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自己到底走了多远？叶鳞也不清楚，这条路就像没有尽头，弯弯绕绕，七折八拐，要不是叶青的“气息”随着前行愈加浓郁，他怕是早就调头返回了。
  不过这份耐心现在也已经快要见底了，在这无尽的黑暗甬道里，唯一改变的只有周围传来的水声，以及叶鳞不断低沉下去的心情。
  “可恶！莫非我弄错了？”
  一拳击打在侧壁上，叶鳞深吸两口气压制内心的浮躁，手电筒早在下洞窟一个小时后就已经熄灭，提灯更别说了，这一路他都是依靠神识来摸索着前行。黑暗仿佛无穷无尽，但自己的神识却在不断的消耗，现在已经缩小了近一半的范围，另一半虽不是无法感知，却变得迷迷糊糊，就像蒙了层薄纱，只能看清轮廓。
  最可怕的不是这些，自己现在情况特殊，倒不怕危险之类的，但是。。。他抬起右手，上面开始散发出道道细微的光粒，这是否代表这具临时的身体已经开始接近极限？自己之后又是否还有机会再来到这里？
  叶鳞不清楚，但他有种感觉——这或许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也是最后见她一面的可能。
  “拜托了，撑住啊。”
  已经有些透明化的右手紧紧握住，他低声自语，这里没有镜子，所以叶鳞不清楚自己的脸色怎么样，想来绝对称不上好看吧。
  或许这世间真的存在某种“神”，就在叶鳞忍不住在内心祈祷时，某种熟悉的东西忽然出现在百丈处的神识中，对，叶鳞很熟悉，那暗青的色泽，微微反射着光辉的菱面，如宝玉，又质地上却更胜一筹，那是这些年来自己所见的事物都未曾超越的美丽，也是伴随自己漫长岁月的佳人之物。
  “叶青。。。”
  有些泛寒的心中，火焰再次熊熊燃烧起来，百丈距离，即使是在这种不便行走的洞**，叶鳞也不顾一切的狂奔起来，纵使这具身体随着这个举动开始加速消散！
  百丈，八十丈，五十丈，，，快了，快了，坚持住，她肯定就在眼前！
  散开的光辉就像些许萤火虫，在坑道内散发着微小却明亮的光芒。
  停在某个洞口处，叶鳞蹲下身子。鳞片入手并不冰冷，反而带着些许暖意，如果不是坚硬的质地和这里的环境，叶鳞甚至以为自己回到了握住她的手漫步在沙滩之时。
  这份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由于之前狂奔的影响，叶鳞的身体开始大量散发出光辉，开始如同小小的萤虫，随后是飞散的火花，而现在，它们如同被狂风卷起的花瓣，落下名叫叶鳞的枝头，在空中飞舞的同时，照亮了这片显得有些突兀的巨大空间，原本隐藏在其中的某个“东西”也随之显露出来。
  在那里，蜷缩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不，应该说是蛇影。
  它的身躯极其庞大，蜷缩在那里就像是一座小山，但和这座巨大的空间相比还是显得有些孱弱，青黑色的鳞片布满密密麻麻的裂痕，没有了之前相见时那般生气勃勃，而是整体被死灰色沾染，原本暗红色的蛇瞳则覆盖着一层苍白的薄膜状物，再也不见其中流转的光芒。
  很明显，这是一只已然死去多时的巨蛇。
  “。。。。。。”
  动用了神识探查，没有发现半点生命之火残存的痕迹。
  该怎么说呢，无趣？无力？不可理喻？虽然早就有了这种心理准备，但当名为事实的家伙用锤子敲破这层外壳时，还是会有这种连接着内心深处的疼痛出现啊。
  无言的看着眼前已经僵硬的大蛇，叶鳞感觉自己就像回到了第一次从海面掉进深海的时候，从最开始的慌张挣扎到后面的平静接受。周围的声音已经听不见了，只有极致的寒冷包裹着自己，随之而来的，是一股不甚强烈，但却怎么也挥之不去的窒息感。从心中的火焰被寒冷熄灭，冷意席卷了他全身，甚至连灵魂也冻僵了。
  “我害死了她。”
  自责的话语从嘴里吐出，声音不大，却让叶鳞感觉自己灵魂都被削减了几分。自己早就该发现的，自己早就应该明白的，没有所谓的奇迹，也没有所谓的救赎。当初让自己活下来的才不是什么阳光，什么新鲜的空气与食物，当他在地底奄奄一息的时候，是她的给予拯救了自己。
  叶鳞沉默着。他还记得当初她给自己看“宝藏”时候激动的语气，明明只是一条蛇，却像是一个炫耀化妆品的女孩子一样，高兴得跟个什么一样。
  他还记得自己和她一起出海“巡逻”时，一起看着天边的太阳沉没在大海上，他们一边欣赏着被染成橘红色的海面一边互相吐槽，他埋怨对方游得太快，总是不顾及自己，她则嘲笑着自己的弱小。
  抚摸着不久前和她接触过的嘴唇，他还记得，即使是那片沙滩上灿烂的夕阳，也掩盖不在她脸上浮现的酡红。
  身体的感应变得愈加薄弱了，就像是他明白自己已经完成任务，所以不愿再做一丝停留。半透明的手掌接触到嘴唇，还好，并没有直接穿过，这证明叶鳞还有些许的停留时间。
  “你为什么不阻止我啊，只要你说一句话，只要你露出半点不愿意的表情，我肯定，肯定。。。”
  他的沙哑的开口，声音中有的，只是无力之感。伸出手抚摸着已经不会再给出回应的对方，想着她很可能最后留下的命令就是让赛兰带自己离开，不要寻找她时，他了然了。
  她知道自己的本性，也清楚自己的想法。但不仅她救了垂死的自己，甚至在自己动手夺去她的生命时，也没有丝毫的反抗。虽然自己不知道，即使自己并非本愿，但自己逃避不了，摆脱不掉，是自己的选择，缓缓的，却也真真切切的，夺走了她的生命。
  不，或许，自己即使不做选择，她依旧会是这个结局？内心深处，他辩解般呻吟着，这应该从最开始就是个死局，是有人布置好结局，等待自己走到这一步？
  “到底，这算什么啊。”
  闭眼低语一声，之前的叶鳞或许还会不清楚，不，应该说之前的身体吗？在那些随着身体变化而被解禁般的记忆出现，在那些毫无头绪，杂乱无章的碎片中，叶鳞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若不是这些东西，不明所以的自己恐怕会做出某些愚蠢举动吧。不过或许正因为知道得太多，他总感觉这一切，在冥冥之中总有某种东西在穿针引线，总有一个模糊的影子，时刻映照在自己脑海，向自己发出指示的呢喃。
  叶鳞的身体此刻已然化作了一团人形火焰，光芒照射在周围的晶壁上，光线转换后再反射回来，也许是此地的奇异？阳光般的光线在经历过某种变化后变得充满色彩，红橙黄绿蓝靛紫，浅色深色互相搭配映衬，这片巨大的空间前一刻还是压抑至极的黑暗，现在却展现出只有梦境里才会出现的美丽。
  将心中的猜测放下，自己这具残破的身体已经容不得多余的思考，叶鳞将视线转向她的身上。
  “你可真是个傻姑娘。”
  随着光芒亮起，叶鳞这才发现周围的岩石上有打擦过的痕迹，她的身躯上的鳞片也多有碎裂，自己在那边捡到的恐怕就是其中之一。想来很痛苦吧，她的内心当时是怎么想的呢？是饱含着对自己啊思念与爱意？还是说只是单纯的痛苦充斥着心间？这些叶鳞都不得而知。
  他唯一能做到的，或许也只有抚摸着那些裂痕，脸上露出悲哀之色了。
  “轰隆隆——。”
  沉闷的水声从身旁传来，叶鳞转开视线，就在这片空间的另一边，有着一道人嘴般的裂缝，从其中传来的，是一股专属于海洋的湿润感，引起彩光一阵摇曳。而自己一进来就被她夺去了目光，以至于连那么明显的东西都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真是体贴，见我哭不出来就帮我哭嚎？”
  深意？预测？亦或是单纯的想这么说句话罢了，这具破损的身体已经丧失了流泪这个功能，无论内心多么悲伤，他甚至都感觉不到眼角有丝毫湿润的征兆。叶鳞伸手虚握，一顶白色的遮阳帽出现，上面带着丝丝露水的痕迹，想来之前它一直躺在某处草地上吧。
  “物归原主。”
  在叶鳞的眼中，她再次变回了昨天的样子，清风袭来，白裙飘飘，而自己则将帽子使性子的狠扣在她头上，引起一阵怒视。
  “轰——啪嗒啪嗒。”
  水声变了，这是海水灌入时的声音，虽然不清楚这里的规律，看起来也逃不过潮汐涨落那一套，到那时，即使是她这副庞大的蛇躯，想来也会被潮水轻易的拖进海底吧。
  “天意难违，，，吗？”
  低头在她翘起的嘴上一吻，叶鳞用尽最后一丝联系，驱使透明的身体环抱住她的侧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