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宝梅想往柳翠的小院子走去，孰料半路却突然出现个陌生人，吓了赵宝梅一大跳！
  这个陌生人是一位年纪略长的老年人，赵宝梅挖空了脑袋也想不出赵家何时有这么一号人。
  桃子也吓一跳，立即挡在赵宝梅的面前，指着老头儿便嚷道：
  “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干嘛的？还不赶紧滚开，这里可是临近后宅了，你有何居心！”
  “是杜四奶奶？”老头的声音洪亮，面容饱满。
  赵宝梅微蹙眉头，“你是谁？”
  “我是醉茗楼的酿酒师傅，贱姓马，见过杜四奶奶。”
  马师傅拱手行一大礼，赵宝梅连忙侧开身，“原来是醉茗楼的师傅，是找不到路了吗？桃子，去为马师傅引路。”
  桃子仍旧审度的打量着他，有些不放心，马师傅连忙摆手，“不是不是，在下是专门来等杜四奶奶的，我之前去‘灵阁’之前求过多次，都没能见到您，今儿得知杜四爷定了酒席到赵府，便跟随着来了，只为见您一面！”
  “好在老天爷还赏了我这个颜面，终于等到您了！”
  赵宝梅恍然，仔细想想，上次香兰好像提过这么一个人，只是当时毫不在意，并没有见他。
  “你等我们四奶奶做什么？”桃子不解，又怕他是什么歹心之人，仍旧挡在赵宝梅面前不离开。
  赵宝梅拦住桃子，笑道：“我听说过您，醉茗楼的酿酒师傅，您的酒可是上书县首屈一指，人人称赞的，每日只卖五坛酒，多了是千金一杯也求不得，只是我迄今为止还没有尝过，倒是一桩遗憾事了。”
  “你不会是觉得我们四奶奶的酒铺子抢了你的生意，都找茬到这里吧？”
  桃子突然插嘴，倒是让马师傅有些汗颜，“真不是来找茬，我是想向杜四奶奶您求教，还望您能指点一二，到底是什么法子，能够让酒有那么醇厚的香味儿。”
  “我酿了一辈子的酒，琢磨了一辈子的方子，却一无所得，自尝过您的酒，才觉得那是一杯至圣，浓烈如火，是我毕生追求的味道，可、可我却做不出来！”
  马师傅急的乱转，“只求杜四奶奶能够给予指点，让在下圆了这毕生心愿，即便当即闭目辞世，也绝对无憾，可否？”
  “做你的春秋大梦呢，四奶奶的方子凭什么告诉给你，你得了方子倒是能酿出同样的酒了，这岂不是登门抢人银子呢么！”
  桃子插腰便骂，一丁点儿都不客气，“看你年纪大了，本也想客气的待你，可你为老不尊，连这种要求都能提得出来，也不嫌害臊，呸！”
  “杜四奶奶！”
  马师傅当即举手至天，“我对天发誓，只要我明白是何法子能够酿出这等纯烈的酒味儿，我毕生不再酿一滴酒，就此金盆洗手，再也不碰酒，若有违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桃子看着老头一双眼睛都犯了红，也有些害怕起来。
  赵宝梅不容桃子再说，倒是和煦一笑，“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的法子，告诉你也无妨，只是今儿这个时机不太合适，过几得了闲空到灵阁，会派人去请您，到时候咱们再交流，我也有心向您讨教。”
  “真的？”
  “绝不虚假。”赵宝梅的话让马师傅立即拱手：
  “四奶奶抬举，在下这就告辞！”
  马师傅也不客套，立即兴奋的笑着离开，甚至连赵宝梅是否敷衍糊弄他都没去思忖，只等过几日的再相见。
  桃子看着他离去，不由拍拍胸口，“吓死人了，四奶奶，您有什么向他讨教的？这种人也太自傲了。”
  “不不不，我的确有事情要请教。”
  赵宝梅对此很虚心，“能以一种酒卖上多年，还被人们如此称赞，他定有他的本事。”
  桃子撅了撅小嘴，对此并不在意，赵宝梅也不想与她多解释，因为这丫头根本就没有经商的弦儿，倒是护身的一把好手。
  继续前往柳姨娘的小院，而此时此刻，柳翠已经知道赵宝梅要来看她，惊愕的呆滞在床上，不知所措。
  她完全没有想到二姑奶奶归家，会主动来看她？
  其实柳翠在躲着赵宝梅。
  因为她发自内心的害怕，其实害怕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曾做的事、说过的话，二姑奶奶又怎会知道？
  她应该平和的面对，可越是这般想，她的手越是抖的发慌。
  “二姑奶奶来了。”丫鬟唱了名，撩起了帘子。
  柳翠立即下了病床前去相迎，只是她脸上的错愕和慌乱还没能彻底的挥去，倒是让赵宝梅在门口全部看入眼中。
  “给二姑奶奶请安了，没想到二姑奶奶会亲自来探，倒是婢妾失礼了，应该先去给您请安的。”
  柳翠寒暄的声音发颤，赵宝梅没有移开目光，只站在那里看了她半晌，“倒是面容憔悴，脸上也颇有浮肿，这是怎么了？请大夫来瞧了吗？”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毛病，休歇几日便好，哪还用得着请大夫。”
  柳翠缓过神来，立即侧身引赵宝梅进屋，“二姑奶奶进来坐，”转身吩咐丫鬟，“快上茶，愣着干什么呢？”
  丫鬟匆匆出去，赵宝梅进了屋，只找寻个角落的椅子坐下。
  柳翠坐在侧位，沾了半个椅子，双手放在腿上，战战兢兢，不知如何开口。
  赵宝梅看着她，“既是病了，便要请大夫来瞧瞧，否则父亲来信问了，大哥和三弟又如何回？父亲去了京都，你都未能跟随，这显然不是什么小毛病，还是不要耽搁了，以免父亲担忧。”
  “二姑奶奶说的是，倒是我粗心大意了，明日便使人去请大夫，谢二姑奶奶提点。”
  “何必明日？今儿不正是有空？”赵宝梅看向桃子，“到门口派人去洪林堂把武大夫请来。”
  “不要！”柳翠急阻。
  赵宝梅立即看向她，柳翠连忙摆摆手，语气也软下来，“不必了二姑奶奶，真的不用了！”
  “为何不用？”赵宝梅的疑惑更重……
  “武、武大夫是济世堂的名医，此时估计在外诊治，不会有空的，明日我再派人去请。”
  “现在去。”赵宝梅一指桃子，桃子应答下便往门口去。
  柳翠没能拦住，坐下身后便紧咬着嘴唇，脸色发白。
  赵宝梅指尖敲案，一直的等。
  而这种等待，对于柳翠来说，是一种煎熬……
  有赵宝梅亲自请，武大夫在其他人家治疗过后，直接奔来了赵府。
  看到武大夫额头冒汗的仓促样，赵宝梅也有些歉意，连忙吩咐碧兰去倒茶。
  “是柳姨娘的身子不适，所以特意请您来给诊一下脉，看看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赵宝梅分毫没有理睬柳翠，直接与武大夫商议起病情，“病，总要有个原因，查不出根源怎能痊愈？旁人我信不过，就只能劳烦武大夫您了。”
  武大夫听出她话中特有之意，点了点头，“一定尽力而为。”
  “请。”赵宝梅侧身引请，武大夫便带着药童进了屋中。
  柳翠被吓的攥紧了拳，即便武大夫进来，她也一直看着赵宝梅，“二姑奶奶，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明晰，您这又是何必逼我？”
  “你是赵府的姨娘，父亲不在，我有责任为他照料好你，何来逼你一说？”
  赵宝梅没有在武大夫面前遮掩什么，却是让武大夫恨不能把耳朵堵起来。
  只是这个念头也稍纵即逝，他看向眼前的赵宝梅，不由想到去年时，她还只是那个病弱险死的姑娘，连说上一句话都磕磕绊绊，结结巴巴。
  而如今？
  天壤之别，好似换了个人。
  只是武大夫对此也只是随意一想便罢，做大夫的，已知太多的府邸宅秘，从行医开始，最懂的一件事便是充耳不闻，当聋子。
  柳翠仍旧不肯伸出手腕，赵宝梅便一直的盯着她。
  “你不要逼我，真的不要逼我……”
  “你又有什么怕的？不过是诊脉为你瞧病，你至于胆怯成这幅模样？”
  赵宝梅一脸冷漠，已经笃定柳翠有问题，否则何必这般遮遮掩掩？更是刻意称病，不与父亲同去京都？
  她承认自己有私心，因为小德子曾说过，柳翠与赵晓林私谈，自己生母不是临庄人，那柳翠还知道什么？她又为何会这样说？
  所以她得知柳翠没去京都，又称病不出，便想来看一看。
  可她之前不过是一句随意的话，却引来柳翠那么大的反应，这便让她格外好奇，而如今再看，她就是有问题。
  柳翠缩成一团，显然死也不肯让武大夫诊脉。
  武大夫颇有为难，“杜四奶奶，您看……”
  “桃子。”赵宝梅点了桃子的名字，桃子也是一颤。
  她曾与柳翠一同在赵府服侍多年，终归是有些情分。
  虽她也知道柳翠如此躲闪是有问题，可自己亲自上前……还是需要勇气！
  可她是四奶奶的人，她就要听四奶奶的话。
  一个人终归摁不住，桃子把眉眉也喊上。
  两个人走过去，几下子便摁住了柳翠，柳翠不得已的伸平手臂，武大夫便上前仔细探脉。
  眉头微皱，惊愕的看了一眼赵宝梅。
  赵宝梅微微点头，到屋外等候武大夫私谈。
  “什么问题？”赵宝梅看到武大夫脸上也有怪异之色，不免急问。
  武大夫压低声音，“小产。”
  “小产？”赵宝梅哑声疾呼，又捂住了嘴，目瞪口呆的看了一眼屋内，又看武大夫。
  武大夫摇摇头，“依现在的情况看，身体虚弱得很，恐怕是用了邪药。”
  邪药！
  便是那种巫邪之人开的野方子！
  柳翠没有声张此事，更是用这等野路子，她是为了不让人知道。
  为何不让人知道？
  赵宝梅倒未怀疑她是否清白有毁，而是觉得她在瞒着什么……
  “还请您再开一道调养身子的方子，多谢了！”赵宝梅与武大夫不是一日两日的交往，故而这等事也能放下心来，不怕他出去肆意乱传。
  武大夫点了点头，去桌案之处铺纸研墨，写好了方子交给赵宝梅。
  这等方子去何处抓药，也是个问题。
  是否去济世堂，都要由杜四奶奶自行决定。
  赵宝梅让碧兰送武大夫出门，转身进了屋中看向柳翠。
  柳翠已哭成了泪人儿，桃子在一旁也甚是手足无措。
  “你们先出去。”赵宝梅要关起门来与柳翠私谈。
  桃子点点头，带着眉眉离开，在门口守着不让外人靠近。
  “为何要这么做？”
  赵宝梅的问题，柳翠心知肚明。
  “是我自己作孽，可我向你保证，我绝没有做过愧对老爷的事，那是良心！”柳翠怕赵宝梅误解，当即对天发誓。
  赵宝梅拍掉她的手，“我也不认为你会做出那等腌臜事来，可你身为姨娘，能为父亲再生一个子嗣，不应该是你渴求的？你期望的？这样你才能够更受重视，可你为何要用……要用邪手段把他弄没了？若是父亲知道，你可知你的下场？”
  “二姑奶奶，您还管婢妾有什么下场吗？你不是一直都厌恶婢妾的吗？”
  柳翠满脸苦涩，硬把眼泪吞回去。
  “我只厌恶你用心不正，厌恶你总想利用旁人的善心良意，去完成你不应有的**。”
  赵宝梅看她，“我倒是后悔，当初不该给你出什么主意，我没想到你会变成这个样子……”
  “一步错，步步错，那都是婢妾自己选的，与您无关。”
  柳翠的眼泪没能止住，顺着面颊滑落下来，“可我也想过的更好，我也想对下人颐指气使的呼来喝去，我也想老爷能宠着我，能护着我，我也想整日受人追捧，被人巴结着，可我有什么错？只错在我没孝敬好老天爷，没投个好胎？”
  “所以你便利用所有人的贪欲，甚至利用小侄子在父亲面前博爱博同情？”
  “那种生活，很有意思吗？”赵宝梅没想到她会这么想。
  柳翠不认同，“你不能懂，因为你之前纵使被夫人喝骂，你也是府上的小姐，不是奴婢。”
  “我只知道，纵使我吃着咽不下去的饭菜，我也没想利用别人，而是真心待人。”
  赵宝梅不愿再追忆这等话题，“你为何要打掉这个孩子？”
  柳翠不说话。
  “你不想跟父亲去京都？”赵宝梅猜测着。
  柳翠点点头，“我不想去。”
  “为什么？”
  “我伺候够别人了，老爷夫人都去京都，我在这里逍遥自在，过的无比快活，何必要追去京都当奴婢？”柳翠抬头看着她，“这个理由，够了吗？”