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西在小诊所里小心翼翼地生活，其实这样的日子真的称不上是生活，仅仅只是生存下去，卑微地生存下去，仿佛行尸走肉一般的。
  刘父刘母一个月给王医生三百块钱，作为华西的学费和生活费。王医生的妻子大概三十几岁的样子，就在诊所里上班，王医生不在的时候就替他给人看看病开开药什么的。两口子的儿子今年十三岁，在仪陇县城里读初二。
  平日里华西和王医生一家一起吃一日三餐，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在药房的大厅里搭个铺子，就这样睡在地板上。
  诊所门厅的上面修了一个小阁楼，王医生一家就住在里面。
  夏天来临了，小诊所店面里没有空调，一架老式的落地电扇转动着，稍稍使华西感受到一丝凉意。小阁楼临街的一面开了一扇墨绿色的玻璃窗，窗外架着不锈钢防盗窗，一台空调的外机搁在防盗窗上，不停地向大街上排放着热哄哄的废气。王医生的儿子正在小屋里玩着电脑游戏，学校放暑假了，小孩子没什么事情做，于是天天寄身于游戏的欢愉之中。
  虽然华西表面上认认真真的帮王医生做事，拿药、换药，甚至于扫地拖地、洗碗洗筷子之类的杂活累活他都干，但心底里却在不停地盘算着何时能够出逃。
  他的手机和钱包还在父母那里，而身份证银行卡是放在钱包里的，得找个机会拿回来。否则他根本坐不了列车或者长途客车。
  一个烦闷的午后，华西和王医生一家刚刚吃过中饭，一对老夫妻摆开塑料垂帘，走进了小诊所里。
  “呀，老王，来帮我老头子看看，最近他肚子不舒服，老是拉肚子。”老太太扯着大嗓门嚷嚷着。
  王医生从饭桌旁的椅子上站了起来，来到药柜玻璃箱的后面，看了看这个老头，“哟，老毛病又犯了呀？”
  “就是就是啊，这几年老是犯这个病，不晓得是不是遭什么恶人给诅咒了。唉，帮我拿那个，那个什么药来着？”
  “肠炎灵嘛！”
  “诶，对对对，就是那个肠炎灵，你看，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了，记性越来越差呀！”
  “诶，这小伙子是谁，你家亲戚呀？”老婆子看到站在一旁的华西，做出了一副诧异的神情。
  “不是，新来的学徒。”王医生一边收着钱，一边淡淡的说。
  华西听出了王医生语气中的冷漠，不过他不在乎了，毕竟是寄人篱下，被人瞧不起也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
  要想办法走掉，越快越好，永远永远地离开这个地方。
  过了几天，这对老头子老婆子又晃晃悠悠地来了，他俩说病好些了，再开几服药吃一段时间。
  王医生有事不在，华西帮他俩拿药。
  “哟，小伙子，听老王说，你是xx医学院的研究生啊，怎么，进不了大医院呀？”老头一边把药收进自己的口袋，一边看了看华西说。
  华西没有回答，他已经不会再同人争论什么了，也不想再去给别人证明自己什么。
  “估计是能力不够，看不好病，被开除了吧！哈哈！”老头的妻子嘲笑了起来。
  “也是，真要在医院干得好，哪里会来这种小地方啊！”老头当着华西的面讽刺着。
  老头子老婆子嘻嘻哈哈地走了出去，带着从伤害华西中得到的满足感与优越感高傲地走了出去。
  华西什么都没说，任凭这两个老人践踏自己的尊严。他没有伤心，没有难过，也没有悲伤、愤怒、委屈。
  什么感情都没有被激发。
  事实上，他已经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了，这两人一看就是诊所的老顾客，就算王医生在场，肯定也不会为难他自己的财主的，所以，就自己默默承受这所有的伤痛吧。
  无所谓了，对华西来讲，所有的一切都无所谓了。
  一段时间过去了，一天，刘母早上到城里卖菜，中午的时候就顺带来老百姓诊所看看她儿子。
  一进门，刘母便迫不及待地扯着嗓门询问华西在诊所的表现：“老王啊，我儿子在你这儿干得怎么样？你满意吗？”
  “这孩子很听话，很懂事，是个人才！”王医生笑着，客客气气地回答。
  刘母一听，很是满意，伸出手摸了摸华西的额头，“儿啊，在王叔叔这儿好好学，只要你听话，做什么爸妈都支持你！”
  华西正想着找个借口试试，看能不能把手机和钱包要回来，没想到机会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抓住机会，迅速地做出回应：“妈，你看，我的手机和钱包现在还是应该还给我了吧，不然你和爸爸联系我也不方便。”
  “也好，把手机给小伙子吧，刘姐。不然有什么事都得打我的电话，我在的时候还好，我要是有什么事出去了你都联系不上你儿子！”王医生补充了几句，“况且刘姐你家里面的事我也不好掺和的嘛！你说是不是？”
  “那好，华西，只要你跟着你王叔叔踏踏实实地生活，下次我就把手机顺带拿来。”刘母答应了，华西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刘母走出了诊所，正准备坐车回村子的时候，华西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撩开垂帘，对着母亲大喊了一句——
  “妈，别忘了充电器哦！”
  “好的，妈知道了，不会落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