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分忧
作者:
姗姗而来 更新:2021-06-25 21:36 字数:4446
“这么晚把您请来,就是想得个确切的消息,有什么话您就尽管说吧。”
赵宝梅瞄了燕子一眼,便与武大夫认真道。
武大夫抿下嘴,“这位姑娘的确有了身孕,这的确算个喜事……”
赵宝梅心一紧,“是还有什么问题?”
“肾气亏虚,气血不足,虽已四个多月,但不知能不能平安诞下孩子,更不知……孩子是否能康健。”
武大夫颇有犹豫,“虽是如此脉象,但我也不敢笃定,不如天亮之后,再请洪林堂另外一位对产妇颇为专攻的大夫来,我二人再商议下。”
“这、怎么会这样?”
杜德美惊愕不已,她看向燕子,“是因她身体不好吗?”
武大夫点点头,“舌淡,苔薄,脉细弱,面色苍白,神倦乏力,目眶黯黑,这不是好气象。”
“请您在府上暂时休歇一下,明日一早,我便派人去请您说的那位大夫前来,这是杜家的大事,是四爷……第一个孩子,就请您操心费神了。”
赵宝梅格外冷静,冷静的让杜德美咬唇不敢插话。
尽管她还有一肚子话要问……
武大夫立即拱手,“愿为杜四奶奶分忧。”
“您先请。”
杜府的园子中有专门备好的客居之所,赵宝梅侧身引请,让眉眉带路,并喊了顺哥儿去伺候着。
将武大夫送走,赵宝梅转回身看着燕子,“你听见了?”
燕子连连点头,眼眶中蕴含了泪花,不敢掉下来,“是奴婢的错,奴婢没护好身子……”
“的确是你的错,因为你没有得知可能有孕后立即告诉给我和四爷,告诉给夫人,这就是你最大的错。”
赵宝梅没那份慈爱善心去怜悯她,“歇下吧,等明日再请另外一位大夫来诊脉。”
燕子闷头不语,蜷缩一团。
思忖让哪个丫鬟留下先照料下燕子,赵宝梅却不知该如何决定,按说留下碧兰是最放心的,可把碧兰留下,她真心舍不得。
“把柔儿喊来吧,让她照料一晚,明日请示母亲后再找个妥当的丫鬟过来伺候。”赵宝梅觉得很累,只想回去休息。
桃子应答后便去找柔儿,燕子的眼泪终没忍住,缓缓而落。
赵宝梅不想看到她哭,语气重了些,“你有什么可哭的?你刚刚没听到武大夫所说?原本就身子虚弱,还哭,你要顾忌着肚子里的孩子,而不再是你自己!”
燕子咬紧了唇不敢再出声,眼泪却无法停下。
杜德美有些心软心酸,埋怨道:“她也是受了惊吓,更是身子不好,你又何必这么待她?她也不容易,何况还怀着四弟的孩子。”
“都身子不好,都受了惊吓,只有我一个人什么苦都能吃,什么怨都能咽,什么错都能担?”
赵宝梅初次与杜德美争吵,“我不想哭,更不想说什么虚伪的话来装宽容大度,可我不高兴,我很不高兴!”
“四弟妹,你要想想,咱们的生母不也是……”
“那与我何干?”赵宝梅当即打断,“我的男人,与别的女人有了孩子,我就一定要喜上眉梢,阿弥陀佛吗?”
她的话让杜德美怔住,赵宝梅当即转身便走。
“四弟妹,母亲在等你回话。”杜德美喊她,赵宝梅却没有停住脚步,“我累了,我什么都不想做,明日再说。”
她的身影埋没在夜色之中,瑟瑟风声吹动柳枝轻唱。
只是没人有心思欣赏夜景,静心去听虫鸣,因为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杜夫人听了德美回来的回禀,也说不出话。
她没法去怪赵宝梅发了脾气,她当初得知杜大将军的姨娘有了身孕时,不也一样?
只是她虚伪的装出良善喜悦,没有似赵宝梅这般直接表达了愤慨。
收回了飘散的思绪,杜夫人又抬手轻抚额鬓的发丝,“唉,老了,这一缕头发都梳不顺畅了。”
“母亲怎会老?您还年轻得很。”
杜德美不明白杜夫人为何突然蹦出这样一句,“是不是该找位有经验的妈妈去照料?丫鬟们毕竟不懂。”
杜夫人纳罕看她,“旁日里你什么事都不管,怎么突然操心起这件事来?”
杜德美脸色一赤,咬唇答道:“好歹是四弟的孩子……”
“行了,这事儿我知道了,不是要等明日那位大夫来诊脉吗?只等听他和武大夫商议出的结果吧。”
杜夫人甚是疲累,“歇了,这一晚上闹的头晕脑胀,即便是喜事,也让人提不起兴致。”
杜夫人说着便去内间躺下,杜德美对此很是不明,怎么四弟有了子嗣,连母亲都没露出笑颜?即便不是四弟与四弟妹所生的嫡出子女,可好歹那也是个孩子。
看到三小姐仍呆滞在原地没有回去,杨妈妈道:“三小姐还不歇?”
“我只是有点儿糊涂了。”杜德美看向杨妈妈,“这不是喜事吗?”
杨妈妈摇摇头,“人各有情绪,三小姐过于钻牛角尖了。”
杜德美仍在诉着自己的念头,“终归是个孩子,也是四弟的孩子。”
“这件事有夫人和四奶奶做主,您还是过些时日一心学规矩、专心备嫁为好。”
杨妈妈不容她再胡思乱想,“还是回去歇了,明日一早会有许多事的。”
杜德美不得已的微微点头,回了东厢。
赵宝梅这一晚倒在床上便睡了过去。
倒不是因为她心宽到事事能容,而是因她思绪凌乱,头脑发胀,很想独自的安静一会儿。
安静着,她便睡着了,翌日醒来,她没有再如往常般习惯的去摸一下右边是否空着,她只平卧的望向床顶,静静的躺着,不想开口说一个字。
时间久不等人,事也不等人,碧兰从外进来的轻声请起,让她不得不叹了一口长气。
“日子,就不能过的简单点儿吗?”
她轻喃了一句,便坐起身。
洗漱,更衣,用早饭,不理睬丫鬟们偷偷看着她的担忧眼光。
吃过之后,她站在门口,“该面对的总要面对,我改变不了自己的生活,怎么办?去见婆婆吧。”
赵宝梅去往“福雅苑”的路上,小千正迎过来,特意的告诉她,夫人已经去了后罩房等大夫来。
“去请了吗?”赵宝梅今日的声音很哑,哑到声音好似针尖划破瓷,吓了小千一大跳!
“去了,应该正在来的路上,四奶奶,您的嗓子怎么这样了?奴婢去给您熬一杯梨汁润润喉?”
“不用了,过一会儿就好了。”
赵宝梅转过身,直接去后罩房。
碧兰连忙拉住她,“走错了,不是这边。”
抬头一看,她才意识到自己混乱了方向,仔细辨认半天,才向正确的方向行去。
大夫还没有到,武大夫便也没有率先到此等候。
小屋内,只有杜夫人、杨妈妈和燕子,柔儿为夫人倒了茶,便主动的去了门外。
杜德美本来也想跟着,却被杜夫人呵斥几句,留在院子里读书写字,准备嫁衣的绣样子,不许她再掺和。
“之前把你送去伺候老四,还以为你是个老实的,分轻重的,却不料你才是最有主意的。”
杜夫人语句缓慢,却让燕子大惊之色,“夫人,奴婢没有,奴婢只是怕,不是想故意瞒着的,奴婢……”
“你怕?你怕什么?”
杜夫人直接打断她的话,“我只问你,服侍过四爷后,送去的药,你喝了没有?”那是避免有孕的药。
燕子僵成木头,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杜夫人,哆嗦下嘴唇,才道:“奴婢没喝。”
其实她喝了。
只是喝下几口便呕吐不止。
燕子承认自己有私心,若是告诉给夫人自己喝了药呕吐不止,夫人很可能不会要自己腹中之子,很可能让她堕掉!
可她想保住肚子里的孩子,她想保住自己和四爷的孩子。
所以她说谎了,尽管她知道,夫人会大发雷霆,夫人会暴怒愤怒。
可她就想保住孩子,宁肯自己被斥骂、被殴打……
“你混账!”
杜夫人尽管告诫自己要平和,却仍忍不住愤怒,猛拍桌案。
茶碗应声跳起歪倒,茶水顺着桌沿洒落,随后一滴一滴。
杜夫人顾不得衣襟被沾湿,颤抖着手指着燕子道:
“混账,你就是个混账!府中的规矩你不是不懂,你为何要这么做?即便你没有喝,为何又不早早的告诉我你有了身孕,偏偏要被别人猜出来,偏要闹的府中不宁,你到底藏的什么祸心?!”
“你是觉得,已有四个多月的身孕了,我便不会让你把腹中的孩子堕掉了,是么?”
杜夫人这一句话,刺中了燕子的心底。
她不肯承认,疯狂摇头,“不,奴婢不是这么想的,奴婢起初真是不知道,而知道了,却又不知如何向四奶奶开口,夫人饶过奴婢吧,奴婢没有祸心,奴婢真的没有!”
“你觉得,你的那点儿小伎俩瞒得了我?”
杜夫人摆了摆手,不容她再说,“等大夫来吧,你的身子虚亏的厉害,若是能安稳诞子,我不会扼杀自己的孙辈,若是不能平安,那倒不如提早来个痛快。”
燕子惊的哭着摇头,“夫人,我能行的,夫人求求您,我一定能为四爷把孩子安稳的生下来,我能行。”
杜夫人不再说话,杨妈妈递过去一个帕子,也不理睬。
赵宝梅其实已经到了门外,她没有进去,已经把杜夫人的话听了清清楚楚。
她没想到婆婆处事会这般坚决,更没想到,燕子是违了夫人的命,是故意隐瞒才……
可这件事又能怨怼谁?
谁都怨不得,只能听天由命。
过小半晌,赵宝梅给柔儿使了眼色,柔儿便开口轻声请安,打开了房门。
杜夫人也不在意她是否在门外听到,见她进来,只问道:“大夫还没有请来?”
“应该马上到了,我已派人去请武大夫了。”
赵宝梅的哑声让杜夫人也一怔,叹了口气,“老四呢?还不见人影。”
“昨晚没回,我也不知去了何处。”
婆媳二人俱都无话,赵宝梅只觉得不自在,因她不想看到燕子貌似可怜的目光,“我先去迎一下,也去安顿下府里的事,今儿原本是要请工匠师傅修缮园子的,还有三姐姐的小院,要另起一座。”
杜德美要嫁去王府,自当不会从杜夫人的厢房出嫁,要有规制。
杜夫人知道她是在躲,也无可奈何,“先去忙吧,这里有我。”
赵宝梅应下后,便离开此地。
踏出这个屋门,她深吸了几口气。
天是湛蓝的,空气是清新的,花香青草是芬芳的,她的心却还这般憋闷?
赵宝梅用力的伸了伸手臂,摇了摇头,她想挥散心中雾霾,却徒劳无力。
赶到园子中,工匠的管事已经等候在此。
赵宝梅看了设计的草样,又提出几点要求来,工匠们商议是否可行,随即更改预先的准备。
忙忙碌碌,一上午已经过去,没有人来打扰她。
赵宝梅没有再多问一句燕子诊脉的结果,因为她真的忘至脑后,连她自己都惊愕这是什么心态。
心大吗?不是,是故意的遗忘。
只是再怎么忘,总不能忘一辈子,终有拾起的一天。
心情舒缓了不少,因她不是死较真的人。
正琢磨是用过午饭之后再去见婆婆,还是现在就去?
不远处一位老人正背着手缓缓走来,赵宝梅侧了侧头,才看到是权叔。
“您怎么来了?”赵宝梅的目光移到他的手里。
权叔拎了一个酒壶,喝上一口,还不忘啧啧嘴,甚有回味,“寻常就在院子里乱走,也是随意便走了这里来。”
看看手中之物,权叔嘿嘿一笑,“老奴原本也纳闷,现在才明白,是酒壶里的酒要没了,所以才遇着四奶奶您呢!”
赵宝梅“扑哧”一乐,“稍后让顺哥儿去拿一瓮,可不是抠门不给,而是怕您一时忍不住喝多伤身,前些时日才送了一坛过去,如今就没了?让母亲知道我这般纵着您酗酒,定要骂死我的。”
权叔笑的意味深长,“老奴已是这把年岁,哪还会纵着自己呢?只是真不愿背这个黑锅,因那酒我根本没喝上几口,都是被人给抢了!”
“抢了?”赵宝梅纳闷,“谁敢抢您的?”
见权叔不说话,她目光微瞠,声音压低,“四爷?”
权叔点了点头,“整整一坛,就这么糟蹋了,原本是应细细的品,而不是疯狂的灌,唉……睡了一晚的仓房,枕了一宿的木头,也不知还起得来起不来……”
权叔说着,便又拎着酒壶一步三摇的走向其他方向。
赵宝梅一声咒骂,“该死的!”
“您去哪里?”碧兰见四奶奶骂上一句便要走,不由连忙追着。
赵宝梅脚步急促,话语甚狠,“我去看看活阎王是不是见了真阎王,咱们院子里可没备着白呢!”
“备着白?”
碧兰咬了舌头,却见四奶奶走的急匆匆,跟随其后,轻声嘀咕,“刀子嘴豆腐心,还不是心疼四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