只见到尹青山正在调转准心,将弓弩对准直升机侧门的狙击手。
  “别开枪!!!”
  李警探边冲直升机大喊着,边飞身向尹青山扑去。
  砰!
  枪声响起,弓弩落地。时间停转,血花绽放。
  等李警探回过神来,只看到倒在自己身前的尹青山,和尹青山胸口汩汩冒出的鲜血。
  李警探赶紧半跪在尹青山身旁,焦急的用手拼命的按压着尹青山的伤口:“别死……尹青山……你不能死!”
  “咳咳!”尹青山咳出一口鲜血,虚弱的回应着:“呵呵……李……警探……没用……的……已经……没……救了……”
  “为什么……”李警探眼望着面色苍白的尹青山:“为什么这么做!!”
  “超负荷……记忆……移植……会……缩短……寿命……我……已经……时日……无多……死在……这里……就算是……一种……赎罪……吧……”
  李警探一脸不可置信:“预言诗中的至高之地不是指总统府,是电视塔……预言诗中的首领不是指总统,而是……你自己……”
  尹青山勉强着笑了笑:“现在……是谁……将了……谁……一军……呢……”
  “尹青山,你还不能死!”李警探绝望的按压着伤口:“记忆移植,到底是什么原理,那些失忆的人什么时候才会苏醒,a国国民的痛苦记忆,该怎么解除?!你就这么死掉,这些问题,有谁能够解决!这个烂摊子,有谁能够收拾!”
  “不要……怕……李……警探……神……自有……他的……安排……”
  “……”
  “对了……”尹青山半张着眼睛,看向李警探方向:“李警探……我的……预言诗……准确......吗……”
  “准确,当然准确!”李警探咬了咬牙:“就像是……先知一样!”
  “那就……让我……再……告诉……你……一首……吧……”
  “快说,尹青山,你快说!”
  尹青山气息微弱,一字一顿的念诵着:“三日……后……他……必将……重生……带领……我们……共赴……神的……乐……”
  尹青山的嘴唇不再运动。
  李警探摇了摇尹青山:“尹青山,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
  尹青山手臂垂下,瞳孔放大,面带微笑的,离开了人世。
  李警探愣在原地。沉默良久,李警探一手轻轻抹了下尹青山面庞,帮尹青山合上双眼。
  绳索落下,一排排全副武装的特种队员从直升机上降落。李警探站起身来,衣领在寒风之中飞舞。直升机的巨大气流下,李警探逆着奔向尹青山尸体的特种队员,缓步走到停机坪边缘,点上一只香烟,注视着塔下的星点灯火,和混乱的人群。
  尹青山离世,这个以七宗罪为罪名的离奇连环破坏案件,随着第七宗罪的审判结束,也暂时画上句点。只是,记忆移植的事实已经无法掩盖,国家级记忆移植的灾难也无法挽回。a国百姓会怎样看待这些记忆,整个世界又将如何面对这样的危机?这个狂乱的夜晚,究竟是这离奇事件的尾声,还是刚刚奏响的序曲?
  画面不断上升,不断上升,俯瞰着停机坪上的李警探,俯瞰着直入云霄的电视塔,俯瞰着零星灯火的都市夜色,俯瞰着a国广袤无垠的土地。然后,画面飞速移动,掠过高山,掠过平原,掠过大江,掠过大海,来到大洋彼岸的异国土地上来。
  3x39年12月27日,大洋彼岸,u国海滨都市。
  金色的阳光播散在大地上,空气中隐约闻得到淡淡的海水气息。整洁的街道上,伫立着一排排的安逸漂亮的小洋楼。一只海鸥飞来,落脚在一栋色彩鲜艳的洋楼门口,大门门牌上刻着几个横七竖八的西洋文字。
  画面前进。穿过围栏,穿过大门,穿过墙壁,穿过地面,来到小洋楼黑暗的地下室之中。昏暗的地下室里此刻房门紧锁,一个不停闪烁着的长方形屏幕,照亮了屏幕前的游戏手柄,照亮了坐立在屏幕前方的异国孩童,也照亮了金发碧眼异国孩童天使般的稚气面容。
  “叮铃铃!”一阵清脆的通关音乐响起,屏幕里传来一个热情洋溢的女声语音:“恭喜你,玩家id19120114,成功通过所有关卡,成为本款游戏全世界的第一个破解者!”
  虚拟鲜花在屏幕中到处飞舞,屏幕正中央出现了一个闪闪发亮的金色十字架。
  “正如游戏中所介绍的,”解说女声声音认真起来:“本款游戏的通关奖品,不是密码,不是礼卷,而是比原子弹更加威力无穷的,来自神的礼物。打开这份礼物,你将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你将所向披靡,战无不胜。你将处于人类的顶点,站在神的肩膀,俯瞰世间的万物苍生。可是,接受这样的礼物,也必须接受它所附带的牺牲。你将承受巨大的痛苦,你将直面刻骨的仇恨。你将放弃所有凡人的安逸,你将承担拯救人类的重任。你将千古流芳,你将万众唾弃。你将圣名远扬,你将恶贯满盈。你将成为天神的使者,你将成为地狱的魔头。你将与罪恶的堕落者殊死搏斗,你将向腐朽的旧世界展开战争。那么,现在,就让我最后一次向你发出确认:这样的礼物,你,愿意接受吗?”
  孩童眨了眨睫毛修长的大眼睛,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yes, i wil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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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忆默示录——序曲——七宗罪,至此完结
  记忆默示录——第一乐章,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